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工第二天,钟立言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门口工位上坐着的小秘书，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既没有显得特别忙碌，也没有犯愁和焦虑影子。
瞧她那副正常上班正常下班的样子,他几乎要忘记她在查账。
抿着唇,他有心问问她这几天查账的状况,却又担心自己的询问,会给她带来压力。
坐了会儿，他还是决定等她来跟他汇报，而不是主动发问。
用手机点开办公app，他日常查看员工日报——
占云整个公司每个员工,上至钟立言自己，下至行政保洁，都会在下班后,于办公app上发日报。
每个人发日报的时候，都可以选择能看到这则日报的人员区间。
而钟立言,他的日报全公司每个人都可见,他也能看到全公司每个人的日报。
当然,实际工作中，他自然不会每个人的日报都查看。
此刻便也只抽查着看个别下属。
他先点开了一个财务的日报，这位财务副经理昨天总共只做了4项工作——
【1、日常审批报销等财务流程，并做3日内报销账面录入；
……
4、陪同鞠秘书至占梦子公司对账，鞠秘书对账面的分析比对十分认真，这也激发了我对自己工作的反思：
日后是否要对业务部门的财政合理性,做更深入的学习和分析。
财务部门是否不仅承担一个辅助岗基本职责，而更应该增加专业度。分类了解公司内部各业务支出等的合理幅度，做好审计管理工作。
同时，是否有必要与hr部门共同在全员分享课上，做‘预算制定，与支出规划’等课题分享。】
一般员工的日报，也就罗列3-8项工作，记流水账一般的简单总结。
这位财务副经理，倒是在工作罗列外，增加了对工作的反思和规划思路。
钟立言便在下面回复道：【日常工作之外的深入思考非常好。hr关注一下这个分享课，可考虑落地@ann】
关掉这一篇日报，他又随即点开了一位法务总监的日报——
【1、与创作部同事沟通编剧签订合同的修改；
……
9、同鞠秘书前往占梦子公司，做法律支持工作，感触颇多。
道德高尚，是值得称赞的，却不是人在社会生存，被强制遵循的。
但触犯律法，却是不能碰的底线。
发现许多公司员工对生活在当今社会及职场，应遵守的法律法条，概念十分模糊。
或许这是大家都该更加重视之处。】
钟立言沉默了下，又在下面评论：
【在新人培训中，增加一些关于职场必须知道的律法的培训。具体内容认真讨论后制定。@ann】
他又翻看了几个员工的日报，发现在他们的工作痕迹中，居然都有鞠礼查账的影子。
她只是没有使这件事影响他这个老板，但似乎非常积极的调动了许多部门的同事帮忙。
再看这些人通过与鞠礼查账，而引发的感触和反思……
钟立言猜，鞠礼查账的过程，一定有一些事，和一些场景，狠狠的刺激到了这些同事们。
他突然有些好奇，她到底做了什么。
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场面，让参与期间的人，备受冲击？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将目光落向门口的小秘书。
好似无论什么时候看她，坐姿都直挺挺的，从不会萎顿或者歪着坐，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出这样骨子里如此不服输的女儿呢？
只有最初他跟她说让她查账时，她露出为难表情，显得有些犹豫。
后面她接受这个任务后，似乎便一直认真执行，井然有序的落实。
从其他员工的日报来看，她正一步步去做，似乎还没有到推进不下去的时候。
原本，几天前他就在猜测，她是不是会找他帮忙。
或者因为某个困难而与他商量，或者因为查不下去而不得不来求救。
可是，整个国庆节过去了，复工后第二天了，她好像还没有一丝一毫要他帮忙的意思。
今天早晨，她仍如常在早饭时间，向他汇报邮件，为他安排日程。
竟让他产生一种，查账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她完全可以游刃有余的解决的感觉。
是小家伙在逞强，不想让他看见她苦干的艰涩模样。
还是……她真的有什么绝招，已经想好如何处理了？
这两天，她只在向他汇报查账工作在正常推进，却没有在他忙碌的处理大量工作时，硬跑过来跟他汇报详细进程。
虽然真的有些担心她压力太大，担心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太过艰难，但……
