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很快就准备好了第一批制图课的学生。
西林巷二进院子正房改造的教室,现在对于姜扶生来说有了两个用处,教人做蛋糕,还要教人画图。
姜扶生因为心情差,对新的课程任务充满了懒怠。
她没有备课,也没有专门去了解这个世界在相关方面的已有知识,极为随意地步入了教室。
没管底下的学生是否到齐,姜扶生拿着石灰做的粉笔在墨汁刷的黑板上一磕——
点、线、面、体……
一维坐标系、二维坐标系、三维坐标系、投影……
从简单到复杂,三视图所需的几何知识,她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讲完。
黑板上的知识,若是换成现代社会的高中生来听,几乎全部一听就懂。但是对于现在教室里的大多数学生来说,却宛如天书。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几何基础薄弱,空间想象能力趋近于无,最基本的“点成面、面成线、线成体”都需要花很多时间来理解。
若是姜扶生肯慢慢讲解,他们还能学会。
但是姜扶生讲课根本不停顿,而且她在讲授中,运用了大量他们完全陌生的字母符号和阿拉伯数字。
若非天才,没有谁能在姜扶生如珠迸溅的语速中既记住这些陌生符号的读音,又记住它们的意思,还能代入相应知识体系加以理解。
姜扶生开讲不到一刻钟,就听到了底下传来骚动。
她听到了他们在小声说听不懂,但是姜扶生不管。
她完全按照自己熟悉的体系将相关知识内容讲完,便往教室外面走。
红雁就等在教室门外,依然是温驯有礼的模样,她对姜扶生恭谨有礼,但是姜扶生面对她时的心情只有厌恶。
郁怒在胸中盘桓,姜扶生的情绪在爆发和忍耐之间两头拉扯。
发现手里还攥着一截粉笔,姜扶生冷着脸回身,抬手一掷,那半截粉笔便朝着黑板飞了过去。
“啪!”一声重响,底下抓耳挠腮的学生如梦初醒,才反应过来:课已经讲完了。
瞧见姜扶生大步往外走,他们忙追着挽留,“请留步!”
姜扶生没理。
红雁看出姜扶生的情绪是朝着她发泄的,面露不安,举止更加恭谨地朝姜扶生屈身行礼。
姜扶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红雁自觉地后退了三步。
但也仅仅是三步而已。
“这是你们自己的地方,也需要这么贴身监视我么?”姜扶生寒声问。
红雁小心翼翼地解释,“并非监视,奴只是想随侍左右。”
“我不需要!”
心中的厌恶和愤怒是从无到有快速累积起来的。
姜扶生可以理解沈忠出于小心谨慎的心思,对新加入他们其中的她有防备之意,所以,最开始就知道红雁的真实作用是什么,姜扶生也接受了。
她做出了配合。
但是,沈忠未免太得寸进尺!
当姜扶生半夜醒来,看见绿鸽就抱臂站在床头——这个曾介绍自己不如红雁有神力的少女,能把切蛋糕的小刀使唤地在指尖飞出花来——那一瞬,姜扶生冷汗涔涔,宛若躺在了铡刀下。
她因为不安于未知的前途而睡不安稳,梦中惊醒,却发现了现状比噩梦更加凶恶——不用未来,现在她便有不知不觉间丧命的可能!
而且,不仅是她,还有她的家人也是一样!
越是细想,套在脖子上的隐形绳索便勒地她越紧,姜扶生心中对沈忠的厌恶和愤怒不断攀升,短时间内便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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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扶生对红雁的冷斥声,止住了后面来挽留她的学生的脚步。
有人看情形不对,快步溜出院子,朝沈忠报信去了。
姜扶生看见了,冷笑,说:“沈忠来了正好,我们今天也好好说道说道。”
拉她上船的是沈忠,现在这样防备她的也是沈忠。他这种做法,倒叫姜扶生不明白,他究竟是想干什么了!
“姜姑娘,”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追姜扶生出来教室的学生里传了出来。
一身拒人以外气息的姜扶生回头,看见一位双鬓染霜,但是目光矍铄的老人,从分流而开的学生里,走了过来。
老人不常对外露面,但由于赵四的关系,姜扶生认得他,正是赵四的父亲、赵家家主赵巍。
姜扶生上课时,全程都没有往底下的学生上细看,也就从未注意到赵巍也是学生之一。
她此时一怔,上前见礼,“赵……老大人好。”
赵巍一笑,“老朽早已致仕,当不得你这样称呼,我知道你与贺童(赵四小字)交好,叫我一声伯伯可好?”
赵巍言语亲切,姜扶生身上的冷硬气息散去,从善如流地应到:“赵伯伯。”
赵巍笑着应了一声,宛如长辈关心小辈一般,问:“可是沈忠难为你了?”
赵巍致仕后,不仅全心投入在赵家的族学上,对朱阳县的官学和私学也多有关心,姜宝文几人就学的私塾便有赵巍的支持。
姜扶生对这样的人心怀尊重,想到面前的老人刚刚就在教室里听她讲课,而她因为沈忠带着情绪敷衍讲课的事,不由感到羞惭。
“晚辈惭愧,不该将他处受到的郁气发泄到课堂上。”
赵巍摇摇头,宽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赵巍慈祥亲切,再次问起姜扶生和沈忠之间的矛盾时,姜扶生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自觉已经够配合他了,他若是不信我,便不该拉我做同伴。如今拉我进来,却又这样严密地监视我,沈忠是把我看做什么呢?”
“我感觉自己的危险不来自于敌人,反倒来自于自己的同伴。”
姜扶生说着,眼圈开始发红。
她和赵巍谈话的地点已经从院中转移到了屋内。
姜扶生仰头面对赵巍,神态流露出委屈和信赖。
她此时流露出的委屈,有一半是真实的,另一半则是她演的——脖子上的隐形绳索越勒越紧,她便知道软弱无用、委屈也没用。
沈忠敢这样随意地对待她,就是因为她与他的力量相差太大。
名义上是一条船上的同伴,但实际上,从沈忠的做法就能看出: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处于他下级的、有利用价值的小卒。
可以保,但是不必尊重。
姜扶生现在无力跟他对抗,她无法忍受现状,原本是打算对着沈忠发泄一通怒气,叫他自觉收敛。
但这种做法显然可以预见没什么大用,看见赵巍出现的那一刻,姜扶生的脑海里瞬间涌出另一个方法:她还可以借力。
无论今天站在她面前的是赵巍,是武琼,还是谷老太……她都会这样哭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卡了我四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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