卞蝉玉带方蕴凝做完检查之后才发现这个孩子受到的家暴有多严重,除了浑身的青紫,还有很多诸如烫伤、扎伤的旧疤痕,看来这个孩子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在遭受虐待。
原本想带她拍个片,但小丫头死活不愿意,又哭又闹的惹得整个医院的人都对他们行注目礼,卞蝉玉也只好作罢。
值得庆辛的是这次都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骨头内脏,医生给她开了些药,说回去擦擦就好。
“你和你舅舅在一起住了多久了?”一起走出门诊大楼,卞蝉玉问。
“半个月了。”
“他经常打你吗?”
方蕴凝默默地点了下头。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老师呢?”
方蕴凝沉默了。
卞蝉玉叹了口气,自己虽然是她班主任,但高中才开学不久,她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她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来找自己呢?
“舅舅搬来你家之前你和谁住的?”
“姨妈一家。”方蕴凝答。
“姨妈也会虐待你吗?”
等了许久,方蕴凝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从她身上的伤疤来看,这个答案并不出乎意料。
“那在你父母去世后你就一直在姨妈家住?”卞蝉玉继续问。
“不,最开始是和奶奶在一起。”
如果是奶奶的话,一定会很心疼这个孙女吧,卞蝉玉这样想着,又觉得有些奇怪:“那为什么没有和奶奶一直住下去?”
方蕴凝停下脚步,舔了舔发干起皮的嘴唇,小声道:“因为奶奶死了,姨妈一家也死了。”
出其不意的答案让卞蝉玉愣住了,而方蕴凝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朝卞蝉玉深鞠一躬,然后飞快地说:“老师不用送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明天早上我会去学校,今天谢谢您。”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卞蝉玉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跟上去——那个虐待自己学生的舅舅需要好好教育一下,实在不行就报警。
当方蕴凝再次打开门看见卞蝉玉时,她的表情简直像活见鬼了一样,除了吃惊,更多的是一种恐惧。
“老师您怎么又来了!”方蕴凝说着就把她往外推。
这时从屋里传出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谁来了呀?”
还未等方蕴凝回答,卞蝉玉就抢先开口道:“我是方蕴凝的老师,来家访的。”
“老师?”油腻的钱大百从客厅走出来,看了看卞蝉玉,然后扭头问方蕴凝:“她真是你们老师?”
“嗯,是我们班主任卞老师。”方蕴凝头也不敢抬,抠着手指应到。
钱大百闻言立马满脸堆笑,热情地招呼到:“卞老师快请进来坐。”
“不了。”卞蝉玉说:“我今天来原本是为了方蕴凝这两天旷课的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钱大百就举手一巴掌拍在方蕴凝单薄的后背上,发出“嗵”的一声,“你个小兔崽子这两天居然还敢逃学!”
方蕴凝被他拍的一个踉跄,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吭声。
训斥完方蕴凝,钱大百又冲卞蝉玉笑道:“卞老师你放心,我一会肯定好好教训她,让她以后再也不敢逃学。”
卞蝉玉眉头紧锁:“我原本是为了她旷课的事来的,但是现在我是为了她被你虐待的事而来。”
钱大百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瞪了一眼方蕴凝,后者就像一只无意掉下巢的雏鸟,被捕食者吓得使劲往墙角缩了缩。
卞蝉玉见状直接把方蕴凝拉到自己身后护着,语气严厉:“你别再恐吓她了,我今天看见她身上有很多伤,都是被你打的吧!”
“你可别胡说啊!”钱大百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他指着卞蝉玉唾沫横飞:“谁打她了,她自己说的吗?我告诉你,我没打她,你再胡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今天带她去医院检查过了。”卞蝉玉从包里拿出病历递给他:“方蕴凝身上的那些青青紫紫,不是你打的还能是谁?我今天作为她的班主任,就是来告诫你,如果你再虐待她我一定会报警。”
钱大百瞅了眼手中的病历,抽着嘴角冷哼一声:“卞老师才教了她一个星期能了解到什么?我告诉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个灾星,就不能对她好,不然她会害死你的!”