算了，再等一周，应该就会有成果反馈了吧。
无论她行与不行，都该是能见分晓了。
这样想着，他丢开手机，拿起桌上一份战略部门递过来的投资策划案，认真阅读了起来。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鞠礼接到一个电话后，站起身走向这一层最西边的小办公室。
岳梦恬，已经到了，正在会议室里等她。
穿过办公区时，朱敬一拦住了她。
“我看见岳梦恬来了，你自己过去跟她对峙能行吗？要不要我陪你过去，一起跟她说？”
刚才在办公室里看见岳梦恬，他就专门在等鞠礼了。
他怕她跟岳梦恬对上会吃亏。
要知道，这个公司里没有哪个老员工，没领教过岳梦恬那张不饶人的嘴。
虽然在吵架的时候，朱敬一也未必能胜的了岳梦恬，但有他在，对方应该会收敛一些，也能给鞠礼壮壮胆。
鞠礼查岳梦恬的账查了这么长时间，岳梦恬肯定恨死鞠礼了，一会儿若是她们两个在会议室里对峙，岳梦恬肯定客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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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二师兄。”鞠礼没想到二师兄会突然跳出来要陪她，心里一暖，她刚才沉思应对之策时有些微凉的表情瞬间便软和了下来。
“我去帮你把法务部的老大也叫上吧？”他想了想，自己也就能给鞠礼当个靠山。
要论专业和气势，法务部的老大倒是应该够。
“没关系，我自己去见就行了，二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鞠礼微微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朱敬一被她笃信又朝气的表情晃了下眼。
他想，专注工作之人的魅力，是否也来自于其对自己工作的那份信心和掌控力？
眼前的小秘书似也有呢。
“没关系的，我这会儿反正也没有什么紧要的工作。”他道，怕她是因为不好意思才拒绝。
“真的不用啦~不过，等这个任务完成后，庆功宴上却很需要二师兄到场哦。”她俏皮的低头挑眉看他。
“……”对上她这样活泼好看的样子，他也只能靠深呼吸来平定自己情绪。
见鞠礼仍坚持，他也只得点了点头——
在他心里，小秘书是绝不可能吵的赢岳梦恬的，他仍觉得她就是硬撑，习惯了独自解决问题，不愿意麻烦别人。
唉，他到底也还只是个外人而已。
——当鞠礼转身绕过hr办公区，走进小会议室时，他有些失落的想着。
……
……
西办公区的小会议室不大，只有一个160cm长的方桌，和8张椅子。
今天阳光不盛，会议室里显得有些阴沉。
鞠礼推开会议室大门时，表情淡然，隐藏了自己所有情绪。
她也在猜想，经历了这么多事，加上国庆假期的7天，至今近半个月时间后再见，岳梦恬会是什么态度。
会议室里，岳梦恬面对着门口坐在靠窗一侧，背着光，脸色有些阴沉。
可瞧见鞠礼走进来，她却神色一变，转而笑着招手道：“鞠礼到这里坐~”
“……”鞠礼怔了下，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热情甜蜜的模样。
她也点头微笑着回应了下，捧着自己准备好的资料和文件，坐在了对方身边。
“来，我也不知道你最喜欢喝什么，给你买了杯正常糖拿铁。”岳梦恬仿佛变了个人，脸上丝毫不见傲气，全然亲切大姐姐模样。
虽然眼神闪烁，声音有些微哑，却强装着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里。
瞧着，像是没有半点心虚慌乱似的。
若面对她的不是鞠礼，而是其他人，恐怕已经被唬住了。
鞠礼转头盯了对方一眼，对方在她视线里丝毫无惧，亲切热情的明明白白。
牛……
“今天请岳制片过来，主要是想给您看几份文件。”鞠礼不准备接对方的招，任凭对方笑容甜上天，她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淡然模样。
对！
现在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查账机器。
“……”岳梦恬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尴尬了下，却很快调整过来，认真的点了点头，摆出‘愿听其详’的专注态度。
“这是您子公司下属里几个执行制片的口供复印件，岳制片看一下。”鞠礼将几分复印件送到对方面前。
岳梦恬看到复印件的第一瞬间，脸色就有些撑不住了。
