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得虎子
他倚在墙壁上,仿佛双腿被灌了铅,动都不能再动。
苏晏敢发誓,电影都不敢这么拍,因为不可能过审。惊恐来袭时,他呼吸都发颤。
“疯了……肖因是个疯子……”
曾经倨傲明艳的女人变成了疯婆子,蓬头垢面满身脏污,像在垃圾堆里住了一个月。
但这些并不可怕,最令人胆寒的是,她的掌心被铁定钉穿了,又分别有铁链焊接在铁定的顶端。
因为光线过于昏暗,苏晏只能看见,铁定上蒙着层层的污垢,或许是血痂,或许是铁锈。
刘曼珠固然罪有应得,但肖因更是偏执阴鸷到丧心病狂。
这短短的几分钟里,苏晏恍如置身地狱。
“你要的人就在这里。”
恶魔在他耳畔低语,终于唤回飘远的思绪。苏晏猛然回过神,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苏晏对肖因说:“我想单独和她谈谈。”
肖因拒绝了他的要求:“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你太聪明。我不放心留你们在一起。”
肖因终究是难对付的。
苏晏早有心理准备,兀自走向刘曼珠,站定在她跟前:“是我。”
女人颤颤巍巍地抬脸,与苏晏目光相对,纳差后又猝然移开。接下来,她又开始尖叫、说疯话:“小畜生!小畜生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就是一个小畜生!”
苏晏意外地没有生气,缓缓蹙起眉宇。
刚才的对视很微妙,直觉告诉他,刘曼珠这是为了保命装疯卖傻。
——是了,如果不这么做,肖因又怎么会留她到今天?
苏晏蹲在她面前,刹那间,扑鼻的血腥气袭来,恶臭至极。
他忍着恶心问:“你只记得这个称呼吗?”
刘曼珠疯言疯语:“小畜生……你就是一个没妈的小畜生。”
苏晏逼视着她,目光中满含警告:“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恩怨吗?”
女人笑嘻嘻地扯下一把长发,吹向苏晏:“我只记得,你是一个小畜生。”
苏晏很清楚,她在装疯发泄怨气。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没妈的小畜生至少还有命活,不是吗?”
苏晏一语双,看似在回怼,实则在用苏以霖威胁她。说话间,他眸光一凛,像劈开伪装的利刃。
女人一怔,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眼帘,眼神也在无意间清明了一瞬——就此,她的伪装彻底撕裂在苏晏的眼皮底下。
苏晏眸光一凛,步步紧逼:“事到如今,你已注定走向绝路。”
“我……我……我还有选择!”
女人抱膝沉吟半晌,再次抬眼时,猛然扑向苏晏。
一阵恶臭扑面而来,苏晏未及反应,就被疯女人扑倒在地。
顿时,门里门外惊呼成一片,肖因的人知道老板在乎苏晏,生怕他被疯子掐死,纷纷跑向房间。
就连肖因也站不住了,大声怒斥:“你想死得体面一点的话,就给我放开他!”
只有苏晏不惊不慌,躺在地上看着女人。他低声催促:“快,快告诉我。”
女人直勾勾看着苏晏,被铁定穿透的手又开始流血。她蘸着血迹,在苏晏掌心写下两个数字——27。
27,这是什么意思?
苏晏正要启唇问话,却见有人架开了女人,用绳子勒住她的脖颈,吊上房顶老旧的电扇。
这是苏晏第一次直面凶杀,惊呼声脱口而出:“住手!”
然而,没有人理睬他。那些人遵照肖因的意思,除掉弃子。
女人抽搐着双腿,奋力挣扎,却逃不过命中注定的死局。
苏晏闭上双眼,呼吸声阵阵发颤,一股寒意自脚底涌向周身——与虎谋皮的人,终归葬身虎口了。
“喜欢这份礼物吗?”
肖因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像恶魔的低语。
即使知道刘曼珠罪有应得,苏晏也不愿再多看惨状一眼。他跌跌撞撞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奔向外面。
疗养院外,天空乌云密布,冷雨砸在苏晏的脸上,带来近乎刺骨的寒凉。
苏晏汗毛耸立,缓缓摊开手掌——鲜红的27还印在他掌心。
刘曼珠总算聪明了一回,自知不会有好下场时,留下了最后的线索。
可是,27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很快,肖因跟了过来。苏晏不动声色地背过手,任凭雨水将血迹冲刷干净。
两小时后,他们回到肖因的住所。现在,肖因要谈谈自己应得的“报酬”了。
苏晏在沙发上,叠着大长腿,慢慢品一杯咖啡。
肖因表现得像一位慷慨的主人,包容着掌中物的任性与骄纵:“我已经满足了你的愿望,但你又会付出什么作为报酬呢?”
