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渺推开房门,房间里灯火通明,刚刚洗过澡的某人安安静静的躺卧在床沿,长发未束,全部披散在肩头,她身上穿着的衣裳有些过于宽大,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柔弱得不成样子。
见他来了,那人抬起头,一言不发的抿着嘴看他。神色沉静,眼里却带着莫名的委屈。
谢渺勾唇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坐下,掬起她的一缕头发,“现在倒是知道擦干头发了,不错。”
江姝不说话,眼眸垂着,也没看他,下唇却被咬的死紧。谢渺伸手,没有受到丝毫阻碍的就将她的唇瓣掰开了。
还是乖巧的很,谢渺想。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谢渺的指尖在她的唇上抚.摸,只觉得手下的触感娇软无比,江姝的唇因着他的动作颜色加深了些。
更显得娇艳好看。谢渺眸色沉了沉,一时目光停在她的唇瓣上,隐隐有些口干舌燥。
却没瞧见眼前的女子低垂着头,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
半晌沉默。
江姝伸出舌尖,讨好似的舔了舔谢渺的指尖,压下心中诸多的阴暗面,小声问,“夫君真的喜欢我么?”
眼前的画面……于谢渺而言,太、太过于刺激,他收回手,正想说些什么。
可是却被人握住了手,江姝抬起眼,纤长睫毛在空中划出一道暧.昧的弧线,眼里水光粼粼,嫣红的唇在光下发亮,谢渺的指尖上还有一点亮色的痕迹。
谢渺有些紧张,强自镇定的问:“你……你,你想做什么?”
江姝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将他的手放下来,低声说:“碰了别人的。”
一时室内的旖旎气氛随着她的这句话散去,谢渺疑惑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脏了。”江姝又说。
谢渺咽了咽口水,目光有些呆滞的停留在她脸上,“我洗过手的。”
江姝又伸手,扯下他的外衫,声音有些强势霸道,“夫君以后不要穿这件衣裳了。”纯黑色的衣衫上,胸.口处的颜色很深,是乔离留下的泪水。
“为什么?”谢渺有些失神的看着她的动作,“怎么就不能穿了?”
江姝将衣裳狠狠地扔在地上,眼中是藏不住的嫌恶,再抬眼看向谢渺的时候却是红了眼眶。
“夫君喜欢乔离。”江姝说。很是笃定的样子,眸子里的光芒却黯淡了下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谢渺无奈的笑了笑,看着被江姝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的外衫,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只好将她揽进怀里,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背,她的脊背有些僵硬,谢渺叹了一口气,“什么事情生气了?告诉我好不好。”
怀里的人在他的安抚下平静下来,谢渺低头看着她,哄道:“不开心了就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江姝仰起脸,眼泪就那样空空洞洞的从眼里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滴在了谢渺的手心,滚烫的几乎要灼伤他的肌肤。
她委屈的撇嘴,贪婪的在谢渺的身上蹭着,近乎谴责般的道,“你抱了她。”
此话一出,谢渺才明白江姝到底怎么了。
“我错了,”谢渺几乎没有思考的就道歉,商量的口吻对着江姝道,“那——以后再也不抱她,好不好?”
“你叫她离儿。”江姝低着头,语调没有什么起伏的说。
谢渺失笑,暗叹怀里这个小女子真是娇气的很,一点点委屈都受不得。
“姝儿。”谢渺说着,像抱小孩子一样的穿过她的咯吱窝,把她抱了起来,哄道,“我错了,不该抱她,也不该叫她离儿,以后只抱你,只叫你姝儿好不好?”
江姝止住了哭,眼里的光芒亮了起来,对着谢渺点了点头,脸上的眼泪还没有擦,模样有些傻傻的。
谢渺抬起手,刚想帮她擦一擦,却又想到江姝说他脏了。只好叹了口气,将她放下,无奈道:“我去洗个澡,洗了就不脏了。”
见他要走,还把她放了下来,江姝急了,也不顾自己才朝谢渺发过火,忙道:“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的。”
谢渺转身,好笑似的看着床上的女子,她低着头,很是抱歉的说对不起。
可是做出来的事情,却又大胆无畏的很。有哪个妻子敢把丈夫的衣裳扔在地上的?
