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儿,你爹……”谢渺拿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小口,随后放下,闲闲的看着江姝交握于腿.上的手。
那手不安的紧握在了一起,江姝的嘴唇抿着。
她抬起头,对上谢渺的视线:“夫君不用理会他,我没有答应过他任何事。”
她眼底的神色有些焦急,像是生怕谢渺误会她对他手中的权利有所企图,连带着说起话来,都含.着几分冷冽的味道。
半晌,谢渺终是憋不住笑意,径直将她抱到了腿上,哄道:“我知道,姝儿最乖了。”
怀里人放松下来,身子软成了一团,软软的窝在他怀里,谢渺笑了笑,也知道江姝并不是多话的人。
“我看看你爹送了些什么东西。”谢渺随手拿过身侧的小盒子,语气轻慢:“也不知他送的礼,有没有份量让他坐上那兵部尚书的位置。”
虽说江成是江姝的父亲,可是,对于江姝不喜欢的人,谢渺也不自觉的有了几分厌恶。
江姝乖巧的点头,顺着谢渺的话:“若是夫君不喜欢,扔了也没关系的。”
也不知为什么,谢渺听她说话,总能听出一股子绵绵.软软的味道,像是能甜到人心坎上去。
谢渺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
然后有些忐忑的看着怀里的江姝,怀中的人显然也看到了。
她眨巴着眼睛,语气好奇:“夫君,盒子里的玉是什么呀?”
她脸上带了点粉粉.嫩嫩的颜色,衬着青色棉衣,好看的紧。一张小.脸白.皙的发亮,眼里的神色懵懂,全然不懂得盒子内装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问出这样的话来,仅仅只是因为好奇,而没有其他的意思。
谢渺的心里嘎噔了一下,冷汗顺着额角流下,他愣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盒子里面装的,是玉势。玉成色极好,看得出来,是很难得的东西。
高福禄在他成婚的时候,送了他许多。他都藏着了,半点也没叫江姝看见。可是今天,她看见了。
她问他,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她脸上的表情那样无辜,那样单纯。
她问出这句话,仅仅是出于好奇。
也是,一个闺阁小姐,认识这样的东西,才叫奇怪。
可是……
谢渺沉下眼,意味不明的摩擦着盒身,忽然起了兴致:“姝儿想知道?”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森,却又有种病态的兴奋与压抑。
她知道这样的东西之后,又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他这样一个阉人呢?还是这样的温柔吗?
江姝呆了一会,忽然捧住了他的脸,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想知道。”
谢渺的表情有些可怕。她并不害怕,只是不想让他生气。
“可是我想让你知道。”谢渺将她放在了轮椅上,语气里有种视死如归的坦荡。
他忽的掀开了盒盖,里面的东西在江姝面前一览无遗,碧色的玉。
“玉势。”谢渺勾唇,声音给人一种压迫感,随手将玉握在了手上,无比羞.耻的做了一个动作。
江姝愣住了。
然后懂了。
她脸上的颜色从红色变成了白色,最后更是直接苍白的堪比纸张。
谢渺嘲讽的将手中的玉重新放回盒子里,斜睨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你说你不在乎的。”
声线冷硬,不近人情,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细细听来,却又有丝丝委屈。
江姝沉默了许久,垂着眸,谢渺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又说了一遍:“江姝,你说你不在乎的。”
眼前的女子还是低着头,像是身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谢渺用力的将盒子摔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滚落了出来。
他气恼地踢了一脚,脑子里想的是,江成这辈子,别想着升官了。
在他手底下,也别想着好活了。
玉不知被他踢到了哪里,谢渺拍了拍衣摆,然后毫无征兆的,眼睛就红了。
他扭过头瞥了一眼江姝,忽然觉得自己今日或许待在东厂更合适。
或许,他本就不该动了心。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语调讽刺,对着轮椅上的女子道:“怎么?怕了还是后悔了?还是觉得,嫁给本督很丢人?”
