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心愿是什么呀?”江姝回头,脸上有几分好奇。
谢渺弯了弯眼,他的心愿——一愿谢家平反,二愿乔离嫁个好人家,三愿江姝长命百岁。
“没什么。”谢渺说。
江姝听了,似乎有些失落的垂下了头,半晌又笑着问谢渺,“那……夫君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吗?”
谢渺哼了一声,笃定道,“无非就是和我有关的。”垂眸看了一眼江姝惊讶的表情,谢渺压下心中的欢喜,补了一句:“难道还能有其他的不成?”
江姝摇了摇头,诚恳道,“确实没有其他的……”
谢渺瞥了一眼她脸上暗恼的神色,心下笑道,除了他,眼前这个人似乎也没什么想要的了。
所以他会护着她,护着她一辈子。
——
城楼之上隐隐立着一道人影,杏色衣袍被风吹起,谢渺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人是谁——凌楚释。
“今日我有些事情需要忙,你一个人在家里好不好?”谢渺弯身,商量着对江姝说。
轮椅上的女子抿着唇,眼里浮现几分挣扎的神色,小心翼翼的看着谢渺,也不说话,只是可怜兮兮的眨着眼睛。
谢渺忽然想起江姝那恨不得整日黏在他身上的性子。那日不过半日未见,这人就冒着雨在走廊上等着他。
看着她这副模样,谢渺叹了一口气,妥协似的将她抱进怀里,哄道,“就这一日,你若是闲得无聊就欺负一下小桂子,他话多,想来也不会无趣。”
“可是……”
她才说了一半,就又止住了。
他答应过她,就是忙的时候,也会带着她一起的……
谢渺等着她继续往下说,等了很久,发现这人还是沉默着的。
“姝儿,”谢渺沉了声音,就连眼神也带了几分威胁的味道,“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任性。”
怀里的人听了他这句话,咬着有些红肿的下唇,半晌抬起头,笑吟吟的对着谢渺说,“不任性了,夫君想去,就去吧,我会等你的。”
谢渺伸手抚了抚她在一瞬间就变成了红色的眼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抚她。
……他似乎,又凶了她。可是,这么多年的习惯,即使是面对着江姝,这不耐烦起来就威胁人的脾气,还是有些控制不住。
看着怀中女子静默垂着的头,谢渺像晃小孩子一样的把她在怀里颠了颠,身体突然腾空的感觉让江姝一阵后怕,紧紧地揽住了谢渺的脖子。
谢渺忽而笑了,对上江姝的视线,有些不自然的说,“我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
江姝点头,眼里仍旧是有些委屈的样子。
他似乎……太纵着她了。前世的江姝哪里来的这样的胆子这样跟他闹脾气?
这样的想着,脚下的步子却丝毫没有慢下来,街上已经有零星的商贩开始摆摊做起生意,只是比起皇城的热闹,这江南最繁华的街道……似乎也太过于冷清。
街上有些行人好奇的打量着谢渺与他怀中的江姝。尤其是他们身后的黑衣人还提着一个轮椅。
这一幕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谢渺很久都没有听到江姝出声……大概真的是被他吓到了。
“至多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我就回去。”到底是不忍心她难过太久,谢渺很快就妥协了。
纵着……就纵着吧。脾气大,总比小心翼翼的忍着好。
“夫君不用这么在意我的想法的……”江姝小声开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几分难过的样子,“你是做大事的人,总不能老顾着我的想法。”
闻言,谢渺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
不过是……去找凌楚释一日。且他早上还带着这人去放了风筝……
低头看了一眼江姝委屈至极的神色,眼圈周围都是红的,垂着头,很乖巧的样子,看起来温顺又无害。
大概所谓的“母老虎”……就是这般了吧?谢渺忍不住想着。
可是心里莫名其妙涌起的那股子喜悦,怎么都瞒不了人。他同江姝在一起时,总是有几分不安的,总觉着,他配不上这样好的女子。
“对不起,不该凶你的。”谢渺停下步子,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口,低下头看着怀中的瘦弱女子,想了想,道:“其实你的想法与我而言,有时比大事,要重要许多。”
怀里的女子身体僵住了,手不安的搭在谢渺肩上,睫毛颤着,下面的那双眼睛好看的难以名状。
谢渺忍不住笑了。总是这么好哄,只需要他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能轻易地左右她的情绪。
“你要是想当小孩子,其实也可以。”想起江姝近日在他面前愈发幼稚的举动,谢渺笑了笑,对上江姝陡然明亮起来的眼眸,慢悠悠的说,“若是我发起脾气来,只需你哭一哭,我便心软了。”
话一说完,猝不及防的看见泪水从江姝眼里落了下来。
谢渺只觉得喉间有一股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的,卡得人十分难受,心下无力感更甚。
江姝小声道,“那……最多一个时辰,夫君就要回来的。”
声音里带着哭腔,明明在哭,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麻木的。
就像只是因为谢渺的那句话才哭的。
“夫君若是喜欢我哭,我便时常哭给你看好了。”不过短短片刻,眼前女子就止住了哭声,眼眸亮亮的看着谢渺,满是讨好意味的说。
谢渺看到她唇角的笑,一时有些酸涩。
“不要哭了。”谢渺说,“姝儿,以后都别哭了,我不喜欢看你哭。”
尤其是睁着眼,泪水毫无征兆的从眼眶里流下。
他会心软。也会心疼。
——
谢渺换上了官服,心下有几分忐忑的上了城楼。
他其实并不喜欢主动与人坦白一些事情,也并不想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任何人。或者说,他更喜欢对手自己去发现,然后捏着他的七寸,直接将明晃晃的事实摆在他面前。
这样的癖好,有些奇特,但……也不难理解。
“殿下。”谢渺在凌楚释身后三步的地方停下,既是表示敬意,也是保持距离。
他并不想与凌楚释太过亲近。对方明面上是个闲散的王爷,可是……这个人却是从未在朝中露出任何的马脚。不知是隐匿的太深,还是当真心中只有山水诗画,而无权势。
但……就他这些日子对凌楚释的观察来看,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督公?”凌楚释回头,见是谢渺,眼中浮现几分关怀的神色,“不知督公腰上的伤好些了么?”
