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来,下了一夜的雪停了下来,乔离拉开房门,深深吸了一口外面寒凉的空气,顺手拉紧了肩上背着的包裹。
她脸上挂着璀璨的笑,仰起头,闭着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温度。
整颗心都因此而明朗了起来。
从她的住处到谢渺的房间并不远,不过片刻时间就到了。
站在房门口,看着一脸昏昏欲睡的小允子,乔离有些迟疑的敲了敲门。
房间里面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督公是去上朝了吗?”乔离垂下眼,看着地上的雪,雪白雪白的,即使在强烈的阳光之下,也依旧没有半丝融化的迹象。
小允子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道:“是。乔姑娘找督公有什么事?”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疲惫,像是一整夜都没有睡好,乔离对他笑了笑,温和的问:“你是昨夜没有睡好吗?怎么看起来这么没有精神?”
小允子倚在墙上,站得七扭八歪,小声对乔离说:“昨夜督公和里面那个夫人……大战了一整夜,吵得我们这些守夜的人都没睡好。这不,里面那位夫人还在睡。”他的声音越说越轻,直至低不可闻。
倒是谢渺今日早上难得的有精神,甚至还对着他笑。那笑看起来十分渗人,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乔离起初有些反应不过来,木讷的眨了眨眼,半晌脸从耳根红到了整个面部,她低下头假意咳了咳,有些不自在的站远了些。
乔离平日里活泼,对着他们这些下人也是笑嘻嘻的,从来不曾甩过脸子,小允子对她也是有些好感的。
此刻见她红了脸,便换了个话题:“乔姑娘背着包裹,是要往哪里去?”
乔离反应过来,将手中的信笑眯眯的递给小允子,抿着唇道:“我是来辞别的,小允子,这封信就拜托您帮我交给督公了。”
小允子有些诧异的揉了揉眼,又用力地眨了眨,生怕自己看错了人。自家督公将这个乔离姑娘当宝似的,衣食住行半点都不曾苛刻的,怎么这个看起来这么单纯的小姑娘就半点都不通人情?说走就要走了?
乔离伸手将颊边的发顺到耳后,对着小允子笑了笑,目光清明:“你帮我交给督公就好了,他不会怪罪你的。”
小允子呆愣的点了点头。
眼前的小姑娘一身粉色的棉衣,俏生生的站在他身边,还对他笑的那么温柔,小允子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下意识的就说:“姑娘慢走,下次还来。”
就像是无数次,乔离从延王府来督公府玩一样。
站在雪地上的乔离回过头,额前的刘海被细微的风吹的有些飘摆,极其明亮的天色下,乔离对他说:“小公公,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乔离在督公府是横行惯了的,随意出入也没人敢拦着,守门的侍卫倒是很热情的问她要往哪里去。
乔离只是笑,也不答话。
一身棉衣的小姑娘马上就淹没在督公府的人流里,除了一个粉色的小点,再看不见她的模样。
宣德十九年的时候,谢家举家被抄,她所剩下的记忆只有那场大火。
凌楚渊救了她,让她留在他身边,侍候他。那时她不过六岁,后来所有的一切,都和凌楚渊有关。
她没有家,从来都没有。除了凌楚渊,在这世上,她也不想去依靠任何人,哪怕是谢渺。
小允子皱着眉像看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的看着手上的信件,方才是被乔离的笑给眩晕了眼,才没拦着人。
也不知以谢渺的脾气,回府之后又会怎么生气。
他已经派了人去拦着乔离,只是人海茫茫,也不知这乔姑娘平日里爱去哪些地方。
——
江姝睁开眼,就看见谢渺拿着一封信,眉头紧锁的看着上面的内容。
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夫君”,谢渺回神,对着她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将信放在了袖中。
她有些拿不准谢渺的意思,于是只好咬着唇,打量着他的神色。
也不知……谢渺对昨夜,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醒了?”谢渺的声音有些哑,嗓子像是被水浸过,他走到床边,面色平静的给她穿上衣裳。
“嗯。”江姝仰起头,对着他笑:“夫君心情不好吗?”
谢渺停下手中动作,轻声说:“离儿走了。”言罢甚是惋惜的叹了口气,“大概除了九皇子,也没谁留得住她。”
江姝愣了愣,重复道:“走了?去哪儿了?”
