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沉默。
温暖如春的室内，谢渺甚至能听清她浅浅的呼吸声。
她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谢渺的手指摩擦着被江姝他捏的发红的下颚,忽然笑了：“不说话有什么用？江姝？”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呀,干嘛老是遮遮掩掩的？”谢渺笑的愈发灿烂，可是手下的劲儿却越来越大。
谢渺看见她撇了撇嘴,像是有些委屈。
委屈什么？他都没觉着委屈……
他不就是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吗？
“我没别的意思……”江姝抬起眼,小心的看着谢渺,“就是,有感而发。”
谢渺斜着眼看她，脸上写着不相信。
“真的。”江姝强调：“我真的没有骗你,真的就是有感而发。”
谢渺继续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抿着唇，像是下一秒就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
“而且……我也没有勾.引过你的。”江姝在他凌厉的眼神之下迟疑了一瞬，才小声说：“明明一直都是你在……勾.引我。”
谢渺冷哼。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但就是……从来都不肯跟他说实话。
“给你两个选择,”谢渺抬起眼,伸出手指,“第一,什么都跟我坦白,接下来我问什么,你都如实回答。”
江姝面色白了白。
“第二,你跟着你爹回江府,反正我们之间也没发生过什么，凭你爹的机灵劲儿，也一定会再给你找个好夫婿的。”
江姝手下的布料直接被她抓烂了。
“嘶”的一声响起，谢渺低下头看着自己开了口的衣摆。
再看了看那双抖个不停的小手,直接将那手拂了下去。
然后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江姝道：“你选哪个？”
软榻上的女子睁着眼盯着他，谢渺不为所动的站直身子。
“你要是不选，我马上让你爹把你接回去，就说再留你在这儿他那兵部尚书的位置就别想要了。”
他声音很冷静，心里却也是着急的。
眼前的江姝还是看着他，裹着棉衣也显得过分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的晃着。
她不说话，谢渺也沉默。
谢渺靠在书架上，抱着双臂闲闲的看着江姝，面色平静无比。
甚至难得惬意的勾起了腿。
“你……想问什么？”半晌，江姝轻声说。
谢渺抽了个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勾唇笑了。
他就是笃定了，江姝吃这一招。
糖衣炮弹没用，得直接实打实的威胁，眼前的人才肯配合。
“第一个问题，你是谁？又是从哪里搞来的那些证据？”
江姝抿了抿唇，听到他的问题，有些无奈。
她知道谢渺怎么也不可能将她送回江府。
可是，怎么着也不能看着他气成这个样子。
她只是稍加暗示了一点，什么都没有说，谢渺就……这么大的反应。
若是她真的死掉了。
江姝抬起眼，定定的看着一脸正经的谢渺。
若是她死掉了，谢渺一定会很伤心。
她不想让他伤心。
可是她一定会死的。
“我娘姓梁，你知道的，就是她死了，梁家的势力也是还在的。”
“哦。”谢渺没什么兴致的点了点头。
梁家呀，他实在没什么印象。
“第二个问题，那天晚上……”谢渺顿了顿，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咳，“就是那天晚上在你房间里。”
江姝“嗯”了一声，然后问：“那天晚上怎么了？”
“……你故意的吧？”谢渺的脸从耳根红到脸颊，他垂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被江姝扯烂的衣摆，忽然觉得……很好看。
撕扯的形状很规律，看得出来用力很猛，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嗯。”江姝又说。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谢渺的声音很小。
“你抱着我吧。”江姝张开手，笑着看向谢渺。
于是谢渺很迅速的从椅子离开爬上了软塌，让她靠在他怀里。
“不是秦蕴和喜欢上了别人，是我不愿意嫁给他。但是……”江姝握上了谢渺的手，展颜道：“他死缠烂打非要娶我，我没办法，又想着快点嫁给你。”
她的手温度很低，在和谢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抖了。
谢渺反手握住她，想将自己手上的温暖传递给她。
秦蕴和……他记住了。
“那时候你不认识我……肯定也不会娶我。”
江姝埋在他怀里，小声哀求道：“渺渺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送回家？我家里有好多好多妖怪，他们会吃人的。”