可是谢渺却不生气,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怎么了,就是觉得,江姝生气是应该的,是他做错事情在先。
七夕的时候因为与乔离的约定而忽视了她,将眼前的人都气到生病了;于他而言乔离是妹妹,可是这些江姝都不知道。
见谢渺不说话,江姝的头垂得更低,手却不安的搭在了腿上,最终妥协似的说,“我错了……督公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她说完,很久都没有等到谢渺的的回应。她知道……谢渺位高权重,身边总是少不了女人的。
可是……
看到他抱着别人。她真的很难受,难受到想要杀了那个人。
她这么小气,谢渺肯定很快就会厌烦她,然后再喜欢上其他的女子。
这样想着,心里的委屈就不受控制一样的涌了上来,分明……谢渺说只喜欢她的。
“还嫌我脏吗?”谢渺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头顶响起,然后头上传来软软的抚摸,江姝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谢渺,脸上是说不出的难过和委屈。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无意识的咬紧了下唇,小巧的下颚显得愈发精致。
谢渺弯下身,“亲亲我好不好,亲了我就不生气了。”
江姝听了,乖巧的凑近他的脸,轻轻地啄了一下,随后抿着唇,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生怕他开始和她算账。
“再亲一下。”谢渺说。
他满意地看着江姝的脸上通红一片,轻声笑了笑,也没再去逗她,倾身吻住了她。
唇上的触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软软绵绵的,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香甜,鼻尖是女子沐浴过后的清香。
谢渺起身,看着江姝漂亮的眼睛里湿漉漉的,眼圈周围都晕着红色,唇瓣更是鲜红欲滴。他勾唇,满意的笑了笑。
随后声音低沉,温柔的唤她,“姝儿。”
江姝身子僵了僵,神色有些迷乱,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谢渺抚上她的脸,肌肤光滑,摸上了,就不想移下来,谢渺说,“以后有不开心的事情就直接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江姝仍旧是呆愣愣的点了点头,沉浸在谢渺的那句“姝儿”里,回不过神来。
“叫我渺渺呀。”谢渺哄道。
江姝乖巧的喊,“渺渺。”
谢渺失笑,将她搂在怀里,抚着她顺滑的长发,笑问,“睡觉好不好?你应该很困了。”
某人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半点反抗也没有的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看着怀里人静谧安然的睡颜,谢渺无奈的想,自家夫人,真是个醋坛子。可是……他却很喜欢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
——
皎月当空,凌楚释坐在屋脊上,手中握着长箫,目光沉静的看着奢靡的方府。
“七哥。”凌楚渊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随后瓦楞轻轻作响,凌楚渊手中提着两坛酒,在他身边坐下。
凌楚释放下手中的箫,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怎么,这么晚了九弟睡不着?”
后者笑笑,将酒坛子的封口启开,“长夜漫漫,想找个人喝酒,不巧就看见了七哥。”
凌楚释拍了拍他的肩,“可是有烦心事?”
“确实是有的。”凌楚渊仰头喝下一口酒,若有所思的问,“七哥,你会和我争东西么?”
他们二人小时候感情很好,凌楚释总是护着他的。后来他去了邻国做质子,经年未归。
再回来时,就生分了许多。
“九弟,该是你的东西,别人抢不走的。”凌楚释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道了一句,也学着他的动作,仰头倒了口酒。
“七哥……”凌楚渊目露迟疑,他的七哥在暗示他什么……
“不要多想了,做好眼前的事情就可以了。”凌楚释没接他的话,伸手碰了碰他的酒坛,笑道,“九弟天资聪颖,定能心想事成的。”
凌楚渊也笑,眼里难得有几分迷茫。
“可是有些东西,不仅仅是天资聪颖,就能得到的。”他说。
凌楚释默了默,“尽力便好,不必太过与强求的。九弟,你说是吗?”
后者沉默,干笑着往嘴里倒酒。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诡异到极点。
——
翌日江姝睁眼,看着地上谢渺的衣裳,莫名有几分羞赫,只好再闭上眼,埋在他怀里装睡。
“咳咳。”谢渺轻咳一声,皱了皱眉道,“你瞧瞧你做的好事。”
她朝他眨了眨眼睛,声音软软地说,“渺渺别生气啦~”她现在一点也不怕谢渺生气了,大抵是觉得,谢渺就算生气了,也舍不得对她怎么样的。于是后者就愈发的肆无忌惮,就差骑到谢渺头上了。
“生气会变老的!”江姝又说。
脸上的神情无比认真,煞有介事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房间,将她一张小脸照的发亮,刚睡醒的脸上还有浅浅的睡痕,整个人看起来乖巧柔顺,又让他心生怜惜。
谢渺哼了一声,懒洋洋的抬眼瞥她,“你嫌我老?”