虽然已经知道几个执行制片全部缴械，但看到这几份他们签字画押的口供，她还是有些受不住。
鞠礼看一眼对方瞬间苍白的脸色，也不多废话，又将几分资料递给她，“这是乔百桐乔总签字的供述文件和您报销单据等的复印件。您4月19日提交的报销单中，有一笔12000元季悦火锅的餐饮报销，单子上写的是与乔总同时约见电视剧司领导。乔总亲自确认不属实。”
“……”岳梦恬嘴唇也变得苍白，她没有想到，鞠礼会查的这么细。
“这是占梦子公司策划的供述文件和单据复印件。5月17日您提交的报销单中，有一笔6000元的餐饮报销，单子上称是团建聚餐消费。策划等员工确认不属实。”
鞠礼一张一张报销单据甩到桌上，岳梦恬无话可说，只一手捏着咖啡杯，指节发白的听着。
“关于吃回扣等行为，已有您的执行制片等承认属实，并提供了相关证据，是触犯了刑罚，坐实职务侵占罪。应该已达到数额巨大起点，律师和法务粗略判定，量刑该是赔偿公司损失，5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没收财产。”鞠礼。
“……”岳梦恬微微低下头，嘴唇微微颤抖。
即便在职场中已爬升至极高地位，但在法律面前，她仍忍不住胆颤。
“您在占梦工作期间，将公司资源外导，组建新公司。违反公司规定，损害公司利益，触犯多条劳动法……”鞠礼说罢，又抽出最后一张文件，转头盯着岳梦恬，她目光如炬，神情锋锐：
“已查证，在占梦子公司担任负责人期间，你共利用职务之便，职务侵占1298万元人民币。通过假报销等方式侵吞公司资产289万元人民币。”
这些数据，有一些是鞠礼对账对出来的，有一些是占梦的员工们坦白的。
她整理比对过，最终确认出来这么多年，或许却漏一点，但绝对不会漏掉很多。
“……”岳梦恬低着头咽了口口水，并没有抬头看鞠礼。
最终，她没有看到鞠礼变成败犬，反而是自己，垂着头一败涂地。
“岳制片，我没有算错吧？”鞠礼身体后倾，微微靠在椅背上，转头好整以暇的看向岳梦恬。
之前那个在会议室里趾高气昂的制片人，去哪里了呢？
那个不顾她死活，想要压着她的头摩擦她的大制片人，去哪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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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胆敢欺负钟老板，不尊重不敬畏钟老板，偷老板的钱，坑老板的胆大包天之人，又去哪里了呢？
岳梦恬你不是很能吗？
那你怎么垂头丧气的呢？
之前捞钱的时候不是很敢吗？
现在怎么吓的嘴唇也白了，脸也青了，眼睛都不敢看人了呢？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真是令人吃惊呢，我居然查清了。”她将岳梦恬递给自己的咖啡推回对方面前，“你用昧着良心、触犯法律换来的黑钱买的咖啡，恕我不敢喝。”
“……”岳梦恬终于抬起头，眼神含着恨，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她败的彻底，已然没有了任何可挣扎的余地。
“跟我一起去见老板吧。”鞠礼站起身，又将所有资料整理到手里，捏着便往外走。
岳梦恬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才沉默着起身跟上。
那个在二师兄等许多人看来，伶牙俐齿，吵架未曾一败的人。
谁能想到，她在鞠礼面前，会是这样一副沉默着，半句话都说不出的样子。
……
朱敬一虽然没有陪着鞠礼一起去见岳梦恬，却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分神关注着小办公室。
想着一旦有争执声或者其他异动，就立即赶过去。
想想鞠礼往日里那个和和气气的模样，再想想各种会议上岳梦恬大杀四方的强势剽悍，他就忍不住在脑海里不断浮现鞠礼被岳梦恬骂哭的样子。
他实在有些坐不住。
当小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鞠礼从里面走出来，他第一时间放下手头工作，推开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目光聚焦在她眼角鼻头，仔细观察她是否有哭过痕迹。
却见她双目炯炯有光华，带着几分锐气，竟有意气风发之态。
他假装与边上的行政部下属交代工作，却朝着鞠礼一条眉毛，询问她怎么样。
鞠礼朝着他微微一笑，并点了点头。
