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住手罢”,一声懒懒的声音从马背后传来,几人瞬间停住了动作,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人,一袭水蓝色男子长袍,淡蓝的似是初晴的天空,青丝束起,白皙小脸,虽透着憔悴疲惫,仍是绝美至极,仿佛那一瞬间,阴霾的天空云开雾散,湛蓝如玉,似水洗般晶莹流转。
哼,宁远威狠狠地瞪了眼青笙,转身扶了宁子沐下马,她牵着马,缓缓走近众人,眼中却是神情复杂,宁远威走到青笙面前,神情肃穆,居高而下地俯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若不是她苦苦求我一日,方才率着几十护卫,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赶过来,今日,我将她交予你手,若是她有半点闪失,我黑虎军追尽天下,亦必取你性命”,
青笙眼眸流转,神情复杂,视线只是落在那人的鹿皮小靴上,素来讲究的人,鞋面却沾满了尘土,有种苦涩从口里蔓延开来,她眼神扫过宁子沐,却见她眼神避过青笙,只是望着两位兄长,有些歉意地微微笑着,似是有些为自己的任性而无奈。
“贵太妃,回去罢”,青笙垂下视线,眼神落在地上,轻轻吐出一句话,
“宁家人生死相随,我随二哥、三哥同去”,宁子沐强稳住微颤的身子,仰首看着宁远之和宁远武,勉强展开笑意,袍袖下的手指却紧紧地嵌入肉里。
“小妹..”,宁远之望着她,又看着青笙,欲言又止,
“不必多说,大哥,快回去罢,这几日劳累你们了”,宁子沐挺直腰背,努力扬起嘴角,大声跟宁远威说着,
“我真后悔当初没取你小命”,宁远威望着宁子沐故作坚强的样子,心疼又无奈,只得恨恨瞪着青笙,翻身上马,一声呼哨,众人策马扬尘而去。
“老三,你护她作甚,就该让大哥教训她一顿”,宁远武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恶狠狠看着青笙,气得直吹胡子,宁远之也不说话,径自走到一侧,喂起马来。
青笙从宁子沐手中接过马缰,将火麟的马缰交给宁子沐,火麟嘶鸣一声,打了个喷鼻,垂下脑袋,不停往宁子沐身上蹭着,使劲地撒娇,似是在埋怨宁子沐扔下它而去,宁子沐眼眸放柔,伸手摸着它的额头和鬃毛,抱着它的脑袋厮磨着,呢喃轻语。
青笙将接过的宁子沐骑来的马系在树上,马儿喘着粗气,吐了些白沫,想是这些天里的狂奔,给累坏了,喂了些水,马儿才低头吃草,补充体力。
“行军”,宁远武骑于马背,大吼一声令下,众将集合,五百骑兵,三千步兵,五百推着板车,搁置军需之物,缓缓从密道穿越燕山,直向中原。
当夜,安顿在离燕启镇不远的一处民宅中,此处是黑虎军的哨口,所以倒能腾出几间屋子,供四人安顿一夜,免了露宿在外之苦,其余将士餐风露宿惯了,夏夜凉爽,倒是无谓的,
晚膳,四人围坐一桌,静默无言,各怀心思,味如嚼蜡,气氛凝结成一团,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吃了,没胃口”,大老粗宁远武,率先扔下筷子,瞪了瞪眼睛,转身拍屁股走了,宁远之倒是极为斯文地,夹着桌上的烧鱼,小口扒着饭,慢慢吃着,
“吃完了,出去散会步”,两碗饭落肚,宁远之才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青笙和宁子沐二人,青笙连小半碗都没吃完,抬眼扫了宁子沐,那人更是怔怔发呆,偶尔扒一小口米饭,不由地夹了一筷子鱼肉到她碗里,宁子沐愣了下,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筷子搅着碗里的米饭,却一口未动,
“这几日连夜赶路,多吃点罢”,青笙不由劝道,见得那人一听,眼眶微红,心中亦是难受,低下头看着碗中的米饭,不再多言,两人皆是神情悲苦,又强自忍耐,这一幕让人心酸不已。
“此去帝京凶险,回燕山关罢”,青笙仍是坚持地劝道,
“吾意已决,不必再提”,宁子沐喉头哽着,硬邦邦地说着,手中筷子猛戳着米饭,只有偶尔扫来一眼,顾盼流连。
“你又何必如此?青笙不过是个宫女,不值得你以命相待”,青笙见得她的眼神,心中一软,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值不值得,我心中自有定论”,宁子沐筷子戳着米饭,硬着脖颈,语气仍是僵硬。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皆是入了障,放开执念,一切都是过眼云。放手罢,放了你自己”,青笙低头望着白饭,几绺发丝垂落,掩住了哀恸的神情,她的声音,低低而来,丝丝而入,很温柔,也冷得让人心凉。
