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动树叶，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有些诡异的响声,扰得人心惶惶。
谢渺睁开眼,眼前是一个熟悉的院落,四周都是荒芜的，只有地上的野草随着风舞动,有种灵异的错觉。
天上挂着一弯不甚明亮的月亮,堪堪照亮了四周。
他不竟有些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身体内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变小了。
真的变小了。
手心的皮肤细嫩光滑，甚至两只手的指甲盖在月下还发着莹润的光泽。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摸到了一个无比熟悉却又久违的东西。
这里是江府。
江姝住的院子。
而他变小了,还奇异般的出现在了这里。
谢渺伸出手掐了自己一把。
……没有丝毫感觉。
！！！
他果然是在做梦！
就是说，这是他的梦境。
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渺熟练地推开江姝的房门，准备看一看在自己的梦境里江姝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门被打开的刹那,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屋内是一张与往日没有什么分别的床,这张床他曾经还躺过的。
此时上面躺着的,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
靠近床沿的地方点着一盏灯,照亮了女孩子的脸。
清秀到有些凉薄相貌,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
她闭着眼,睡得十分安稳。
只是脸颊有些消瘦,透着不健康的苍白。
谢渺忍不住朝她走近,不管是什么时候的江姝，对他而言都是有极大的吸引力的。
他按耐着心底莫名的悸动，伸出手，靠近了那张小脸。
她忽然睁开眼。
长睫缓缓划出弧度,刚睡醒的神色有些迷茫，看向谢渺的时候有些惊喜。
“渺渺哥哥，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是那种小孩子特有的童音，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甜糯。
像是软软的甜糕一样。
此时她揉着眼，脸色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眼巴巴的看着谢渺。
渺渺哥哥……
这是什么称呼？
谢渺噎了噎。
不过，好像还很不错的样子。
等他醒了，就让江姝这么叫他。
清冷的有些淡漠的嗓音，甜甜的喊他渺渺哥哥。
谢渺光是想到，就觉得心底一阵酥麻。
“哥哥是来陪我睡觉的吗？”
小江姝眨巴着眼，偏过头看着谢渺，眼底隐隐有些期待。
谢渺轻笑，果然从小就是个小色狼，从小就喜欢他呢。
见他到她房间了第一反应不是慌乱，而是求他陪她睡觉。
谢渺不动声色的盯着她，想看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小江姝撑着身子，将被子拉下来一点，像是看不见谢渺的冷淡，伸手拍了拍床沿：“哥哥可以睡在这里的。”
这动作谢渺熟悉到极点，往常很多次，他从东厂回来，江姝就将被子拉开，拍着床沿，让他躺下。
却没想到，小时候也是这样。
谢渺清了清嗓子，“你不怕我吗？”
小江姝单纯的眨眼，童音娇软：“哥哥你怎么会说话了呀？”
谢渺疑惑的看着她。
小江姝义正言辞的指责他：“我梦见的哥哥都是不会说话的，你说话了，那你就不是真的渺渺哥哥。”
“梦？”谢渺感到有趣，“你怎么不去找他，反而要梦见他？嗯？”
小时候的江姝看起来就是个病秧子，才说了几句话，就像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低下脑袋，长发散乱的披在身上，语气有些生气：“因为渺渺哥哥进宫做太监去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谢渺：……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谢渺在床沿坐下，伸出小手拍了拍小江姝的背，“慢点说，别累着了。”
他这句话也不知是触到了江姝的哪一片逆鳞，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他，很生气很生气的告诉他：“你又不是渺渺哥哥，凭什么碰我？！”
虽说是使了十足十的劲儿，可是谢渺却觉得像是在弹棉花一样，软绵绵的。
而她说出的话却更让他觉得有意思。
谢渺伸出手，故意捏了捏她的脸，佯作不悦严肃道：“凭什么只有你的渺渺哥哥能碰，我就不能碰了？”
小江姝像是被他气炸了，可是腿又动弹不得，扭过头就要咬他。
谢渺没躲，任由她咬着。
小时候的江姝，果然是比长大了的要可爱一万倍呀。
这要是搁在长大了的江姝身上，对他绝对是言听计从，就算是咬，也得自己先哭上一番。
谢渺皱眉看着手上那个深深的牙印子。
只是印子深，却一点都不疼。
这是梦，哪里来的痛感。
“渺渺哥哥说，等他长大了，就会把我从这里娶到他们家，把他最好的东西全部都送给我。”小江姝一抽一抽的说，期间断断续续的。
