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色惊惶的小侍卫和一个低垂着头的小厮模样的人被带了上来。
待看清那个小厮模样时,安珏神色微变。
“辰安,”宣璟冷眼看着跪在地上那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平心而论,本王这些年,待你如何?”
辰安的身体轻颤了一下,脸色苍白的抬头看向他,半晌,才松开几乎要被咬破的下唇,红着眼眶道:“王爷待奴才……很好。”
“不,本王待你不够好,”宣璟嗤笑了一声:“不然为何会在今日遭此背叛呢。”
“不,不是的,”辰安慌忙摇头:“王爷待奴才很好,真的很好,是辰安自己……是辰安自己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
宣璟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父皇,这颗珊瑚珠的确是儿臣发带上的,也刚好是儿臣昨日系过的那条,但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宣琅:“还是让他们来向您解释缘由吧。”
明德帝的目光落在辰安和那个小侍卫身上,眉头微皱:“你不是冯跃身边的亲信吗?”
冯跃的脸色早就在看到那个小侍卫的时候变得青白交加,一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跪伏在地请罪道:“臣冤枉!”
明德帝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冤枉,等他们交代完就知道了。”
冯跃的身体肉眼可查的颤了颤。
“你们两人从实招来,”明德帝没再管他,转头对着辰安和小侍卫道:“若有半句虚言,朕唯你们是问。”
“是。”小侍卫哆哆嗦嗦的应了。
立刻就将冯跃如何让他去抓了辰安在乡下的姐姐,如何威胁辰安,让他去把宣璟发带上的珊瑚珠偷过来的事情全给招了,连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还从怀里掏出了冯跃给的银票和手书为证。
“事情就是如此。”等他把一切都说完,辰安才一脸平静的接道。
随即又看向宣璟:“奴才有负王爷多年来的信任,不敢奢求王爷的原谅,但家姊是无辜的,求王爷看在奴才侍奉了您多年的份上,能帮忙救出家姊,辰安感激不尽。”
说完,竟不知从哪儿拔出一把匕首,当场就要自尽。
“叮”的一声,辰安手中的匕首被打落在地,随即是宣璟夹着冷意的声音:“背叛了本王就想干脆的一死了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转头看向明德帝:“此人是我临安王府的叛徒,还望父皇能将他交由儿臣亲自处置。”
真相已经明了,这两个人他也没有什么再亲自追究的必要,明德帝摆了摆手,准了。
“冯统领,”明德帝转头看着还跪伏在地的冯跃:“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臣……臣……”冯跃抬起头,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宣琅。
被后者一脸“本王也救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的眼神给直接堵了回去。
明德帝自然是将这一切都明明白白的看在眼里,一想到自己的心腹竟然归附了他人,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当即沉下了脸色:“朕问你话呢,你还有何话可说?”
冯跃绝望的收回了目光,“臣……无话可说。”
明德帝在一片哗然中沉声道:“那便是承认了此事是你栽赃嫁祸给璟儿的?”
“是。”冯跃心如死灰的闭上了眼睛。
“可还有其他同谋?”
冯跃最后看了一眼宣琅,“没有,皆是臣一人所为。”
明德帝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快速的做了决断:“禁军统领冯跃,栽赃嫁祸,诬陷皇子,其罪当诛。现革除其禁军统领之位,即刻收押,待回京后听候发落。”
众人齐齐起身跪拜在地:“陛下英明。”
“父皇!”宣琅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仍旧咬着隆安被点穴的事情不放:“事实证明当时的确有人想要暗害隆安,儿臣就这一个皇妹,父皇膝下也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还望父皇能彻查此事。”
“二皇兄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宣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施施然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淡淡道:“皇兄与我,的确只有这一个皇妹,可父皇,却并不止这一个女儿。”
宣璟这话一出口,满座哗然。
除了赤明国的人之外,所有人都知道,明德帝确实不止一个女儿。
因为在隆安公主之上,还有一个大公主。
这位大公主名唤宣璇,封号和稷,曾经也是明德帝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掌上明珠。
只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几乎成了明德帝的逆鳞之一,一直无人敢随意提起。
“是不是时间过去得太久了,”宣璟接着道:“连父皇也忘记了,您原本,是有两个女儿的。”
明德帝的脸色在他说出前面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阴沉了下来,当宣璟说完后面这句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了。
“璟儿,”明德帝的眼中满是警告之意:“好酒当饮,切莫贪杯。”
意思是让他适可而止,别借着醉酒当着众人的面胡说八道。
“她当年是为了天下众生,是为了邛菀百姓,是为了替您分忧才千里迢迢的去晋邯和亲的。”但宣璟却直接无视了他的警告,嗤笑了一声,脸上尽是嘲讽之色:“可您呢,邛菀最尊贵的皇帝陛下,这么多年来,你可曾记起她半分?还记得她当年是如何替你分忧,如何含泪离京,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不等明德帝接话,又问道:“您还有这么一个心怀天下,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您还记得吗?”
