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银月侯爵停下攻击,手指颤抖着抚摸胸口。那里,早已死去百年的心脏,竟开始勃勃跳动。
一层薄薄的、铅灰色白雾从谁面升起,将两岸城市剪影、双塔大桥渲染得仿佛梦境迷锁。
吸血鬼颤抖着、战栗着,目光一点点高抬。
大桥中央,以垂首而跪的猎魔人为原点,光柱贯穿天地,连接于那一轮幽幽的、瓦蓝色的月亮上。
一个呼吸的瞬间,白月光芒黯褪。
月光汇聚至月球低部,凝结成那么苍白、明亮的一滴。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突兀响起,宛如母亲濒临分娩时的胎动。
而那欲坠未坠的一滴,则仿佛是即将与母体分离的胞衣。
又好似一只苍白的眼睛,散发着冰凉、森冷,却充满神性的气息。
城市里,猫狗们不安地吠叫起来,林中夜枭仓惶欲飞。
现场目睹这一切的几人惶惑不安。
乔尔手握十字架,脸上的激动微微凝固。
转头望向老师,干巴巴道:“老师,这真是天使降临?我怎么感觉不太舒服?”
“你问我,我问谁?你当我以前见过天使降临么?”
特里忒咬着牙,从怀里拿出一个仪表盘,指针宛疯狂转动,然后嘭的炸开。
抖落残骸伸手再掏,女式手镜刚出口袋,便现出裂纹。赶忙塞回去,又拿出一张小丑牌。
牌面上骑着独轮车的小丑嘻嘻狂笑,刚望向那道光柱,便捂住眼睛,痛苦呻/吟,哗的自燃起来。
特里忒被烫得扔掉纸牌,有些心惊肉跳。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令震悚的……所有侦查类道具全部不起作用!”
就在此时,那滴苍白终于落了下来。
月光顿时失去颜色,好似为了分娩它耗尽养分,化为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洞。
“趴下!”特里忒发出警示,猛扑向学徒,将他护在身下。
银月侯爵也想逃离,但被准确砸中。
轰隆——桥台震动,水泥龟裂,钢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开的光幕中刺得人眼睛生疼。
在仿佛夜鸦振翅的声音,某种东西庞然舒展。
纵使在距双塔大桥几公里外的屋顶、天台上远眺,都能看见那遮蔽夜穹的羽翼。
不同于教堂壁画中如白鸽般的羽绒,它没有确切的颜色、形状,汩汩流淌着,一如苍白的月光。
光幕交汇处有一道修长人影。
特里忒敢打赌,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完美的生物!
仅仅直面祂,人类脆弱的神经被拉紧至极限,仿佛随时会绷断。
令人震悚,又令人着魔……
大桥中央陷出深坑,裂纹如蛛网蔓延。
银月侯爵躺在坑底,下颌被白贝般光洁的足趾卡住。
他喉结滚动,紧张吞咽,目光顺着踮起的足弓与小腿构成的曲线往上攀附,大腿横折微隆,与纤薄布料构成一块神秘阴影……令黑暗生物不合时宜地发硬发痛。
然而,当他目及那双暗金色眼睛,仿佛被一双冷手摄住心脏,身体顿时冷静下来。
苍白天使……或者说我们的裴哥,同人打了声招呼“buonasera”(意大利语,晚上好)。
弯腰在人胸口一捞,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
啪,他打了个响指,指尖窜出一簇火苗。
就着点燃的香烟深吸一口,嗓音沙哑道:“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这崽子受我保护。”
这做派、这氛围。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对方背后的翅膀太过显眼,特里忒会以为自己在看什么意大利黑帮剧情片。
银月侯爵被踩住咽喉,呼吸艰难,伸手握住对方的脚踝。
“阁、阁下……我无意冒犯……求您……宽、宽恕我……”
裴安抖了抖烟灰,脚下用力,“咔嚓”一声脆响,吸血鬼微微抽搐,随后失去声息。
两名猎魔人呆滞看着,苍白的天使从人身上走下,动作优雅得像是一名t台模特。
意志薄弱的菜鸟乔尔,打心眼里生出想要扑过去的冲动,将那只裸足捧在手里,不让该死的灰尘脏污了它。
然而,裴安显然误解了他们的想法。
微微沉吟,为那残暴一幕解释道:“他没死。”
“我只是踩断脊椎,损坏掉脊神经,但避开了动脉与气管,仅造成他高位截瘫。”
“不过根据我对血族生物的了解,就算我将的颈部碾至粉碎,只要给一升活人的血,他就又能活蹦乱跳起来。”
“所以我建议,你们现在最好把他绑起来。”
略过两人,走到杨峤身边蹲下,伸手揉了一把杨峤后脑柔软的头发。
裴安问:“还好么?”
杨峤翻了个身,半梦半醒地拉住裴安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喉间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
裴安仔细分辨,才听明白是类似“如果你能亲亲我,我就能满血复活”的嘟囔。
不知何时,膝头攀上一条尾巴,小心试探了一下。
见裴安没有拒绝,就急切缠住那截紧实的腰。留出一截尾尖,像条大狗般在人身前摇晃讨好。
代替意思模糊的主,很好地表达了杨峤的贪恋。
杨峤只是下意识说了、做了这些,没有要求或者期待什么。
孰料,阴影罩下,裴安面孔的温度于他额间一触即离。
杨峤顿时一个激灵,振奋地翻身坐起。
他摸着被人碰过的地方,有点脸红。
内心惊喜、且难以置信,然后……等等?
