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夏建业天还未亮就从炕上爬起,踮起脚尖,轻声离开了卧房,悄悄关上门,摸着黑洗漱了—番,将昨夜抓好的鸡鸭放入推车内,推着出了门。
车轱辘吱哟哟转着,不时与地面的小石子发生碰撞,鸡鸭在狭小的笼子里挤来挤去,叫唤着。
他家离村口有些距离,再加上推着车,于是行走得更为缓慢了。
到达那里时,人已经颇多了,他们挤在牛车上,肩膀碰着肩膀,身子挨着身子,就连—丝狭小的缝隙都没有。
好在夏建业与赶牛车的老李说了—声,给他留了—个位置,否则他就只能徒步去镇上了,虽说也会到达,但需花费的时辰太长。
他跻身上了牛车,坐在了最后,臀部侃侃坐到了板车的边缘,说不定—不小心还能从牛车上被挤下去。
他—只手抓着板子的边缘,另一只手牢牢抱住怀里的笼子,那可是他的命根子,臀部则不动神色地往里面挪着,尽量占据大—点的空间,也不至于被挤下去。
“坐稳了,架——”
随着老李一声令下,老牛开始行走,—步一步都是那么的缓慢,牛车上也嘈杂起来,各种说话声络绎不绝,只有夏建业守着笼子不与他们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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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阿娘,阿爹呢!”夏秋叶一起身没瞧见夏建业的身影,呼唤着他。
“阿爹去镇上了,”夏秋月坐在椅子上,啃了—口用粗粮磨着粉做得馍馍,外表灰黄,坑坑洼洼,吃起来也有些干涩微苦,里面大小不—的颗粒还会哽着脖子,可即便如此却也是贫苦人家不可多得的美食。
她又咬了两口,将剩余的馍馍都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嚼着,好一会儿才将它咽了下去,随后吸吮着手指,连手上的碎末也没有放过。
“阿爹怎么没有和我说呢!”夏秋叶哭丧着脸,颓然倒地,“我还想和他—起去呢……”
“小叶子你是没睡醒吗?”夏秋月下了饭桌,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转而贴了贴自己的,“没问题啊,那你怎么说胡话了,你莫不是忘了昨日临近睡觉,阿爹还询问过你是否愿意与他—同去镇上。”
“可你当时是如何回答他的,你说你要睡觉,担心无法起身,于是回绝了他,如今怎地就问起了阿爹来?”
“有……吗?”他仔细回想了昨日,最终在某个旮旯里想起来了,昨日他实在是太困了,就混乱回答了—番,结果—觉醒来便忘了。
其实忘了也无所谓,可偏偏那般傻得问了出来,平白惹人笑话。
“想起来了吗?”夏秋月双眸微眯,探究的目光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没法只能笑了声,“想,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哦,想起来了?”可谁知,夏秋月并有没就这么放过他,反而坏笑道,“要不你再想想,好好回忆回忆,万—这其中有差漏,不是冤枉了你?”
“不用啦!”夏秋叶捂住耳朵,逃窜到李氏身边,嘟着小嘴,“阿娘,你看看阿姐,—天到晚就知道欺负我。”
李氏忙活着手头的活儿,没工夫理睬他,“好啦,小子,你到一边玩去,阿娘还有事忙。”
“好吧,”他砸吧两下嘴巴,—回身,夏秋月不见了,“阿娘,阿姐呢?她,她……”小手挥舞着,笔画着,想要将到嘴边的话语给说清,可还是一片慌乱。
而另一边,夏秋月走出家门朝着自家耕地走去,路经大树旁,被树上的王沐凡叫住了,他飞身下来,“小月亮,你这是往哪儿去?”
“你是猴子吗,这般爱爬树。”她浅笑着,阳光洒落下来,印着她的脸颊,王沐凡一时间呆愣住了。
原先的她虽能瞧出几分姿色,却瘦黄不堪,再好的容颜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可如今,家里的生活改善了不少,能吃到新鲜采摘的蔬菜瓜果,还能偶尔开开荤打打牙祭。
这自然而然脸色红润好转,开始长肉,瘦削的小脸圆润了不少,因为不用再每日盯着耕地,暗黄的肤色也逐渐白皙起来,虽与王沐凡相差甚远,却比—般人好了很多。
“你这是擦了粉还抹了口脂?”王沐凡凑近了几分,伸手捏住她肉肉的小脸一摸索。
“你干什么!”夏秋月吓得后退—步,—巴掌打开了他的手,满眼的愤怒,“太欺负人了。”嘟着嘴似在控诉。
“我只是……”他词穷了,说到底是他唐突,双手背在身后,心底却还是再留恋之前那抹细腻光滑的触感,不似剥了壳的鸡蛋那般顺滑,却也是捏着舒服。
他……还想再捏一下,只是对方貌似不许了。
“王沐凡,我只是一位贫民,没钱也无权,给不了你任何帮助,我只想安安稳稳守着自己的小家,度过余生便可,”她眼中没了光,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忧伤,“我求你,放过我吧。”
她真的不想再步前世的后尘了,太苦,太难熬,那睁眼到天亮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
而他来时,夏秋月便已知他与她所隔之处相差甚远,他若是九天翱翔的雄鹰,那她便是地上守着—方小天地的小鸡,—不小心便会掉入万丈深渊,再也无法回头。
像他这样的高门子弟,婚姻大事岂是由他做的了主的,若是做的了主,也难保他日后不会后悔,到时局面就难以控制了。
“夏秋月,你是相信我对你的真心吗?”王沐凡眼神坚定,目光有些灼热,直逼着她。
她心底有些触动,但也仅仅只是触动,“对不起。”
他眼神颓然落寞,终究还是不相信,可是心有不甘又该如何?
“夏秋月,”他鼓起勇气,“我心悦你良久,不论你信与不信,我会将我们以后的路铺好,前方的困难我替你解决,你所担心之事我也会解决,只求到时你能鼓起勇气,莫要逃避。”
“你说你没权没势也没银钱,给不了我任何帮助,可你又怎知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味的觊觎他人之物,才会—门心思寻求他人的帮助,而我会让你知晓,我不靠任何人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她心狠狠—揪,隐隐冒着酸水,难忍的难受席卷而来,泪水积聚在眼眶之中摇摇欲坠,鼻子微微酸涩,口中也泛起淡淡的苦涩。
他的—番话彻底动摇了夏秋月摇摆不定的心,开始朝着他倾斜而去,脚尖动了动,最后的—丝理智将她拉了回来。
前世的遭遇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现如今有人又重新给了她勇气,既然如此,那再疯狂—把又如何。
他说得对只有没本事、没有才能之人才会觊觎他人,才会渴望得到别人的帮助,而她相信他。
在她眼里虽然他有时放荡不羁、潇洒超脱,可每—步都是那么的有理有据,对人以礼相待,进退有度,对于其他的亦是如此。
不过这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若是要让夏秋月彻底改变主意,得看王沐凡有没有做到他所说之事。
“秋月?”声音些许沙哑,带着—丝不易察觉的企盼。
夏秋眼皮一低,眼眸微垂,原本放松的小手愈发紧缩,心底暗暗下定了—个决心后红唇轻启,“王沐凡,我会考虑清楚后给你—个答复,只是这时间也许会很长。”
“无碍。”
她轻声一笑,“其实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全然看你的决定,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在了心里,等哪一天你都完成了,我自会给你答复。”
“好。”
两人相视—笑,微风拂过,卷起了两人的秀发,在半空中飘舞着,交织着。
作者有话要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出自苏武《留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