这话让躲在她身后的方蕴凝狠狠抖了一下。
灾星?卞蝉玉柳眉倒竖:“没想到你这么大个人居然还信这些迷信思想,我看你不仅有暴力倾向,还患有妄想症!我不能让这么可怜的孩子再和你住下去。”
说完就不由分说地牵起方蕴凝的手:“你今天先去老师家住,过两天老师会想办法说服你其他亲戚收养你。”
“你倒是试试,看还有没有人敢收留这个小灾星!”钱大百怒骂着,“嗙”地一声摔上了门。
“老师……”方蕴凝跟着她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停下抽出手说:“我还是不要去您家了,我舅舅说的是真的,您别对我太好,不然我会害死您的。”
“别乱说了,这世界哪有这么玄的事。”卞蝉玉摸摸她的头,然后搂着她一起朝自己家走去。
卞蝉玉带着方蕴凝刚走到楼下,就遇见了同一层的邻居李阿姨。
“卞老师下班啦。”李阿姨是个身材发福的六十多数老太太,长相富态,待人也热情,每次家里做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分给单身的卞蝉玉一些,在当下这种住一辈子都可能不知道邻居姓什么的时代,能遇见这么一位好邻居,让她着实感到是一种幸运。
卞蝉玉应了一声,也顺便打了声招呼:“李阿姨这是去散步吗?”
“是呀,刚吃过晚饭。”李阿姨笑眯眯的,然后指着方蕴凝问:“这个小姑娘是?”
“我一个学生方蕴凝,家里出了点状况,我就带她回来暂时住几天。”卞蝉玉回答着又对方蕴凝说:“这位是老师的邻居,李奶奶。”
“李奶奶好。”方蕴凝怯怯地低着头,但还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又寒暄了几句,两人才笑着告别。
但当卞蝉玉两人走进电梯后,李阿姨又回头看了一眼,疑惑地皱起眉——方蕴凝,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
“叽叽咕咕……叽叽咕咕……”寂静的深夜里,即使是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放大数倍。
卞蝉玉的客卧中,方蕴凝抱着被子,身体瑟瑟发抖,因为怕睡在隔壁的卞蝉玉听见,而刻意压低声音,几乎用气息在哀求:“求求你不要伤害卞老师,她是个好人,她和那些事情无关……”
“你求我不要伤害她?那我当初求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心软呢?我也很可怜啊,我也哭了啊!”阴阳怪气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但好像也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我错了,我在忏悔,你都得到那么多我身边人的命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不够,不够,我会一辈子缠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那声音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变得无比尖锐,方蕴凝捂住耳朵,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是我?当初参与这件事的还有李荔莉和吴蕊,你为什么就要缠着我不放?”
“我为什么缠着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说到这里那声音顿了顿:“……这是你欠我的,想我放过你,除非你死。”即使捂住耳朵,那些声音依旧可以透过她的血肉钻进大脑,就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不想死……”方蕴凝咬住被角,绝望像强酸之海,将她浸泡在其中,腐蚀地尸骨无存。
第二天早晨,当卞蝉玉看见方蕴凝的两个肿眼泡时吓了一跳,一看就知道她昨晚一定大哭过,但对方只是说换了新环境没睡好,于是卞蝉玉也不好多说什么,拿来冰块替她敷眼睛消肿,两人又一起吃了早饭,才出门去学校。
“卞老师。”卞蝉玉刚打开门,对面李阿姨就几乎是同时也打开了门,叫了她一声,好像是刻意在等她出门。
“怎么了李阿姨?”卞蝉玉问。
“你过来一下。”李阿姨只开了条门缝,躲在门后一边戒备地看着方蕴凝,一边冲她招手。
卞蝉玉示意方蕴凝稍等,然后走向李阿姨。
刚一靠近李阿姨就一把将她扯进了门内,就像怕身后的方蕴凝会突然变身猛兽袭击她似的。
一向和蔼的李阿姨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卞老师啊,你快点让住你家的那个学生走吧,以后也最好少跟她接触。”李阿姨的表情如临大敌。
这话把卞蝉玉说的一头雾水:“您这是突然怎么了?为什么说这种话?”
“我跟你说,”李阿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今年夏天不是去我儿子家住了一段时间嘛,在那段时间他们小区出了件特别诡异的凶杀案,一家三口一夜之间全被剥皮而死。”
“真是造孽呦……”李阿姨啧啧道:“最恐怖的是他们身上的皮虽然被剥了,但是脖子以上都是好好的,听见过的人说就跟三个人都穿着一身红衣服一样,那情形别提多吓人了!”
像是被回忆吓到了,李阿姨打了个激灵,继续说:“我告诉你,听说死人那家前不久寄养了个亲戚的孩子,就叫方蕴凝!我说昨天我听这名字这么耳熟呢,想了一宿,终于想到了。”
“原来她的姨妈一家是这样死的,怪不得那时候她不愿意多说。”卞蝉玉这样想着,笑着宽慰李阿姨道:“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方蕴凝的亲人死了,她也是受害者呀。”
“哎呀!”李阿姨急躁地跺了下脚:“要是光这样我也不会说这种话了,我听我儿媳妇说,那个女孩的奶奶和父母都是这样死的!你说说,这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也是意外?我看八成是那个孩子招惹了什么邪祟恶鬼,才把她身边的人都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