顿了顿,谢渺说:“你以为像你这样废了腿的女子就配得上本督了吗?真是……可笑。”
他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或许很伤人。可是心口难受,不说话,他或许会杀了江成。
更或者,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将眼前的江姝也一起杀了。
小桂子说的没错,他的确……暴虐成性。
可是,他只是想听她说一句话。
只要她说一句,她不在乎。
他想,他就可以不杀江成,甚至可以让江成轻易地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
甚至……
他可以跪在她脚边,俯首称臣。从此对她言听计从。
他要的……只是她的一句话呀。
啪嗒,啪嗒,很轻的声音响起。
谢渺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江姝。日光从门边射.进来,她的泪水像最晶莹剔透的水晶一样,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一滴一滴的,豆大的泪珠低落在她腿上盖着的浅灰色薄毯上。
她低着头,眼泪从眼眶里落下,灰色薄毯被泪水打湿,成了黑色,泪珠溅在毯子上,向四周形成了水圈。
谢渺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就像刚才那些无地自容的怒火,就那样没了。
他站在离江姝很远的地方,声音木木的,没有什么起伏:“本督先走了,你慢慢哭。”
随后又冷哼了一声:“我最烦女子哭了,尤其是像你这样。长的不怎么样,哭倒是比谁都拿手。”
他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也不知该怎样解释自己心头无名的怒火。他不是气她,他只是气自己。
更多的,是自卑。
他转过身,朝门边走去,耳边是江姝轻轻的啜泣声,一声一声的,像是要把他的心刺穿。
身后却响起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
谢渺以为她掀翻了桌上的东西,正想回头说些什么,看到眼前的景象的时候却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身体快过思绪的朝江姝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整个人狼狈的趴在地上,骨头与地面撞击的声音,谢渺听着,心尖都在发疼。
他听到江姝的声音,很小,带了点挣扎的意味:“夫君,别走。”
她的眉尖都蹙在了一起,眼眶红的不成样子,嘴唇被牙齿咬的死紧。
原本清秀的一张脸上满是隐忍。
她从地上仰着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谢渺看见她摇着头,一个劲儿的说:“不在乎,不在乎……”
真是……傻。
他小心的扶着她的身子,生怕弄疼了她,江姝却忽然笑了,将手伸到他面前,笑嘻嘻的道:“除了手和胳膊,其它地方都不疼的。我腿没有感觉的。”
她手心娇.嫩,在地面上磨破了皮,甚至下巴处也磕破了一点,脸上挂着泪珠,却是笑着的,这副样子,比不说话还让谢渺心疼。
“嗯。”谢渺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侧过头的时候却忽然想杀了自己,怎么能这么对她。
洪太医再一次进督公府的时候,显然已是十分不耐烦,对着谢渺就是一顿猛骂:“想让人早点死也别这么折磨人家,直接给个痛快不就得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这么变.态。人家姑娘又没做错什么。”
他边给江姝的手擦药,边恨铁不成钢的拍着谢渺的脑袋,拍的力道很大,江姝看他的眼神很冷。
洪太医缩了缩脖子,只觉得冬天实在不适合出门。
谢渺任由他训斥,乖巧的蹲在床沿,守在江姝旁边,由着洪兴怀骂了他半天一个字都没还嘴。
他的确有错。不该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洪兴怀擦药的手法很熟练,只是力道很重,像是将对谢渺的怒气都用在了手上。
谢渺起初没说话,在洪兴怀掀开江姝衣摆的时候,谢渺站了起来,夺过洪兴怀手中的药,冷声道:“你出去吧,剩下的本督来就好。”
江姝剩下的伤,在腿上和胳膊上。虽说在医者眼中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可他就是不想让洪兴怀看见江姝的伤处。
洪兴怀瞪了瞪他,愤愤的将伤药甩到他手上,哼着气出了房门,“下次有事儿别找我忙着逗孙子呢!”
谢渺看着他的背影,起身关了房门。
一时房间里面只剩下他和江姝两个人,江姝躺在床.上,乖巧的伸出手,将衣袖拉了上去。
她的骨骼生的很好,手臂的部分均匀秀美,白.皙的手臂配着青色的袖子,袖口处绣着梅花的样式。她咬着唇,一言不发的凝视着谢渺。
谢渺低下头,专心的给她擦着药,过一会儿就问一句:“很疼吗?”说着也没等江姝回答,自己就自顾自的说:“疼的话我轻点。”
江姝用空着的那只手撩.开了谢渺额前的碎发,他的眉眼有几分粗犷,细看之下带了点不羁。从来都是她喜欢的样子,不论是不是太监。
她抚过他的额头,然后亲上了上去。
她亲的很慎重,很认真,谢渺稍稍愣了愣,片刻之后,听见她的声音,低低的,带了点诱哄:“夫君想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