“她说,皇城是个伤心地,再也不会回来了。”谢渺勾唇笑了笑,像是感慨一般地说:“也是,皇城本来就是一个伤心地。她在这里没了家,也没了喜欢的人。”
江姝点了点头,对于乔离,她谈不上喜欢,却也不讨厌。
对方看起来就是那种很单纯的人,除了起初误会乔离和谢渺之外,江姝在此人身上也是在找不到什么可以吸引她的点了。
“夫君不担心她的安危吗?”她想了想,还是问了。虽说……这事她的确不关心。
“不担心,有人跟着她。”谢渺长叹一口气,伸手将江姝抱出被窝,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说:“姝儿,以后我只有你了。”
以萧平对乔离的忠心,他自然会跟着一起走。
谢渺并不担心乔离的安危,只是对于乔离一声不吭的就抛下了他这个哥哥有几分的无奈。
小时候,就是他赶着乔离,乔离也不会离开他半步。哭着闹着也要和他一起玩儿的,只要看见他,就能把眼睛都笑的眯在一起。
他一直希望乔离能长大,能够分得清是非善恶。可是,却不希望是以离开他的这种方式。
谢渺心下对于凌楚渊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他脸上有些颓然的表情实在是灼伤了江姝的眼,江姝皱了皱眉,“别伤心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渺失笑,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说:“你妹妹下个月就要嫁给你未婚夫了,连帖子你爹都递过来了。”
江姝嘟了嘟脸颊,勾上他的脖子,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歪着头问:“然后呢?渺渺要去吗?”
谢渺惬意的往身后靠了靠,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放在了梳妆镜前。
他拿起桌上的木梳,手法熟练的给江姝梳头,漫不经心的道:“去不去还不是你说了算?”话里的酸味却是谁都听的出来,只是想到秦蕴和曾是江姝未婚夫这件事,谢渺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明明是他的人,好生生的为什么要和别人扯上关系?
他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手上的力道有些大,江姝皱了皱眉,咬着唇忍着头皮上一阵比一阵重的疼痛。
从黄色的铜镜里,她能清晰地看到身后的谢渺抿着唇,就连头发丝儿也散发出一股不高兴的意味来。身上的纯黑衣衫衬得那张原本就消瘦凌厉的脸越发生硬,像是下一刻,就能化作暗夜里的修罗。
江姝勾起唇,头尽力的往后仰,“他们怎么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渺渺说不去那我们就不去呗~”
谢渺手上的动作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而变得轻柔了起来,紧抿的嘴唇放松下来,他看着镜子里的江姝,一下一下的给她梳着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身边的气场柔和起来。
他很喜欢江姝把她和他放在一起,称作“我们”。
手上的头发很柔顺,散发着黑亮的光泽,谢渺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直到耳边响起江姝的声音:“渺渺?”
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掩饰性的从桌上随意抓起一个簪子就挽起了发。只是动作慌乱,挽出来的头发便总不成样子。身前人的发丝太顺滑,他抓了很久,最终抿唇道:“姝儿比较适合将头发披散下来。”
江姝无言的看着他,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但还是乖顺回道:“嗯,那就披着呀,也很好看的。”
身后的人掩饰性的将手中的发簪放下,继续梳起她的头发来。一下一下的,从头梳到尾,半点阻碍都没有受到。
江姝转着眼,从桌上摆着的胭脂水粉转到铜镜里谢渺的脸上。
“其实,我觉得夫君比秦蕴和好看多了。”江姝抓过谢渺拿着梳子的手,转过头笑眯眯的道:“秦蕴和哪里都比不过你。”
谢渺喉间噎了噎,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眼珠子黑亮亮的,映着他的脸,死白死白的。
哪里好看了。
又哪里有秦榜眼好看了?
“不管我好不好看,你都是我的人了。”谢渺任由她抓着手,目光扫过她颈间的红痕,沉沉道:“你要是还想着什么秦蕴和,我多的是办法处置你。东厂里的刑法多得很,任何一种都有你受的。”
“渺渺舍得吗?我这么可爱。”江姝蹭着他的手心,眼眸弯起,有些清冷的凤眸里漾出莫名的温柔来。
谢渺将手抽出来,捏上了她的脸,没什么表情道:“舍不舍得,你可以试试。”
离儿曾问过他,若是江姝喜欢上了别的男子,看他生不生气。
那天的小姑娘趴在他怀里哭的像是天崩地裂,谢渺说了再多劝慰的话都派不上用场。
可是……
他垂下眼,看着身侧笑的眉眼弯弯的江姝。
若是江姝喜欢上了别人,他一定,会把那个人生、吞、活、剥。
处罚她……他的确是舍不得,可是,让她难受而不伤身体的方法,也有很多。
譬如昨夜。
“不会有别人的,由始至终都只喜欢你一个!”江姝点着头,亲着谢渺的手心,抬起眼又道:“这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
谢渺咳了咳,将手背在身后,在她过于炙热的目光下别过了头。
就连呼吸,都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手心的地方,滚烫的发热。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江姝昨夜一遍一遍的问他,喜欢么。
“我喜欢昨夜。”谢渺低声道,舔了舔唇又说:“特别喜欢。”
这话让他身边的江姝低下了头,谢渺轻咳一声,从发丝的间隙看到江姝红透的耳垂,淡笑道:“昨夜不是还大胆的很吗,怎么今日就这般了?”