江姝干笑,小声反驳,细声说,“没有的事。”
“本督哪里老了,也不过是比你长了几岁,你便仗着自己嫩嫌弃我?”谢渺端起架子,语气阴森,声音有些尖细。
他就是不喜欢听江姝说他不好。哪怕明知道眼前人心里眼里都是他。
“我没有……”江姝急了,生怕谢渺真的误会她的意思,“而且我也不小了!”
谢渺失笑,见她真的着急了,才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眉心,轻声说,“逗你的,我哪里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言罢起身穿好衣裳,看到地上的那件外衫时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随后认真的帮江姝起身。
身有腿疾到底不太方便,江姝又好逞强,有时候有些事情自己做不了也不会和他说。谢渺便不等她多话,直接包揽了眼前人的各种事情。
他幼时曾听一些小太监们说过,若是将来有幸娶了妻子,定然将那个女子放在掌心里疼。当时高福禄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后来得势了,便真的娶了许多女子。
却没有善待过其中任何一个人。
谢渺想,他会那般一定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像江姝这样的人。
——
“带你去看看堤坝。”谢渺将最后一口粥喂进江姝嘴里,看着眼前女子呆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往往,只需要他一句话,就能把眼前的人震得回不过神来。
“好。”江姝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点了点头,又道,“很久都没有和夫君一起出去过了。”
谢渺听着她的话,伸手抚过她的眉心,将她额前的碎发扒至而后,才蹲下身笑道,“以后时常带你出去。”
也未管轮椅上的女子因为他的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而猛然明亮起来的眼,谢渺便推着她出了方府。
府中鹅卵石铺就成的路面上有些磕绊,谢渺弯身将她抱进怀里,叹道:“以后我们府上可不做这么麻烦的路。”
既浪费钱财,也不中用。
江姝闻言抬起头,“督公府上没有这样的路啊。”
谢渺笑笑,也不解释。直到出了方府,才将江姝放在轮椅上。
毯子盖在腿上的那一刻,谢渺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摸了摸江姝乖巧垂着的头,想问她从前的十几年,肯定很不好过。
最后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稳的推着她,朝堤边走去。
九月份的天,还是炎热的,堤坝修建得很顺利,一直都没有受到什么阻挠。
河岸边的男子依旧是汗流浃背的,只是脸上带着笑,连眼睛里都充满了希望。旁边的妇女生着火,围成一团唠着闲话。
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地上,谢渺头一次,觉得权利其实也是个很不错的东西。至少,可以让他做成想要做的事情,比如,让这些老百姓过得好一点。
江姝脸上笑着,一直仰着头,盯着身后谢渺的下巴看。
谢渺被她看得不自在,别过头,沉声说:“别闹。”话一出口,又开始恼怒自己,怎么在她面前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四周有些吵闹,百姓们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江姝安安静静的坐在椅上,弯了弯眼,小声说,“就是,喜欢你呀。”
谢渺沉着脸,继续推着她向前走,夏风吹在身上,有些燥热。
他弯身摸上了江姝的手。
——果然,如他所料,冷冷冰冰的。
“督公!”不知何处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谢渺抬头,看见乔离朝他小跑过来。
他握住的那只手莫名僵硬起来。
“别怕。”谢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姝儿。”
乔离手上拿着一直浅黄色的风筝,身后跟着的人,赫然就是凌楚渊。谢渺叹了叹,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笑着问,“殿下这是要去……?”
凌楚渊笑意更深,目光柔柔的落在乔离身上。还未等他开口,乔离就抢先道,“殿下说要带我去放风筝!”
