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面色僵了僵,对上谢渺不耐烦的脸笑得讨好,“小人的意思是,这位姑娘非常适合我们这儿的衣裳。当然主要是姑娘人长的好看,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谢渺其实有些慌乱。陪姑娘买衣裳这种事还是他第一次做,他也不知道江姝究竟会喜欢什么样的衣裳。
但是他就是忽然想送东西给她了,想看她收下的时候对他甜甜的笑。哪怕只是因为一件衣裳,他也会觉得满足。
于是谢渺咳了咳,对介绍的小姑娘笑了笑。
那个店员的表情僵住,像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连连说:“您说……您说……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谢渺瞥了一眼她:“你给她选几件衣裳吧,要厚点的,好看点的。”
店员忙不列颠的点头,对着江姝笑得眼角生花,嘴里的赞美之词就没停下去过。
谢渺无奈摇了摇头,做生意的人,都是这样的。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
江姝虽然不丑,但也还不至于是这人嘴里的“大美人”“仙女下凡”吧。
他站在一旁有些好笑,江姝对于那小姑娘的溢美之词显然是十分不适应的。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个劲儿的点头,偶尔小声询问。
这样的事情虽然琐碎,可他却觉得满足。
陪着江姝放风筝,吃饭,还有……睡觉。
给她买衣裳,带着她晒太阳。
这是他前世从未想过的。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一日会对一个女子上心至此。
甚至她一哭,他就慌了心神。时时刻刻都想听着那个女子说喜欢他。
这家布庄据说是江南最大的布庄,店门装饰的很华丽,谢渺进来的时候都为这家店的财大气粗吃了一惊。
镶金的牌匾上刻着“瑾玉”二字,门前的地面都是干干净净。来往的行人路过,总要回头看这布庄一眼。
店员的效率很快,那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小姑娘很快就量好了尺码,记了单子后笑意盈盈的送他们出门。
“可有喜欢的?”谢渺推着江姝,在繁华的街道上走着,“我瞧着都很不错。”
其实他是瞎说,服饰这一类的东西。总觉得人穿成什么样子,不都还是那个人么?
江姝点了点头,抬起眼问谢渺:“夫君为什么总是穿着黑色的衣裳,不会觉得沉闷吗?”
谢渺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毫无杂色的纯黑衣裳,脸色有些黑:“他们说,穿黑色显得人高贵。”
他这话说的一本正经,仿若就该是如此的,神色严肃得很。只是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无非就是,黑色耐脏。有时在东厂忙的晨昏颠倒,好几日不洗澡不是瞎说的。
不过他不会告诉江姝这些。
他得维持自己的形象。哪怕这形象,其实并不怎么好。
但至少,他是个爱干净的好太监。
江姝笑得眼睛都咪在了一起,手无力的指着谢渺:“夫君怎么会信这些?”
谢渺垂下眼,无奈的帮她顺着气,也实在不怎么明白江姝。
哭和笑都没个准的。
他方才说的话,值得她笑成这样?
谢渺打掉她指在他身前的手:“病了都还不安分。”
江姝憋着笑,诚恳的点了点头。眼神纯洁无辜,大写的茫然无措。
谢渺脸色更黑了。
他只是想维持自己的形象而已。
——
不过两日,瑾玉就将定制好的衣裳送到了方府。
风吹着院中的树叶,沙沙响着,初冬的阳光有些发凉,照在人身上显得阴冷。江南地处南方,冬日的严寒却是半点不输北方。
谢渺闲闲的坐在石凳上,左手拿着折子,右手捧着热热的茶,袅袅雾气从茶沿散开,在空气中化成一团白色。
谢渺哈了一口气,将那些雾气吹散。
然后继续看着手上的折子,等着江姝出来。
大概女子对于新衣裳都是喜欢的吧。江姝看到那些衣裳的时候,眼里发出了亮亮的光,一副喜欢到极点的样子。
然后兴奋的对谢渺说:“夫君等我穿上给你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谢渺忽然想起了“女为悦己者容”这一句话来。
抿着唇点了点头,然后就目送着自己的夫人进了房门。
顺带关上门,将他赶到了院子里面看折子。
他也没想到有天他会这样听一个女子的话。
谢渺低下头无声笑了,难得的心境平和。
不知等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秦雨推着江姝从房门出来。房间的门槛早就被谢渺让人砍了,故而轮椅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
谢渺顺着声音抬眼望去。
那天的天色很亮,空气寒冷稀薄,哈出的气都能在空中化成白团。
江姝穿着一身红艳艳的衣裳,低着头坐在轮椅上,眼睛却偷偷的看他。
谢渺的心就那样化掉了,很久很久之后,他都忘不掉那一刻惊艳的感觉。
不是天牢里的刻意盛丽,也不是成婚的时候面色潮红。
她垂着眼,艳波流转,不胜娇羞。嘴唇浅浅的抿着,手乖巧的垂在身前。
谢渺很久都回不过神来。忘了说话,忘了思考。
直到耳边响起很小的一声:“好看吗?”他才发现江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他身边。
谢渺愣愣点头,像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好看。”
江姝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大着胆子问:“是我好看,还是夫君的娘好看?”
