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放灯(1 / 1)

“我早就说了,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南安郡主的手肘撑着栏杆,眉眼弯弯笑得得意,又娇又美,引得店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多看她几眼。

陆菀也仰着头,冲她温温一笑,便算是招呼了。

才上了二楼,南安郡主就已经在楼梯口等他们,一上来就挽住了陆菀的胳膊,跟她打着商量。

“我跟二郎订了厢房,可人太少了,又冷清,你们一起来呀?”

二郎?

陆菀心头一凛,能跟南安在上元夜一起出行的男子,排行还是二的,也只有那位了吧。

她疑惑地看看谢瑜,对方就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轻声道,“应当是太子也来了。”

陆菀可不太想见太子,且不说对方地位尊崇,举止间都会有些拘束。

再说了,宫里的陆贵妃可是她亲姑姑,而宫里唯二的皇子,另一个与太子有那么点竞争关系的还是她的亲表弟。

这关系可是有点够尴尬的。

要是太子心胸再狭隘些,故意为难她可怎么办。

“我与谢郎君也订好了厢房,如何好去打扰你们。再说了,听闻太子殿下一贯喜静,我们去了反倒不美。”她婉拒着。

听了这话,南安看上去很是失落,她撇撇嘴,到底没吭声,却也不肯放手。

陆菀求助的目光就投到了谢瑜身上,她是着实不想去见什么太子。

接收到她的求助信号,谢瑜就弯了弯唇,正要开口解围——

“询安兄,你也在此?”似曾相识的男子声音传来。

陆菀一转头,就看见那日诗会回来路上见着的那位,叫什么来着,对,好像是叫袁默。

“袁兄。”谢瑜摆了摆手,应了一声。

“没想到陆娘子也在,”袁默笑道,随即懊悔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这话可是不妥,今日是上元,询安可不得陪着陆娘子。”

他有些调侃的目光就梭巡在陆菀和谢瑜身上。

“袁默你快些帮我劝劝他们,我想让他们与我们一道过去,厢房只我们三人,也太无聊了些。”

南安郡主一见他来,眼睛都亮了,连忙支使着他,倒像是在东宫里就支使惯了。

“我便是为此而来。”

袁默勾了勾唇,也不因为被直呼其名而生气,他作出了‘请’的手势。

“殿下已经知晓你们在此,特差我来请呢,还望二位给些面子?毕竟独乐可是不如众乐。”

这是赶鸭子上架了,陆菀蹙了蹙眉,她这会就想休息会,没想到还得去给人行礼问安。

这时,谢瑜拉上了她的手,在她看过去时,也正看着她,目光里安抚的意味明显。

“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浅笑着回应道。

进了厢房,陆菀才发现内中大有乾坤。

这间厢房显然是提前重新布置过的,收拾得明显不同店内的雅致,连店内处处可见的西域风的挂毯都被收了起来,替换上了写意的书画。

供着白玉花瓶的桌案边,还端坐着位脸色苍白的男子,眉清目秀,就是有些瘦弱,正对着进门的他们笑得温和。

想来就应该是那位体弱多病的太子了。

“询安,许久不见了。”太子先开了口,看上去心情不错。

“若是臣不曾记错,我们三日前刚见过。”谢瑜淡淡道,确是直接拆穿了他。

噗嗤,南安笑出了声,却没多少意外,显然是以前就见过他们如此相处的。

没想到谢瑜跟太子关系这么好,陆菀小小地吃惊,再次对谢瑜的好人缘有了更深的认识。

“这便是陆家五娘子了么?”

