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不恶辗转未眠，姜和煦躺在一旁其实也没有入睡。
闻言，姜和煦顺从地起身解开了衣襟，浅棕色的眼眸半敛，他想了想，而后点起了一盏床畔的烛火，姜和煦早知道他想看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貂不恶，沉默不语。
微微晃动着的橘红火光中，姜和煦的上身褪去了素白的寝衣，露出了久经锻炼的线条，他的左肩臂与整个后背上全是青花似的纹路，是“阴阳走兽”獬豸的刺青。
貂不恶仔细地将他身上的刺青看了一遍，刺青的纹路整体分成了几个区块，图样相当地复杂，可他自己背上的刺青核心，与姜和煦后背的某一块刺青是成对的，正好也在后心上。
貂不恶皱眉问道：“这刺青是做什么用的？”
姜和煦想了想，回道：“嗯…你身上的那种是牵引魂魄的，我身上的是当年拜入灵道后，成了鬼将，为了引导灵力加身才刺上的。”
貂不恶一挑眉毛，有些不信地怀疑道：“你是说…陆都司身上也有？”
姜和煦道：“有，不过…纹样未必相同。”
貂不恶道：“纹样不同不就不一样了么？”
姜和煦道：“唔…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当真想听么？我可以说上一整晚，这刺青有很多种作用的……”
“打住。姜公子，你今晚说的…”可都是真话？
貂不恶话还没说完，正好瞥见姜和煦的左侧腹，有一道陈年的旧伤，他忽地愣了一下。
虽然如今已经是微乎其微的浅淡伤痕，然而，貂不恶一瞬间就想起了……从前自己中了炼蛊水的事，回过神来，他胡乱地把衣服跩回姜和煦的肩头，一时之间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眸，他只是冷声道：“穿上。”
姜和煦无奈一笑，把衣服整齐地穿回去，柔声道：“好，脱也你说了算，穿也你说了算。”
闻言，貂不恶冷笑道：“怎么…难不成堂堂降妖都尉大人，让我看个两眼，觉得吃亏了么？”
姜和煦应道：“想看多久都让你看，可好？”
貂不恶本是想问清楚这成对刺青的真实作用……这下子姜和煦一瞎哄，他瞬间把这事儿忘得干净，他觉得…此前他在漕帮与姜和煦相处时，不是这般的……
那时候他心里放着整个漕帮，心事多了点，现在一放下那些，他忽地觉得姜和煦那眸中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意，如今，似是千丝万缕的……沉淀至极的痴狂。
顿时，貂不恶像是在姜和煦的眸中，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若是……我没活成呢？你怎么办？”貂不恶一不留神，便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了。
姜和煦凝望着他的眼眸，神色一愣，而后，悄然无声地，他伸出双手将貂不恶紧紧地拥入怀中，他低头将面庞埋入了貂不恶的颈窝，低声道：“不恶，你是担心我么？”
貂不恶沉默了半晌，只回了一个字：“……嗯。”
闻言，姜和煦没有应声，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
……不畏空梦一场，为你神魂颠倒，只求此生无悔。
。
姜和煦这人的睡姿相当地端正。
可，貂不恶几次半夜醒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每天都往姜和煦的怀里钻着睡……简直要被自己气疯。
一连想了几天都想不透，他平时的睡相也是挺好的……怎么在这人边上就……他若是醒得比姜和煦还早一些，还能装作没这回事，可偏偏每天都是姜和煦醒了之后他才醒……
深更半夜，这落雪的冬季里，窗外连半点月光也没落进来，姜和煦才略为一动身，怀中的人便轻轻地睁开了双眸，一片漆黑之中，貂不恶本是熟睡的呼吸声忽地变了。
“姜公子，你这样可不行……。”貂不恶忽地开口道。
稍早前不小心就被姜和煦胡弄过去了，貂不恶半夜一醒来，脑子都还想着这件事，心里想着不能再放跑他，得想办法让他说实话……几番推敲之下，貂不恶也隐约地有点头绪了。
……这刺青引魂的代价，恐怕是在姜公子身上了。
貂不恶问道：“你老实回答我…你这样死活跩着我……你能撑多久？”
姜和煦反问道：“嗯……你想听真话？”
“嗯。”半梦半醒间，貂不恶忽然想到…不都说人如果撒谎，心跳就会加速，思及此，他一伸手搂住姜和煦，侧耳贴上他的心口，传来了平稳的心跳声。
姜和煦轻声道：“不恶，你这样听我心跳没有用。”
貂不恶陷入沉默：“……。”
姜和煦又出声解释道：“你抱着我，我心跳就快了。”
“别打岔，回答我。”貂不恶皱眉回道，心想这人长得仪表堂堂，骨子里倒是越发狡猾了。
姜和煦想了想，道：“我可以说真话给你听……可我有什么好处？”
“……。”闻言，貂不恶忽地整个人都清醒了，立马松开了手，滚到墙边紧贴着身子，沉默是金。
“不恶…我…”是和你说着玩的，别当真……