他每说一句,明德帝捏着酒杯的手就收紧一分,直至他说完,那只白玉酒杯的边缘处都已经出现了几丝裂缝,似乎只要他轻轻一松或是再用一分力,就会立刻变成碎片。
“你究竟想说什么?”明德帝的语气里带着明显被极力压抑着的怒气,沉声问道。
“不是儿臣想说什么,是有人想说点什么,”宣璟道:“就看父皇想不想听了。”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质问自己,摆明了就是“你不想听也得听”的意思,明德帝被他气得不行,但碍于有赤明使者在场,还是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保持着帝王风范尽量平静的道:“带上来。”
宣璟不动声色的看了安珏一眼,转头看向身后那两个一直低垂着头的小厮,声音少见的温和:“去吧。”
那两个小厮缓缓抬起了头,神色在明亮的火光映照下显得十分的不安。
看清他们的容貌之后,安珏的脸色彻底变了,一直搭在剑柄上的也手骤然收紧,指骨间尽是青白之色。
“别怕,”宣璟转身走到他们身边,抬手摸了摸稍微大一些的那个少年的头:“把你们的身份和知道的东西如实说出来就行,他会替你们主持公道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着明德帝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却是落在的安珏身上。
宣璟状似无意的往旁边移了一步,看起来像是在给他们让路。
却刚好恰到好处的隔开了他们与明德帝和安珏相交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仍旧语气温和的道:“去吧。”
两个少年果然便上前对着明德帝拜了拜一拜。
“草民,尉迟岚。”
“尉迟风。”
“见过陛下。”
明德帝手中的白玉杯终于再也支持不住,碎掉了。
“你们方才说,”明德帝挥退了想要上前察看自己手上的伤势的太医,目光死死的盯着下面的那两位少年:“你们……姓什么?”
“回陛下,”安迟岚不卑不亢的答道:“草民姓尉迟。”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尉迟,是晋邯的国姓。
非王室成员不得以此为姓。
明德帝怔愣了片刻,才又沉声问道:“既是晋邯的王室子弟,又为何无故来我邛菀?”
“因为……因为,”安迟风,不,尉迟风抬头看了看明德帝,又转头看了看宣璟,忽然站起身来直直的看向明德帝:“因为我的母后在晋邯含冤而死,需要陛下替其主持公道。”
“你说什么?!”明德帝也控制不住的站了起来,脸上闪过短暂的不敢置信之后瞬间堆上了掩饰不住的滔天怒意。
只听他又明知故问的确认道:“你的母后是谁?说清楚!”
“不敢欺瞒陛下,”尉迟风道:“草民的母后,正是晋邯国的明华皇后,也是邛菀国当年以一人之身换得两国数十年安定和平的大公主,和稷公主。”
“胡说八道!”回过神来的宣琅厉声道:“本王的皇姐月初才派人送了礼单过来恭贺父皇万寿安康,福寿无疆,怎地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含冤而死?”
“我没有胡说!”尉迟风一瞬间红了眼眶,眼中泛出晶莹之色:“我母后她去岁就溘然长逝了,是死在了我父皇的一个宠妃手里,你说的礼单,一定不是她送的!”
“你说你是璇儿的儿子,”明德帝冷静了下来,站在高处审视着他:“可有凭证?”
“当然有,”尉迟风自颈项间扯出一个木坠子,取下交给了一旁的侍从:“母后说这是您当年亲手给她雕的,世无其二,让我若是真的有幸得见就将此物呈给您看,您自然就明白了。”
明德帝的脸色在看到那枚木坠时瞬间就变得极其难看,从侍从手里接过木坠的手都有些抖。
他紧紧的攥着金线,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枚木坠,遽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无力的往后倒了下去。
“陛下!”
“父皇!”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
安珏离明德帝最近,自然是快速的扶住了他往下倒的身体。
其他人皆是慌乱的起身跪了一地。
宣琅和隆安则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将明德帝和太医围在了中间。
安珏把明德帝放到临时搬来的小榻上,看了一眼满是不安的尉迟岚和尉迟风,又退到一旁看着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就又退到原处的宣璟,眸色幽深得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终于明白了宣璟那晚想说却又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