宁子沐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愈加绽放,脸若春花,映得双眼通红,琥珀的眸子,蕴着水意。
你无意落下的一个吻,缠绵、心动,我想放开你,可那一夜,你喝醉占了我的身子,你说你爱我。
跟端后回凤栖宫时,你跪着求我,让我放了你,可是却传来你已逝的消息,烙在我心里,灼热而生疼,要以这样的方式,让我记住你一辈子。
你失忆了,贪心赖着月汐,缠着端后,贪心接受所有人的好,我放了你,可是你眨着清澈纯净的眸子,哭着求我不要离你而去。
你想起了往事,只为端后而绽的深情,一次次地羞辱我,推开我,我放了你,可是你却在大漠中,不顾生死地,护我于身前。
“你让我如何放开你?”,宁子沐喃喃低语,声音淡淡的,恍若是轻轻的蝶翼落在花瓣之上,散发出一点幽香,只是眼中的泪滴,却落到碗里,是苦涩而心酸的味道吧。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荣华、地位、权势,还有感情”,青笙左手放在额前,挡住了黯然神伤的眼睛。
“只要你在身边,什么都受得了”,宁子沐艰涩说着,双眼早是通红,高傲自负的她,初次表明心迹,竟卑微的如同坠落在地的尘埃,把一切都放低到了尘土。
“可我没法接受你”,青笙遮住眼睛的手,却遮不住话语的情绪,她扔下筷子,疾步走出,胸膛剧烈起伏,似是透不过气。神阙穴传来剧烈疼痛,令她口中腥甜,一口鲜血涌出,血雾里掩下了她自责而痛苦的神情。
顾青笙,你该怎么办,你不该伤害两个人的。
宁子沐怔怔坐着,脸色煞白,连最骄傲的尊严都舍弃了,你为什么要如此心狠。
从野地原的密道穿燕山而行,节约了不少日程,道路却异常难行,有的地方甚至需下马步行,不过数日,素来娇贵的宁子沐,眉眼间尽是憔悴,双脚磨破了皮,看的宁远武心疼不已,瞪着青笙的铜铃般大眼中,又多了几分愤怒,青笙也不好受,神阙穴冲击失败,心脉受创,真气运行不畅,时常呕血,脸色日益惨白起来。
青笙发现,每夜运功之时,只要无意间想起宁子沐,便是心绪不宁,难以静下心神,修炼反而适得其反,越练越糟糕。
这日,队伍休息时,她刚静坐运气,便气行凝滞,吐出一口郁结于心的血,
“你做了什么?”,宁子沐看着她吐了口血,眉头紧蹙,口气冷厉,
“练功乱了心神”,青笙毫不在意地擦了下嘴角的血迹,微闭上双眼,尽量凝神静气,可是那绝美的容颜,却始终在眼前晃着,不行,若是冲不开神阙穴,回到京城,如何保护若华,她心中隐隐焦虑,淡淡的眉毛拧成一块。
“我问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乱了心神?”,始作俑者身着宝蓝色长衫,站在她身前,那漱玉凤鸣般的声音,萦绕在耳中,却好似说着,“让我如何放得开你?”,“只要有你在,什么都受得了”,
青笙体内真气紊乱,心潮起伏,口中涌出腥甜,她突地睁开双眼,神情冷漠,甚至有些不耐,
“因为你,因为你,让我不知所措,让我不能静下心神,让我心中烦躁,宁子沐,够了,够了,不要再缠着我,我不想再见你,请你不要再在我眼前出现”,青笙提高声音吼道,语气中夹杂着不耐、怒意、焦虑,还有丝不易察觉的心痛。
“小兔崽子,老子打死你!!”,宁远武在旁听得她这番混账话,气得卷起袖子,怒意勃然冲了过来,黝黑的脸上横肉抖着,全是肃杀之气。
“二哥,不..要..”,宁子沐脸上强作镇静,微仰着下巴,腰背挺得笔直,仿佛又回到从前那倨傲而高贵的宁贵妃,她缓缓开口,慵懒的嗓音,却透着决绝,
“顾青笙,从此你我二人,形同陌路!”,只有那绝美的脸上,苍白如纸,透着她的心酸、失望。
青笙仓皇低下头,掩下了脸上的痛楚神色,她沉默不语,藏在袍袖下的手紧紧篡成一团,不该的,不该的,我不该如此悲恸的。
这日过后,两人果真形如路人,避不见面,连用膳也刻意避开来,青笙才强打精神,拼命地练功冲穴,足足十日才重聚真气,冲破了神阙穴,蓬勃的真气从神阙穴中汹涌而出,如清凉的水流过疼痛,滋养修复着每一处受创的经脉,真气修炼的愈发凝实,青笙凌空挥出一拳,气随意动,袍袖翻飞,击在不远处的桌前,砰地碎成数块,青笙面露喜色,只剩最后一处,百汇穴。
百汇穴位于头部,是人体督脉上的要穴,在两耳连线与头部前后线的交叉点,是全身百脉的交汇处,故名百汇。
仰可接受宇宙的信息能量,俯可沟通全身百脉气血,是人体能量场与宇宙能量场相交融感应的通道,古代修道人又称百会穴为天门,打开天门,达到天人合一,虚空忘我的大定状态,宇宙中的能量和真气就会源源不断从百会穴进入人体,成了众多修炼者追求的目的。
但是百汇穴若如神阙穴般冲击受损,必然经脉大伤,真气毁损,故无十足把握,青笙亦不敢轻易去冲开百汇穴,后面的修炼,只能往复运转真气,压缩凝实,使得能够运用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