苏晏好整以暇地回答:“和你订婚。”
或许因为说得太干脆,肖因都愣在当场,一时接不上话。
苏晏往咖啡里丢了半块方糖,轻晃杯盏,垂眸而笑。睫毛在他的眼下投落一片阴影,掩住眼中锋利的光芒。
短暂的沉寂后,肖因猝然笑出声:“不愧是你,对自己够狠。”
苏晏挑眉,自嘲道:“不愧是我,敢作敢为。”
肖因却不准备放过他:“但我们还有一笔账没有算清楚——关于肖漫的。”
苏晏神情不改,心里却在七上八下:“我不明白。”
肖因咄咄逼人:“你们在国外的事情,我一直耿耿于怀。”
只要不怀疑他们联手搜集罪证,就没什么可怕的。苏晏悄然松一口气:“我早就解释过,那是一场意外。”
“我一直因为,你不会对这种事情耿耿于怀。”苏晏以退为进,“因为从头到尾,都是他在纠缠我。”
但是,肖因的疑心深种哪能被一两句话抚平:“也包括去探病的那天?”
苏晏与他四目相对,面不改色:“都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的,我从没有主动招惹过。”
这话倒也问心无愧,回想之前的种种,的确是肖漫一再倒贴。不论苏晏心里怎么纠结,也由始至终没有真正接受过他。
“请你信我,我没有必要用这种事情骗你。”
激起肖因的猜忌的后果实在可怕,苏晏可不想沦落为里番男主。
肖因与他眸光交汇,冰冷地逼视着,仿佛想要探入灵魂的深处:“最后一次机会了。”
苏晏睫毛微颤,无声无息中,暗自松一口气。但他的心依旧高悬着,像站在悬崖边。
肖因漆黑的眼,正是悬崖下的万丈深渊:“不要再让我失望。”
苏晏有一个错觉,总觉得自己有随时跌落深渊的危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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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的事情并不顺利,至少在肖父看来,苏晏已然无用,应该立刻除掉。即便留着,也不该正儿八经地结婚,做个情人就顶天了。.
父子二人的对话一度陷入僵局,肖父脸色差得很,指着苏晏说:“滚出去。”
苏晏不屑地笑了笑,耐人寻味地瞥肖因一眼,转身就走。
肖因拽住苏晏手臂,沉声说:“站住。”
苏晏挣开他的手,又望向肖父:“一个让我留,一个让我走?”
肖父冷声说:“你不该出现在我的眼前,滚出去。”
苏晏再度嗤笑:“同样的话送给你,肖老先生,我也不愿意看见你。”
肖父大怒,拍案而起:“苏家都没了,你还敢这么无法无天!”
苏晏回怼:“不是我无法无天,是你不值得我尊重。”
肖父冷声问:“这是什么鬼话?”
苏晏蓦然望向站在肖父身后的杨靖,一字一句地说:“为老不尊。”
在国外庄园时,苏晏曾亲眼目睹杨靖与肖父的“深夜小游戏”。他没有指名道姓,已经算给这位助理先生面子。
然而,肖因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猝然睥向杨靖,眉眼如刀:“你可真是个负责任的助理啊。”
杨靖坦然极了,没有流露一丝窘迫的神情:“能为肖老先生服务,是我的荣幸。”
苏晏皱眉,心里想着:他在触肖因的逆鳞,怕不是疯了?!
果不其然,肖因怒极反笑,转而逼向杨靖:“荣幸?”
杨靖微扬下颔,咬着字眼回答:“万分荣幸。”
肖因的笑容瞬间散尽:“你以为你是金丝雀?不,你只是寄生在肖家的蛆虫——见不得光的蛆虫。”
杨靖平心静气地接受了这番羞辱,甚至以此为荣:“能站在肖老先生身边,正是我的荣幸。”
肖因冷哼:“恬不知耻。”
肖因当局者迷,苏晏旁观者清。
苏晏隐约察觉到,杨靖在故意激怒肖因。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得罪肖因,是最不明智的决定,除非——
除非杨靖根本不想呆在肖家!
一个诡异的想法划过脑袋,苏晏飞速望向不远处的助理先生,讶异和狐疑。
——难道,这家伙的目的和自己一致,都在试图挑唆肖家父子的关系?
渐渐地,苏晏蹙起眉宇,反复打量这位原著中着墨不多的配角。
杨靖常年陪伴在肖父身边,一定早就知道肖家父子之间多有龃龉,也深知肖因的心结是被花心的父亲逼疯的亲妈。
他似乎想牺牲自己当诱饵,彻底点燃肖家父子间的战争。
苏晏想着,也许杨靖不是心甘情愿留在肖老头子身边的,杨靖也恨他。
就在这时,他们的目光交汇了。
杨靖冲苏晏微微颔首,向来含笑的眼里,涌现出一寸锋芒。在这电石火光的一瞬,苏晏心下一动,立刻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气氛近乎凝滞的氛围下,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肖漫与楚萤挽着胳膊走进来。
“肖老先生,我们要订婚。”
肖漫一开口,便抛出一击重磅炸丿弹。
于是,另一场好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