这是没事？
朱敬一又将目光落向跟在小秘书身后的岳梦恬，却见那个往日里风光无限，趾高气昂的大制片人，此刻竟有些垂头丧气，甚至有些魂不守舍。
这怎么不像是岳梦恬欺负鞠礼，倒反像是鞠礼欺负了岳梦恬呢？
而且还是那种，欺负的岳梦恬不敢反抗的剧情发展。
他润了下嘴唇，望着前面一前一后穿过办公区，又发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地方：
要知道，岳梦恬一向事事争强好胜，每次跟其他人一起走路，都要她走在前面才行。
她哪里有跟在别人身后的时候？
可现在……岳大制片居然老老实实缀在小秘书身后？！
这可真是……
难道……
不可能啊。
就算鞠礼真的查出了什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这才几天？
那……还有什么能解释此刻他看到的？
他实在想不出！
……
就坐在小会议室门口的hr员工，全程没有听到办公室里有说话声。
这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岳梦恬的声音很细，稍微大声一点点，就能在办公室外听到了。
而岳大制片又是出了名的性格张扬，喜欢大声爽朗的说话。
与人吵架就更是声音不弱于人了。
大家可没遇到过岳梦恬与别人开会，一点儿声音都不透出去的时候。
这绝不可能。
于是，当鞠礼和岳梦恬一前一后离开后。
心里觉得事有蹊跷的hr员工，悄悄站起身，推开办公室门朝里看去。
她却没有见到任何异样之处。
“怎么样？里面有没有落下的刀，或者枪之类的啊？”有性格活泼，同样关注八卦的hr女同事，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探头过来。
“对啊，岳大制片居然没有骂人，那肯定是鞠礼拿着刀或者枪逼着岳制片的脑袋了吧？我可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另一个也凑了过来。
她们想象中的景象自然不可能出现，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小会议室中，微微昏暗，空荡荡，只有一杯未开盖的新咖啡，静悄悄的立在桌上。
形单影只，如夕阳中的弃儿；
又如站在刑场的囚犯，背着光，孤零零站在那里，等待枪毙。
……
……
钟立言终于读完了投资策划案的所有资料，大脑飞速运转，背部有些僵硬发疼，他便一边思考，一边起身在办公室里溜达起来。
踱步到落地窗前时，他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想起投资策划案里的项目，用他比别人更聪明，也更有前瞻性的头脑，分析着该项目可能有的发展，以及影响这些发展的因素等。
高难度的思考，偶尔滞涩，他便皱起眉，一动不动，似入定神游的高人。
鞠礼敲门时，他正在一个难以顺下去的逻辑线上绕圈子，心里烦闷以极。
敲门声让他眉头深锁，想要骂人。
可当回过头看到亭亭立在门口的是小秘书时，他闭紧了嘴巴，没让任何可能吓到别人的声音发出来。
当他目光落在小秘书微笑时温和又从容的眼神时，心里奔腾的邪火也平静了许多。
然后，他突然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岳梦恬——那个请了好多天假期，按理说不该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人。
鞠礼怎么这时候带着岳梦恬来见他？
而且……岳梦恬脸上那个死气沉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她双肩垮垮的那副丧家犬般的姿态，又是怎么回事？
“进。”他沉沉说罢，慢步走向自己办公桌。
几人各自坐定后，钟立言靠在大电脑椅上，目光凉凉的从鞠礼的脸，转向岳梦恬的脸。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一言不发。
鞠礼将资料推到钟立言面前，“老板，我查好了，也已经跟岳制片沟通确认过，基本无误。”
“……”钟立言皱起眉，眉心却又不自觉微微向上耸起。
查……好了？
鞠礼见他看自己，又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惜岳梦恬在边上，她得撑着架子，装好不讲情面的白脸角色。
不然，她肯定要跟老板炫耀的扬起个大大的笑容。
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要忍住。
