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渺沉下眼,眼底有些难言的受伤。是江姝看不懂的东西。
哪怕谢渺再喜欢她,有些东西,到底不会让她知道。更不会告诉她。
不是不够信任,而是,他不想看到江姝心疼的眼神。他不想让她因为他,而伤心了。
明明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
屋内的烛火燃了一夜,江姝趴在他身上睡得香甜。甚至偶尔会在他身上蹭蹭,撒娇的样子,让谢渺爱不释手。
他就这样,睁着眼,看了她一夜。
火苗无声摇曳,他看着她沉睡的脸,说不出的无奈,还有自卑。
很多人都会骂他。断子绝孙,各类难听的话都有。他以前无所谓,不爱听的话,堵住了就好。
听不到,就不会烦。
可是……
他不知道江姝会怎样想,但是他知道,他是真的难过了。
还有难堪。
江姝就算真的,和其他人一样想他,她也不会告诉他。
他也不敢逼她告诉他她究竟怎么想的。
他不是个男人,她这一生都不会真正经历人事。也永远不可能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喜欢的人在眼前,相亲相望,却终究是不可触及。
——
回去的路上很顺利。半点阻碍都没有遇到,路边的景色嘛……
入冬了,到底是有些荒芜的。
可是江姝还是看的一眨不眨的,认真极了的模样。
谢渺近来寡言少语,她说他答。她不说,谢渺就可以整日不和她说上一句话。
至多还有两日路程,就能回到皇城。谢渺近日多数时候都是和凌楚释在一起的。
对于那位七殿下,江姝是没有半点印象的。
只是……谢渺往凌楚释车上跑的次数,也为免太多了些。
偶尔有事要去找七殿下商量,其实也是正常的。可是,这二人至于整日黏在一起吗?
江姝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和凌楚释有说有笑的谢渺,心里有些酸酸的。
凌楚释显然兴致不是很高,可是谢渺还是说的很来劲儿。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对着她的时候,却是沉默的时候居多。像是和她多说一句话,都成了麻烦。
江姝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不喜欢谢渺对她的疏离,冷淡。
更加不喜欢,他丢下她一个人,和一个……男子说说笑笑。
她低下头,有些愤懑。
秦雨掀开帘子,进马车的时候笑着问江姝:“小姐要不要去外面看看,外面空气可好了,乔姑娘也在。”
江姝咬了咬唇,点了点头。
这里是去皇城必经的小路,路上都是野草,凌楚释和谢渺坐在毯子上,两人中间是生起的火堆。
此时是傍晚,天色有些暗沉,灰蒙蒙的,像蒙着一层布。
谢渺面上映着黄色的火光,凌楚释沉静的坐着,偶尔点点头,附和几句。
江姝由秦雨推着,在他们身后无声的停了下来。
随后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盯着谢渺的身影。
凌楚释偶尔抬眼,看见了她,笑了笑,甚是亲和地问:“夫人可愿和我们一道坐着?”
谢渺的身体僵了僵,随后缓缓回过头,叹息般的喊她:“姝儿。”
然后如往常一般的,将她抱了下来,靠在了他身上。
由始至终,谢渺都一言未发。沉默的像个事外人。
江姝低着头,看着两人中间的火堆,火苗摇曳,火影晃荡。她忽然想一把火烧了这里。
可是手还是紧紧的攥住了谢渺的衣摆,哪怕身后的人,毫无察觉。
“殿下可知秦将军的女儿?”谢渺拨着木堆,问凌楚释。
后者笑笑,托着腮若有所思,“督公的意思是?”
“秦小姐出身很好。”谢渺说,“而且听闻每逢闺阁小姐聚会,秦小姐都是头筹。”
凌楚释点点头,意有所指的说:“督公的意思,本殿明了。只是……督公为何自己却不这般?”
谢渺的意思是,让他娶了秦家小姐。
那秦家小姐的确是出身高贵,秦丰羽的独女,娶了……自然是好的。
可是,为何谢渺自己却娶了个毫无裨益的女子?
身有腿疾不说,更重要的是,她的父亲也只是兵部一个没有什么权利的小官。
娶了她,对于谢渺而言,没有丝毫的好处。
这话,江姝愣了片刻,然后懂了。
她侧过头,有些忐忑的等着谢渺的回答。
她其实也是好奇的,为何谢渺在与她素不相识的时候,就能那么坚决的娶了她。
谢渺忽然笑了笑,然后说:“殿下,您也未免管的太多了些,怎么连臣的私事都要管?”