谢渺失笑。被勾走的魂就这样回来了。
他不过是说了句心里话,江姝就记到了现在。
真是……
“你们都好看。”谢渺说。随后抬手抚上了眼前女子柔顺的长发,眼睛里带着笑,声音有些迷茫:“姝儿,你最好看了。”
江姝傻了,只知道顺着谢渺的话点头。
在谢渺近乎痴迷的目光下有些无地自容。
她不是最好看的人。也不是最好的人。
她是最想偷走他的心的人。
——
十二月中旬,堤坝修建竣工,江南水患事了。凌楚释与谢渺准备起身回京。
来时匆忙,城中慌乱。
走的时候却是被江南的百姓热情相送,百姓们堵着城门口,有的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感谢他们监工的功劳,才使得江南恢复安稳。
谢渺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默不作声的上了马车,然后闭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上的布置极尽舒适,瘦小的女子在车上毫无芥蒂的沉睡着,谢渺的动作也没有惊到她。
半晌,谢渺睁开眼,妥协似的叹了口气。他只是难得的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受不起那些百姓的跪罢了。
掀开帘子的时候正瞧见凌楚释在人群中笑得和蔼可亲,对着送行的百姓温言软语。
百姓们皆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人人都称赞七皇子有勇有谋,仁德爱民。
谢渺嗤笑一声,沉睡着的女子随着他的动作睁开眼,有些迷茫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谢渺的时候才稳下心神。
“咦?是要回去了么?”江姝揉着眼睛问谢渺。
谢渺点点头,面色缓了下来,将她的手从脸上移开,“今日走的早,就没叫你,直接抱你抱上来的。”
江姝了然的点头,惬意的蹭了蹭谢渺的手心,懒洋洋地道:“夫君对我真好。”
谢渺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怕你吵。”
只是贴在她脸颊上的手,手心有些发热,像是有股股暖流涌进身体里。
江姝弯着眼睛,将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靠在谢渺怀里的时候说的却是:“我才不吵。”
谢渺眯起眼看她,反驳:“每天都是你最吵,你不说话就没人说了。”
“除了我……”江姝鼓起脸,小心的看着谢渺:“还会有谁和夫君没话找话说?现在还嫌我吵……”
似乎……除了江姝会拉着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像真的就没人会跟他说些什么了。
谢渺见她气鼓鼓的模样,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逗你的,你还当真了?”
百姓被疏散开,马车出了城门。
江姝第一次认真的看着沿途的风景,风从帘子吹进马车,刮在脸上刀刺般的疼。
谢渺抬手想将帘子放下来,看着江姝一脸兴奋的看着车外的景色,叹了口气还是做罢了。
来时肯定是记挂着他,什么也没来得及看。
马车行了一路,在天黑的时候找到了一处客栈歇脚。
客栈的环境很朴素,房间倒是舒适的,谢渺惬意的趴在床上,由着身后的女子一遍一遍的抚过他背上的痕迹。
屋内点着昏暗的烛光,谢渺眯着眼,回头无奈问:“有这么好看么?”
非得让他光着上身给她看了半个多时辰。
回头时怔住,身后的江姝咬着唇,眼里的泪水将落不落,看起来惨兮兮的。
谢渺无言的拉过被子,将上身遮住:“都说了不疼,你还哭什么?”
床上的女子弯身挤进他怀里,声音涩涩的:“我会保护好你的,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谢渺失笑,也不接话,由着她在他身上折腾。
一下子碰碰这里,一下子碰碰那里。
也不知是谁教她的,那双手就那样肆无忌惮的在谢渺身上折腾着。
只是……
半晌谢渺止住了她的手,哑声道:“别碰了。”
江姝乖乖的停下,手下的身体滚.烫得有些让人心慌。她眨着眼,无知无觉的看着谢渺。
“可是夫君身上有伤,要摸了才能好的。”
谢渺忍不住弯唇笑了。
是谁送他的这么单纯的丫头?单纯到,她再动一下,他就忍不住想对她上下其手。
“我摸了,你就不会疼了。”江姝眼睛里亮着光。
谢渺笑了,有些轻蔑,有些嘲讽。
可是,他又哪里能真的对她做什么。
江姝根本不知道,他最大的伤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