矜持的微笑。
对。
钟立言盯着她矜持微笑的面孔，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文件看了起来。
乔百桐签字的文件……一万两千元……
不知名员工签字的文件……六千元……
又一份文件，三千元……
八百元……
五千三……
四十八万元……
二十七万元……
一百二十万元……
“……”他一张一张的看，瞳孔微微收缩，看的越来越看。
渐渐的，他脸上吃惊的表情慢慢散去，嘴角几不可查的翘了下，又快速扯平那微微弯曲向上的线条。
几天前，他交代任务给鞠礼的时候，期望她挖出来的数量如果是1，那此刻，他实际看到的，恐怕是100！
这就好像，他说，你给我泡个面吧。
结果，鞠礼却做了顿满汉全席，还是全球美食应有尽有的那种。
这实在，太惊人了。
任凭是他，也忍不住惊奇。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竟能查出这么多料的？
而且……数字这么精确，一切都查的如此清清楚楚！
真的……太……惊人了！
方才他还在想，最快也要一个星期后才能见分晓。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来的会如此之快。
又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呈现在他眼前。
多少年了？
有多少年没有感受到如此奇异的吃惊情绪了？
他实在很好奇，很想拉着鞠礼问问她查账过程中的每个细节。
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努力维持着冷淡的表情，也尽量不去用奇怪的眼神看鞠礼。
将手里的所有资料浏览完毕，他慢条斯理抬起头，目光直接落向岳梦恬，眼神凉如寒潭。
而被盯住的人，在这一刻，她像是另一个人。
不是任何人熟悉的岳梦恬。
眼泪划过她面颊，耸着眉耷着眼角，微张着唇，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老板，我……”
她声音哽咽，微微沙哑着，又更加可怜了。
鞠礼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
岳梦恬感受到鞠礼的目光，心里羞耻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却硬忍着，将所有情绪都化成眼泪，哗啦啦瞬间流了满脸。
被鞠礼看到自己这一面，以后，她只怕再也无法在对方面前抬起头了。
鞠礼眼睛转了转，又朝着钟立言看了眼，便站起身，轻声道：“老板，我先出去了。”
钟立言点了点头。
岳梦恬垂眸见鞠礼迈开脚转向离开，心里一阵悔恨。
她曾经怎么会觉得鞠礼好欺负，她怎么会如此轻视鞠礼？
这个年轻的小姑娘，知道在这个时候留她和钟立言两人独处。
知道将一切成果交给钟老板裁决，自己则乖巧退场，丝毫不居功，不逾越——
这样懂得把握分寸的人，怎么可能是笨蛋？
要知道，越是细微之处，越能看的出人与人的差距。
是她这些年身居高位，膨胀了吗？
她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双眼？
这一次，她跌的……真的太惨了。
这个代价……她付得起吗？
……
钟立言见岳梦恬低着头专注流泪没有注意他，便不再遮掩自己的目光，直直追在鞠礼身后。
他望着小秘书步履轻快的走出大会议室，背影消瘦，却笔挺矫健，像株每天向上窜，蹭蹭长个儿的神木。
成精的那种。
难得的是，这样聪明厚慧之人，眼神是亮的，神情是清爽干净的。
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青春气息，却又不显轻浮。
质朴可爱，聪明而不自知。
今天，她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大。
大到他都有些消化不良，几乎算是个惊吓了。
他甚至还没有去仔细思考，要如何拿捏态度和言辞，去面对一个低头认错，惨兮兮哭求的岳梦恬。
他以为他已经很信任她，很了解她的能力，是个超级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开明boss了。
可……小秘书好像又不声不响的给他上了一课。
他到底还是把她看轻了。
她好像，值得他更看重她许多许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