江姝垂下眼,然后靠在他肩上,无声的咬紧了下唇,牙齿深深的陷进唇瓣里。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谢渺说:“其实有时候,权势也并不是那么重要。我夫人虽然不能给我带来很多好处,可是我喜欢她。”
谢渺的声音很小,凌楚释听清了,然后笑了起来。
笑声爽朗,却又有些羡慕。他的婚姻,生来就是皇权路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又哪儿能像谢渺说的这样,因为我喜欢,就娶了。
江姝看到谢渺的手掰开了她的唇,耳边响起他有些尖细的声音:“别咬了,会疼。”
他的手揉了揉被自己咬出印记下唇,眼里是细密的温柔,就好像这些天都没有故意躲着她。
江姝握上他的手,在他的指尖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凌楚释看着这一幕有些尴尬的咳了咳,出言打破沉默:“督公,本殿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一时只剩下谢渺头疼的看着眼前红着眼的小女子。
指间的疼痛清晰的传来,谢渺将手抽了出来,看了看手上沾着的亮色液体。
“怎么了?”他拿出帕子,在手上擦着,似是不经意的问着江姝。
他身侧的女子睁大眼,也没管他说了些什么,勾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下来。
她吻的凶狠,想是要把谢渺整个人都吃下去一般。
谢渺起初有些挣扎的念头,但……在发觉抱着他的这具身子在发抖之后,就无奈的将手换了方向,轻轻的拍在了她的背上。
冰凉的触感从脸上滑落,谢渺舔了舔有些发麻的嘴唇,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
江姝很快就体力不支,瘫在了他怀里,只能红着眼,无声的盯着谢渺。
谢渺伸手小心的抚过她的眼圈,忽然很想问她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又或者是,怎样看待太监的。
他知道江姝喜欢他,可是,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女子美好的侧脸,忽然问不出口了。
他不敢打破自己自我安慰的幻想。他怕江姝说,夫君,只要是你,怎样都好。
他不想江姝委屈自己。哪怕是为了他。
“夫君生我气了吗?”江姝仰起头,望着他。
谢渺一时有些无措,“没有。”
“你肯定是生我气了,你是不是还在气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呀?”江姝的声音有些着急,更多的是焦虑,“可是……”
谢渺揽紧她,声音有些凶,恰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是我错了。”
江姝愣愣的抬眼看他,随后摇了摇头,声音小的近乎嗫嚅:“你不会错的。”
很轻的一句话。
江姝只是说,你不会错的。
谢渺的眼睛有些湿,忽然就不那么在意了,对于旁人的看法,自己心里那些阴暗的想法,好像一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对于江姝而言,和他在一起,不是委屈。她没了他,活不下去。
谢渺忽然明白了这一点。
“姝儿。”谢渺声音有些哑,低低的,江姝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她眨着眼,认真的看着他,那双眼里,满是信任。
“姝儿。”谢渺又说。
江姝依旧是点了点头,乖顺的不成样子。
“我给你烤兔子吃吧。”最后,谢渺没头没脑的说。
“好。”江姝点头应了。
谢渺失笑,试探性地问:“给你烤野鸡吃好不好?”
“好。”江姝又点了点头。
谢渺哭笑不得,清了清嗓子沉着声音:“我饿了,吃你好不好?”
“好。”
谢渺伸手有些顽劣的揉乱了她的头发,“什么都说好,那今晚你一个人睡好不好?”
“不好!”眼前的女子抿着唇,一字一句的说。
唇线有些莫名的冷硬,眼里满是拒绝。
谢渺摇了摇头,哄着:“不好就不好,姝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怀里的江姝笑得眉眼弯弯,眼底的神色狡黠。
“那我要吃兔子,还要吃野鸡。”江姝说。
谢渺纵容的点了点头。
天边的夕阳沉了下去,最后一点余光被掩在了天幕尽头。
谢渺的脸在暗夜下,莫名的温柔。他本就不是那种十分清秀的长相,而是带了几分落拓不羁的味道。
江姝凑上去,一下一下的亲他。从眉心到眉尾,一寸一寸的,半点都不肯放过。
谢渺揽着怀里纤细的腰肢,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怀中人安静乖巧,偏偏生气了爱哭。哭起来他的心都要化掉了。
“夫君以后不许像这三天一样冷落我。”江姝冷着声音,说的字正腔圆。
谢渺面上有些挂不住,但仍是点了点头。她虽是没有挑明了说,但是,江姝却分明感受到了他的逃避和妄想的冷处理。
“你怎么就觉得,我冷落了你?”半晌,江姝沉默的靠在他肩上,谢渺忽而有些好奇。
却没得到想要的回答,身边的女子只是轻声哼了哼,随后有几分高傲的扭过了头。
得了,都会耍小性子了。谢渺眯了眯眼,有种难言的满足。
——
抵达皇城时是正午,凌楚释与谢渺在城门口道别后便分道扬镳。
回府内稍作整顿,谢渺便入了宫面见庄帝。
江南的事,怎么也得和庄帝说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