“谢渺!”江姝恼羞成怒一般的喊他的名字。
谢渺蹲下身,与她平视,眼睛里带了些笑意,语调却隐隐透着威胁感:“叫我什么?姝儿?”
江姝咬了咬唇,眼睛里面的水泽满的能溢出来,看着谢渺的时候让他有种眼前人在可怜兮兮求饶的错觉。
谢渺笑了笑,手触上她的眼尾,“说呀?姝儿叫我什么?”
“……渺渺。”沉默半晌,江姝终是没什么底气的说出了这两个字。随后抬起眼,讨饶似的看着谢渺,水汪汪的眼,小心颤着的眼睫。
谢渺低声笑了起来,满足的将人抱进怀里,在她耳边哈着气一般地调笑道:“姝儿是个胆小鬼,连反驳的话都不敢和我说呀?”
颈上痒痒的触感让江姝忍不住缩起了脖子,远离了谢渺一些,她忍不住瞪了谢渺一眼。
半晌又垂下头,软弱无力道:“渺渺不要和我计较了……”
谢渺在她颈子里吸了一口气,笑眯眯的眨着眼,脸上也柔和了下来。
他张开嘴,对着自己昨夜咬了无数次的地方,再一次重重的咬了下去,江姝攀着他,连拒绝的话也不敢说一句。
更多的,却是不想说。谢渺难得有这样鲜活的时候,开心与不开心,都直接明了的告诉她。
他咬到一半,到底是不敢用力,由咬变成了吮吸。有些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江姝的皮肤上,她咬着唇,压抑着唇边的呻.吟声。
不知过了多久,谢渺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挑眉道:“继续?”
“……继续什么?”她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的问出了声。
直到刚梳好的长发杂乱无章的散落在床上,她抬起眼,看着脸上憋着笑的谢渺,才明白他说的继续是什么意思。
……继续昨夜么?
从窗纸的间隙可以看见明亮的日光,也就是说……
此时为时尚早。
谢渺这么早回来,就是为了……继续。
江姝闭上眼,压下心底莫名的情绪。
“我……我饿了。”半晌,江姝睁开眼,对着正在解她衣裳的谢渺小声说,“想……想吃饭了。”
谢渺不甚在意的笑着,俯下身对上她的眼,“等会儿再吃好不好?”
皮肤接触到冰凉的空气,没多久就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谢渺低头,吻了上去。
食髓知味,莫过于此。
直到身下的人全身发起颤来,谢渺才有些疑惑地从她身上抬起头,声音有些嘶哑:“姝儿,怎么了?”
他的手触上被他咬得发红的地方,小心摩.擦着,眼底的神色随着她的沉默渐渐暗了下去。
江姝将头埋在他胸膛上,蹭了好久,就到谢渺几乎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她才小声说:“疼。”
谢渺稍稍愣了愣,不由自主的问:“哪里疼?”
胸膛上的动作很细微,谢渺却还是感受到了,江姝的手攀上他的肩,细声回:“全身都疼。”
“好了好了,给你擦药,擦完药去吃饭好不好?”谢渺在她身边躺下,含着笑在她耳边哄着,心底却是心疼的。
他都快忘了,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
且,比起普通的弱女子而言,还要更弱一些。
“本来……本来不疼的。”江姝将脸全部埋进被子里,手抵在谢渺胸腔上,指尖近乎谴责一般的点着他的心口:“我都说了停下来……你……”
话至一半,终是说不下去了,缩在被子里,不肯搭理谢渺。
“我错了。以后一定不会这样的,好不好?姝儿?”谢渺伸手拉着被子,想看一看江姝的脸,才扯到一半,脖子就被人一口咬住。
他垂下眼,看着身前粉红色的脸颊,无奈的抱紧她。
“没有以后了,这辈子都没有以后了。你要是再这样,就……就……”
江姝仰起头,瞪着谢渺,语气里的气恼无处躲藏,全写在了眼眸里。可是说到一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怎么都舍不得谢渺的。
谢渺失笑,昨晚已经哄了很久了,今日又要继续。
真是……
可爱到疯。
“如果我以后再这样,就罚我一个人睡好不好?”谢渺在她耳边说。
马上就遭到了身边人的反驳:“不好!反正,你以后要有分寸一点,不能像……”
“行行行,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谢渺漫不经心的应着,低下头又亲她,“等会儿再给你擦药,顺便再一起吃饭,可以吗?”
江姝闭上眼,乖巧的应了一声:“那你一定要听话呀。”
“听,你说什么都听!”谢渺答得爽快,转头却已经忘了自己说了什么。
身下的女子双颊绯红,眼睛里盈满了水汽,看起来有些迷蒙,雾气蒙蒙里,谢渺的脸在她眼中有些模糊。
谢渺满意的亲着她,爱不释手的模样。
日光大亮,从窗子里射进来,谢渺眼里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他此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