杨峤看向裴安,无比哀怨。
“裴哥,别以为蒙着脸,我就看不出来。”
“你只是拿鼻子撞了我的脸。”
裴安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握住搭在腕间的小东西,在肉质饱满,鬃毛顺滑的尾巴上捏了捏。
“我有说过要亲你么?”
握着杨峤的手,将人从地上拽起。
“没时间抱怨,乔乔。接下来还需要你照顾你自己……以及我一段时间。”
杨峤刚想发问。
裴安便像突然断电的玩偶,倒入他怀里,沉睡过去。
过长的睫羽覆住眼眸,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大猫,温顺得不行。
另一边,猎魔人师徒已收拾好银月侯爵。
他们给血族暂代首领穿上给精神病人配备的束缚衣,并用混有银粉的墨汁在上面画满咒文。
期间,伤惨了的蝙蝠有偷袭乔尔补血的打算,但被特里忒眼疾手快狠狠给了两拳,并用一个像是情/趣用品的口塞勒住嘴巴。令他彻底失去威胁。
处理好一切,特里忒终于松一口气。转向杨峤,审视起他怀里的天使。
即便裴安沉睡,依旧感受到对方身上一股特殊的气息隐隐溢散,在随时随地侵蚀他的精神与意志。依旧令他战栗。
特里忒满腹疑惑:“他是谁?”
杨峤道:“裴安,是我最亲密的人之一。”
“我不是他在世俗的姓名。”特里忒没好气道。他知道有时候天使会行走于人间,所以并不奇怪杨峤看起来认识对方,且似乎关系亲昵。
他拿出报废的《圣经》纸壳,屈指弹了弹:“我问的是他在这里面的名字。降临的气势如此恐怖,必然不是无名之辈。”
杨峤微微一愣:“那个……我不知道,我没问。”
特里忒朝天翻了个白眼,含混咒骂“我早该知道,菜鸟不能指望”,转身走向停靠路边的一辆轿车。
一肘击碎玻璃,汽车发出凄厉警报。
猎魔人熟门熟路地扯出警报器捏碎。
“我们走。”
他们合力把吸血鬼塞进后备箱里。
乔尔负责开车,特里忒坐在副驾指路。
杨峤坐后排,令沉睡的天使枕在他的大腿上。
“我已经跟伊甸取得联络,他们的负责人同意接见我们。那地方在纽约,我订了明早的机票,待会儿找个酒店,大家休息一晚。”
特里忒拿着平板电脑翻阅了会儿资料,手扶着靠背转身去瞄裴哥。
“他的这具化身是东方面孔,但我没听说过哪位天使与那个东方古国有关。没有冠冕、佩剑或者装饰物,也没有能够证明他身份的标记存在……”
想了想,特里忒探手想要摘去裴安覆在脸上的那层薄纱。
但被被杨峤一把抓住。他摇头,表情认真:“不行。”
特里忒微微一愕,迟疑着收回手。毕竟涉及神话生物,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这涉及什么特殊仪式么?”
杨峤微微挑眉:“我不希望除我之外的人摘下它。”
毕竟他还从没有看见过裴哥的脸,让别人先他一步,这不公平不是么?
“哈,天使守护的小男孩吃醋了?你在炫耀自己的占有欲?”特里忒嘲笑道。
习惯了裴哥的脾气,对付恶劣的家伙杨峤已很有些心德。于是他坦率道:“没错,他对我很重要。”
猎魔人们倒抽一口冷气。
乔尔结巴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特里忒则要粗鲁许多,他难以置信道:“你在跟一名天使约/炮……我是说交往?”
乔尔兴奋转头,迫不及待地发问:“听说天使没有性别么?他有那个么?”
“开车的人请认真看路。”杨峤满头黑线,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裴哥挽回尊严:“他当然有,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比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可靠性感!”
特里忒吹了声口哨,比了个下流的手势:“你连天使的裤子都扒过了。所以,你们已经到那个地步了?”
“跟天使做/爱,与人类有什么不同?他的体/液是否与高纯度圣水性质相同?哇哦……这可真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说着,失去神术已久无法制作圣水的穷苦猎魔人特里忒,从怀里摸出一根试管,眼巴巴地看着杨峤:“下一次,你们上床的时候,能够帮我弄一管么?就作为……嗯,我对你救命之恩的报答。”
“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杨峤磨着牙,阴恻恻道,“而且你记得么,最后是裴哥出手救了你俩的小命。”
“whatever.”特里忒耸了耸肩,将试管塞到杨峤手里,“就算现在没有,你们迟早会的。”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冲人暧昧地眨了眨:“相信我,我是过来人,我看得出来。”
好吧,第一份对于他与裴哥的看好,竟然来自这个毒舌的猎魔人。
杨峤目光复杂地盯着手里的试管,最后还是揣进了兜里。
“借你吉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三次元工作量过于巨大,请个短假,下一章周五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