谢渺顺着凌楚释方才的目光看去,除了碧蓝的护城河水,以及杳无人烟的城门口,什么也没看见。
“已经好多了,谢殿下关心。”谢渺笑笑,行至他身边站定。
“父皇已经下旨,命尚和泰为江南知府,堤坝的修建也已经快要接近尾声,大概至多两月,督公便能回京了。”凌楚释的声音和缓,带着一股不骄不躁的沉稳。
远处鹅黄色的风筝高高飘起,谢渺顺着风筝的方向看去,才见着乔离跟在凌楚渊的身后跑着。远远的,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身影。
原来……凌楚释竟是在看凌楚渊么?谢渺忍不住偏过头,打量了凌楚释一眼。
对方神色如常,见他看过来的目光,脸上也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只是弯唇笑了笑。
谢渺忽而看不懂他。
或者说……他其实看不懂这些皇子。不论是凌楚渊,还是凌楚释。后者打过交道,甚至可以说是已经知根知底。
就连对手下一步的动作,他都预知的一清二楚。
但是……眼前的人仍旧是闲懒的站着,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谢渺的心防,在这一瞬间有些不稳。
凌楚释笑了笑,转身看着谢渺,“督公今日找我,想必是有些话要说。”
谢渺强自镇定的点了点头。他原本想着自己坦白……可是对方显然已经摸清楚了他的意图。
“乔姑娘——”凌楚释顿了顿,道,“似乎十分喜欢渊呢。”
谢渺怔了怔,不知如何接话。
“其实督公更看好我吧?在众多皇子中,也没见着督公刻意接近过谁。”凌楚释缓缓笑开,“其实,我也很看好你,谢渺。”
他的声音不似平时般的懒散,隐隐有几分威胁感。
谢渺镇静下来,忽然看明白了眼前的人。扮猪吃虎……原来打的是这一招。
上一世凌楚渊夺宫太过仓促,想来眼前的人是没有预料到的。
“那殿下呢?殿下是如何想的?”谢渺的目光追随着那个风筝,淡淡的问。
“若是督公愿助我,我定然不会拒绝。只是——”凌楚释停顿片刻,看着谢渺的眼神莫名染上几分凌厉,“我更喜欢自己用实力抢来的东西,更让人安心呢。”
凌楚释最后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回绕在谢渺脑海中,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那话太过于强势……隐隐含着霸气。
“督公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有些低沉的声音自身边传来,谢渺稍稍愣了愣,点了点头。
眼前的凌楚释笑得温和闲适。
——
方府东院。
房内一片沉寂,只有棋子啪嗒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偶尔响起。
不知过去多久,一局终了。
眼前人散发出的气场令人难以忽视,棋局上的形势呈现一边倒的趋势,白子将黑子的路堵的死死的,纵观全局,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大气。谢渺握着棋子的手隐隐有些不稳,凝眉想了许久,终是妥协的将黑子放下。
他抬眼,看着眼前手执白子的人,又看了一眼无处落子的棋局。
——招招都是杀意。他不论落在哪里,都是死局。观棋亦可知人,这位七殿下……果然非等闲之辈。
“殿下好棋艺。”谢渺赞道。
手执白子,非得等他落子之后自己才肯懒洋洋的下子。动作闲散,最初像是耍着谢渺玩似的。可是……却是那样的狠绝果厉。
“是督公一直让着我才是。”凌楚释笑道。
莫名寒意自谢渺心中涌起。可他却忽然在这股寒意中,对未来的局势明了了起来。
他这一世不想做权倾朝野的权臣了。
他的确如江姝所言,生出了些许退隐的念头。
“时辰不早了,殿下早些歇息吧。”谢渺忽然冷静下来了,将黑子收拾好放于盒内,便对着凌楚释拱了拱手。
身后响起低低的笑声。
谢渺没有回头。只是迈着步子,朝前走去。
凌楚释、凌楚渊如何,实则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他醉心权势多年,上一世输得一败涂地。
权势再好,实则……也比不过这条命,更比不过那个心里只有他的小傻子。
他不能,不能再一次将她的命赌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督公对上凌楚释……[已经修改了一部分,就是后面督公和凌楚释下棋的转折部分,起初有些太仓促了。]
在此:特别感谢读小天使冬花火的建议,深深鞠躬表示感谢!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