凌楚渊闻言宠溺的摇了摇头,唇边的弧度没有弯下去过。
江姝小幅度的扯着谢渺的衣袖,眸色沉了下去,冷冰冰的看着乔离。若是眼神能杀人,乔离怕是在她身前死了数百回。
谢渺低下头就看见江姝眸中的……杀意。轻声咳了咳,便对着凌楚渊与乔离道:“本督还需带着夫人观赏一下这城中景色,便不叨扰二位了。”
看着谢渺远去的背影,乔离疑惑地眨了眨眼,想起刚才身上那股莫名的凉意,更加疑惑了。
——
“生气了?”谢渺在树下停住,蹲下身勾起江姝的下巴,那双方才还冷冷的眼眸因着谢渺的触碰染上温度。
江姝抿了抿唇,在谢渺的“逼问”之下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谢渺的神色……他会否觉得她过于小心眼了……
“这是给你诚实的奖励。”谢渺吻了吻她的眼睛,察觉到某人连眼睫都开始轻颤,才笑着开口。
看到眼前人不知所措的神色,谢渺忽而问,“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想来你是不曾放过的。”
江姝继续点头,这一行为落在谢渺眼里又是难言的动人。
于是谢渺笑了,转身便吩咐暗卫去买个风筝。
“要好看的那种。”江姝在那人走的瞬间加上这句话。
谢渺眸中笑意更深,对着那人道,“听见了么,夫人说,要好看的风筝。”
“夫人”二字咬的格外重,像是生怕暗卫没有听到似的。
“可是……”江姝轻轻拉了拉谢渺的衣袖,抬眼小声说,“我不会放风筝。”转念又怕谢渺反悔,忙道,“夫君放心,我会认真学的。”
谢渺失笑。
“不是让你放风筝,是我放给你看。”谢渺解释。伸手揉上江姝的脑袋,似是恨铁不成钢一般的道:“愈发蠢笨了。”
但是心下又有一种难言的酸楚。
是有多小心,才会说这种话。
——
看着眼前一言难尽的风筝……谢渺忍不住抬眼观察了一下那暗卫的长相。五官端正,看着也不像是个丑人。
怎么买回来的风筝,就……这么不堪入眼。
反而江姝却是饶有兴致的接过,难得的对着生人没有冷着一张脸,小小的脸上带了点好奇。
对着那个形状不一的大红色风筝笑的灿然,苍白的脸上也被风筝映上红色,谢渺没去碰风筝,而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喜欢吗?”挣扎良久,谢渺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轮椅上的女子满脸笑意,清脆的说:“夫君送的,特别喜欢!”
谢渺:……没有说送你……
“下次送你个更好看的。”谢渺说。
“嗯!”江姝重重点头,单纯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只是对着眼前的人有着无尽的依恋。
这么容易满足……谢渺垂下眼,看着江姝欣喜的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化开。
在夏日放风筝——其实并不是一件特别明智的事情。
谢渺伸手摸了摸额上的汗,又看了看天上毒辣辣的太阳,最终在江姝渴望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这里是高地,也是难得的没有受到水灾侵害的一处地方,绿草如茵的地面上,铺上毯子,江姝便就这样坐在了地上,眼眸亮亮的看着谢渺……手中的风筝。
谢渺无言的咽了咽口水,对着江姝道了一句:“等着,我放给你看。”
他手中握着风筝线的一端,在草地上迎风跑了起来,风吹过他的面颊,簌簌作响。
第一次放风筝,还是许多年前的事,那时谢家仍在。
而如今……他跑着的间隙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草地上的江姝,她笑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让谢渺忍不住弯了唇。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跑过了,手中的风筝被风吹起,随着他的跑动,慢慢的升上天空。
蔚蓝无际的天空上,鲜红色的风筝飞起,风筝另一端的线,紧紧地被谢渺握在手中。
直到他跑的有几分脱力,已经离出发的地方很远了,风筝才高高的挂在了天空上。
红红的,十分显眼。
“夫君!”
江姝在原地大声喊着他,谢渺回过头,就听到耳边的风声伴随着江姝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放的真好——”
谢渺有些累了,便停了下来,心下却想,哪怕他放的不好,江姝也看不出来。
——
回去的时候江姝将那个风筝拿在手上,百看不厌似的把玩着。
谢渺腰间的伤有些隐隐作疼,但在看到轮椅上的女子展开的笑颜时,忽而觉得,值得。
“我在江南买了处房产。”
谢渺推着江姝向前走去,似是不经意的提起。
江姝抬头,心有感应般的问:“夫君想要隐退吗?”随后又笑了,“江南倒是个很好的地方。”
谢渺没有瞒她,只是说,“等心愿达成后,我就带着你来江南定居。”
带着你……
江姝蓦地回头,小心翼翼的问:“只有……我和你吗?”
那,那些女子呢?
谢渺点了点头,“只有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