还不断地比着手势，有些骄傲。
谢渺惊讶：“我小时候什么时候说要娶你了？”
小江姝还是一抽一抽的，像是喘不过气来。
可是……
他小时候真的没说过要娶她呀。
而且他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江姝。
谢渺无奈的看着又哭起来了的江姝。
果然，爱哭的习惯，数十年如一日的没有变过。
“姝儿，别哭了。”谢渺忍不住出言安慰，“他长大了一定会娶你的。”
还会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你。
小江姝扭过头，眼角挂着泪珠，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又道：“关你什么事！我才不会让他娶别人呢！”
谢渺任由她骂着，吹灭了床沿的灯，在床上躺下，熟练地将她搂进怀里：“你不是要我陪你睡觉吗？我以后天天都陪你睡觉好不好？”
不仅要天天都睡在一起，还要天天都对你好。
小江姝挣扎起来，使了吃奶的劲儿推他。
“你不是渺渺哥哥，你走开！”
谢渺：……
半晌，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更紧的将小女孩的身体揽进自己怀里，低声哄道：“我是谢渺，真的是。姝儿，这不是梦。”
小江姝整个人僵住。
然后动作迅速的摸向了谢渺的身下。
谢渺也不躲，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好笑。
他和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儿？
小江姝的手停在了收回来的途中。
然后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的，将脑袋埋进了谢渺怀里，轻轻地喊他：“渺渺哥哥……真的是你……”
谢渺点了点头，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嗯了一声。
“秦雨说你以后不会再娶妻子了。”小江姝止住哭声，睫毛颤着，泪珠滴在谢渺脸上。
谢渺摸着她的脑袋，轻声哄着：“不会的，娶妻的，只娶你一个。”
小江姝重重的点头，黑暗中谢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耳边的声音：“渺渺哥哥，把这个切掉的时候很疼吧？”
谢渺：……
江姝小时候脑子里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什么……
“不疼。”谢渺扭过头，闭上了眼：“我困了，睡觉！”
“姝儿给你摸摸，摸摸就不疼了。”小江姝没有再哭了，反过来哄谢渺。
谢渺似乎想起了，有一次江姝也是非要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还十分正经的告诉他，摸摸就不疼了。
原来习惯都是从小就培养起来的……
谢渺握住她的小手，“等你长大了再给你摸。”
“那我什么长大呀？”小江姝似乎对于这个问题十分的执着，“你说等我长大了就会娶我的，那我多大才算是长大了呀？”
“十七八岁吧。”谢渺迟疑开口，“大概就算长大了吧？”
“那渺渺哥哥，为什么我现在不可以摸呀？”小江姝又问。
声音甜甜糯糯的，让谢渺不忍心拒绝。
“因为现在还小。”谢渺搪塞道。
“哦……”小江姝有些遗憾。
“早点睡吧，我困死了。”谢渺淡冷道。
“哦……”这次的声音拖的更长。
谢渺闭上眼，怀里的小身板很瘦，都有些磕手。
“好遗憾不能快点长大呀，长大了就能嫁给谢渺哥哥了。”
谢渺听见她的碎碎念，很轻很轻的声音。
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原来他住在江姝心里，从年少，到如今，从来都不曾变过。
“渺渺哥哥真好看。”
这一声落下，谢渺脸上像是被人轻轻啄了一口。
他憋着笑，生怕打扰她。
很多年后，这个小姑娘也是这样的，在以为他不知情的时候，偷偷地亲在他脸上。
***
然而脸上的触感实在太过真实，一下一下的，甚至最后变成了一种湿热的感觉。
谢渺轻笑，忍不住想原来这人从小就是个小色鬼，沉迷于他的美色，无法自拔。
他睁开眼，正想“教育”她点什么。
眼前画面忽变，变成了他们在江南的家。
长大后的江姝歪着脑袋，低下头亲他，一下一下的。
从认真的神色，依稀可以看出小时候的那种清秀到有些凉薄的长相。
见他睁开眼，江姝皱了皱眉，掰着手指不满道：“夫君今天比平常晚醒了半个时辰，我亲了你一百下你才睁开眼！”
她秀眉拧着，语气里有种无所畏惧的蛮横。
谢渺顺从道：“我错了，明天一定早点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你要是累了我多亲亲你也可以的。”江姝连忙道，认真的有些惶恐。
谢渺揽住她的腰，埋进她胸前，轻声道：“姝儿。”
江姝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问：“你什么时候去做饭呀，我饿了。”
“我爱你。”谢渺说。
被他抱住的身体僵了僵，很久之后才回：“嗯。我……我也，我也爱你。”
从年少，到如今。
谢渺忽然想，或许从前他刀尖舔血的许多年里，江姝真的和他梦里梦见的那样，傻傻的念着他，想着他什么时候去娶她。
数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够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