姜和煦话才说了一半，一旁的貂不恶将面庞埋在棉被里，闷声道：“脸颊可以么？”
“……我想选。”姜和煦略一思忖后，说道。
“……。”貂不恶心里无谓地挣扎了半晌，结果还是妥协了，“好，可你要说真话。”
窗畔连丝毫的月光也没有洒落进室内，毫无烛火的漆黑之中，姜和煦静静地俯下身子凝望着貂不恶的眼眸，黑夜中两人却是相望得真切，半晌，貂不恶忍不住悄悄地别开了视线。
“那就……这儿。”姜和煦轻声道，以指尖轻轻地摩娑了两下。
“……。”貂不恶躺尸似的等待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不晓得是在快个什么劲儿，简直莫名其妙。
等了半晌，姜和煦却毫无动作，忽地又问：“好么？”
貂不恶心里莫名一怒……选好了你就吻，又问什么！他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道：“选好了你就吻，哪来那么多话。”
姜和煦回道：“…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否则不就变成强迫你了么？”
闻言，貂不恶一愣，心想…这话真是厉害了，怎么听着好像我很乐意？
动作轻柔地揭开衣料，姜和煦低下头：“唔…。”
温热而柔软的唇瓣贴上了微红的刀痕，貂不恶的背脊莫名地爬上一阵酥麻，身子一僵，半晌，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能撑很久，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姜和煦应道，仔细地将貂不恶的衣襟拢好，又似是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你别怕，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若此生不这么做，一定会后悔莫及。
“……哼，傻傻的才会信你。”貂不恶闷闷地怼了一句，道：“人死而不能复生，这是你亲口和我说的。”
姜和煦笑了笑，没有回应，装睡了起来。
貂不恶心里想的是──不论自己是求生抑或是寻死，他都不愿意拖姜公子下水。
姜和煦心里下的一局赌注是灵禅教义──生死有命，天道藏机。
若生死已是命定，那他要赌一把天机何在，思及此，他总会想起当年在青城山时，貂不恶那句让他想要倾尽此生的话语。
貂不恶约莫是身子还没复原完全，很快的就沉沉睡去了。
“我的帮主，你心里给我个位子吧……唔。”姜和煦轻声在他耳边说道，而后宠溺地在貂不恶的面颊上，偷偷印上一吻。
……
……
假寐得太真，貂不恶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吻，给闹腾的心跳差点没少了一下。
他连自己的念都断不了，竟还可笑得以为能够断去姜公子对他的念想，人对于一情的执着，能有多深沉，难道他自己还不晓得么？
貂不恶忽觉自己简直是个傻瓜，无可救药。
。
貂不恶一早还没用过早饭，便又在桌案边胡乱捣鼓一番，却是意外地有了新的发现，这桌案有个相当隐密、难以发现的暗格夹层，他这几日以来到处捣鼓，竟是现在才发现。
取出了夹层，上头只是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文件，他索性一把翻到了最底层……似乎是一本书册，封面上的字颇小，貂不恶只草草瞥见了个“恶”字。
姜和煦正好走了进来，还不待貂不恶开口询问，他忽地神色一愣，一个快步上前，就眼明手快地把那份书册给抽走，揣到了怀里。
见他如此反常，貂不恶反倒起了兴致，出言调侃道：“怎么？什么东西不能给我看？”
姜和煦笑了笑，没回应他，只是自顾言道：“瞧你在我这儿翻箱倒柜，读得津津有味……怎么，不恶是想同我去捉妖怪了么？”
貂不恶道：“黑旗巡狩军纪严明，怎好随意插个来路不明的人？”
姜和煦道：“无事…什么人在部队里，是我说了算。”
“等，别又打岔。”
“嗯？”
“方才那本，给我。”
姜和煦露出一丝苦笑：“嗯……我疏忽了，应当放别处的。”
貂不恶一伸手想拿，却是被他轻轻地握住了手腕，见他似是当真不肯给，貂不恶更是好奇了，笑道：“姜公子……本帮主都开口求你了，还不给么？”
姜和煦柔声道：“嗯…你要的我都给……只是，怕是内容不合帮主的意。”
随后，貂不恶一连几番出手，都被他轻手格挡下。
……岂有此理。
貂不恶对自己的身手有几斤两还是晓得的，姜和煦这竟是动真格的不让他拿。
思及此，貂不恶忽地一手反转抓住姜和煦的手腕，一手跩过他的衣襟，整个人发力往他怀里一撞，姜和煦没料到他会这么闹，两人顿时扑倒在地，滚成一团，貂不恶趁机往他怀里想把书拿走，姜和煦一回神又是抬手将他挡下。
见状，貂不恶心一横，飞快地在他的颊面狠狠地印上一吻：“……唔！”
姜和煦身子一僵，愣是没防着，剎那间，貂不恶一伸手就伸进他怀里把书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