这句话让谢渺方才还气得不行的心平静了下来，“就你会说。”
“还有，那天你和九皇子，你们两之间……”谢渺顿了顿，忽然说：“我妹妹喜欢九皇子。”
江姝点了点头，又听到谢渺说：“我妹妹长得不算丑，比你强多了，九皇子就算是眼瞎……”
“他不喜欢我。”江姝忙道，“他找我是想让我和他一起对付你。”
谢渺一噎，喉咙里的话就那么咽了下去。
没想到……
凌楚渊的手，都伸到他枕边人这儿了。
“第四个问题，江姝，你还能活多久？”
谢渺没有接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毫不拖泥带水的，直接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江姝眨了眨眼，看着谢渺胸口的花纹，忽然也不那么害怕了。
她不怕让谢渺知道了。
“小时候算命的说，我活不到二十岁。我娘拿着剑把那个算命的赶出了家门。”
江姝抿着唇，笑的优雅矜贵，眼睛亮亮的，像是回忆到了很温暖很开心的事情。
“后来大夫也这么说，我娘就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活得长久一点。”她摸上谢渺的脸，轻声说：“再后来，我娘死了，就没人问过我，我还能活多久了。”
“我觉得一辈子不在长短，就是活的开心就好。”
谢渺忽然揽住她的腰，将脸埋进了她的背后。
江姝这一生，怎么可能开心……
“嗯。”谢渺的声音闷闷的自身后传来，“我会让你开开心心的，以后不会凶你，不会打你骂你，你要什么我都送给你。这样好不好？”
他就这样从身后抱着她，嗓音嘶哑，低沉。
“好。”江姝扬唇笑了笑。
谢渺在她身后，忽然湿了眼角。
万般苦楚，都不敢和她说了。
——
年关将至，皇城下起了大雪，雪厚厚的积在路上，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看起来纯净透彻而凄美。
谢渺拢紧了身上披着的大氅，身边的小桂子往手上哈着气，来回搓着取暖。
甚至走的急了，还会在他身边跺着脚。
谢渺看了他一眼，笑笑摇了摇头。
“谢督公。”身后响起男子温和的声音，脚步声融进雪地里，听不清楚。
谢渺回过头，看着秦蕴和踏着雪朝他走过来。
此时刚下了早朝，谢渺离宫准备去东厂。
纯黑色马车停在宫道旁，有些惹眼。
谢渺停住脚步，看着满脸笑意对他无惧无畏的秦蕴和。
很好……
不愧是曾经作诗嘲讽过他的榜眼呀。
谢渺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善，脑海中想起江姝曾说此人……
死缠烂打要娶她。
“督公今日忙不忙？”
秦蕴和行至他身边，目光坦然。
谢渺语气不善，面上却不显：“不巧。今日忙得很，不知秦大人有何事？”
眼前的青年，实在是俊秀好看的不成样子。
且又有才华，得皇帝重用。
谢渺难得的妒忌，不仅是妒忌他的身份。
更多的是，江姝说起他时，语气里那种莫名的熟稔。
“无事，就是感谢督公帮下官寻找妹妹，若非督公，我家妹子怕是早已遭了山中劫匪的毒手。”
谢渺挥手，转身准备走开：“大人无须客气，本督也只是卖秦将军一个面子。”
言下之意是这事儿跟你还真没什么关系。
“不知……下官能否问一问督公，另外一个妹妹的近况？”
谢渺步伐一滞，“大人问的是？”
“就是督公的夫人。”秦蕴和抬起头，眼神有些热切：“不知她近来，过得可好？”
谢渺沉默，看着他的眼神有些阴鸷。
秦蕴和坦坦荡荡的回视着他。
“听说姝儿妹妹前几日陪着督公去了一趟江南。姝儿她身子不好，不能劳累，下官今日，是想来告诉督公这些的。”
谢渺沉着眼点了点头：“她不需要你关心。”
他说完，脚下的步子迈得虎虎生威，一旁的车夫将马车帘子掀开，谢渺准备坐进去。
“下官下月将与江家二小姐成婚，到时还望督公携夫人赏脸来府上吃杯酒。”
秦蕴和在谢渺身后大声说。
与这周围安静的环境，格格不入。
谢渺出来的算是迟的，早朝散后他照例与庄帝陈述了一番朝中近日的状况。
此时宫道上空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宫人路过。
那些人听到秦蕴和的声音，面不改色的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去东厂。”谢渺没理会身后的青年，对着小桂子冷声道。
“是。”马车外响起恭敬的一声，随后马儿慢慢悠悠的在宫道上走着。
秦蕴和看着谢渺的马车消失在门口，良久，无声扯了扯嘴角。
勾起一个不算笑容的笑。
江姝嫁给了谢渺。
江成势利，拿着婚约的事情说事。
他父亲正直，不懂得变通，让他娶了江家二小姐江苏玉为妻。
他其实……更喜欢的人，是江姝呀。
幼时那个阴郁孤僻的小姑娘，只会躲在娘亲怀里看着他们玩儿。
秦夫人告诉他，那是他长大后的妻子，要携手一生的人。
他就真的当了真。
只是江姝不喜欢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不讨她的欢心。
明明……比起谢渺，他哪一点，都是优秀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要说： 12.14日已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