太子的目光转到了陆菀身上,她连忙福了一礼,“陆菀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如此客套,”他咳了咳,语气很是温和,“今日正逢佳节,我与阿湄不过也是寻常出游,你与询安便是直接唤我排行都可。”

这倒好说话,陆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阿湄应该就是南安郡主的闺名了,陆菀想着,一个叫对方二郎,一个唤她阿湄,这两人显然不止是政治联姻了,应当是彼此间有了些情意。

她在心里替南安叹了口气,但也没打算说什么。

这间厢房是临着街的,窗子一推开,就可以看见往下的街景。南安就拉着陆菀,两个人一同站在了窗边,撑着窗框往下看。

“那人手里的灯不错,是个白白-粉粉的兔儿,像活的一般。”南安指着街上提灯的人给她看。

“我今日得的那盏牡丹琉璃灯也很不错,”陆菀指了指随手放在几案上的,“如今这些匠人倒都是手巧。”

“那灯我来时便见过!只不过摊主要求太高了,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又不好叫二郎操心……你知道的,他身体一向不好……”

两位小娘子絮絮叨叨地在窗边说着小话,屋内的另外三位郎君都坐在桌案边。

“询安这双眼,都只盯着陆娘子一人了。”袁默打趣道。

他又不能打趣太子,只能仗着交情拿谢瑜开刀,“若是教洛京其他的女郎们看见了,可不得伤心失落。”

谢瑜收回了落在陆菀身上的视线,“云正兄不若也寻个心悦之人,也好少关注我些。”

“更何况,如今这屋内,可就云正兄一人格外不同了。”这是在暗指屋里只有袁默一人独身。

袁默心下苦笑,独身么,他原本是不会独身的,他也曾有过心仪的小娘子,差点就娶了她。

甚至还差点为了她害死了无辜之人。

袁默极其隐晦地往窗边一瞟,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他握在袖中的手紧成了拳,还在微微颤抖着,到底憋出了一句,“我家徒四壁,父母早亡,独身一人才是自由自在。”

对此,另外两位有主的都微微挑眉。

“云正不过是没遇见合适的罢了。”太子低头抿了口茶,语气轻忽。

谢瑜看了看正扯着陆菀袖子的南安郡主,目光又转回了太子身上,略略压低了声。

“怀璋难道就能肯定,她便是合适之人?”语气中的不认同显而易见。

怀璋便是太子的字,如今能这般叫他的人极少,谢瑜却是其中一个。

周怀璋极慢地苦笑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目光凝在谢瑜身上,“询安不必再劝我了。”

他知晓谢瑜是好意,怕他陷得太深,日后难以狠下心肠,或是受伤过甚。

可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着通七情有六欲。若是能收放自如,天下间又哪来的那么多痴男怨女。

自初见时的惊鸿一瞥,他就动了念了。

也不是没尝试着放下,只是他做不到而已,周怀璋柔和的目光落到了窗边娇俏的身影上。

见他这般沉醉的神情,谢瑜便不再劝,他自己如今对着陆菀,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知什么时候,她就入了心。明明知晓她不过是个满口谎言,虚张声势的小骗子,但他偏偏就是想得到她。

所幸,陆家远比越宁王府要好解决,他也远比太子要幸运,谢瑜的眸色深了深。

“我与阿菀去买些吃食回来,你们不必跟来,在此等我们就好!”

南安方才看见楼下有卖糖葫芦和粉果的经过,就很有些意动,说动了陆菀之后,就跟三位郎君交待着。

太子爽快地就同意了。

谢瑜倒也没反对,只是强调了句,“那便让两名侍卫跟着。”

言罢,他看了看周承璋,对方就点了点头。

南安虽是不太乐意,觉得他们小题大做,但街上人也多,倒也该防备着。

下了楼,可巧那小贩还没有走,就被她们叫住了,然后随心挑选了起来。

陆菀也是新鲜,这糖葫芦她小时候也是心向往之,可惜没什么机会吃,长大之后就抛之脑后了。

今日倒是有了想吃多少就多少的机会。

她挑了几串个大、颜色红的,正要招呼人付钱,就被南安扯住就跑。

南安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地嚷了出来,“把那孩子放下!”

一脸懵的陆菀顺着她跑的方向望去,就看见有人慌慌张张地抱着个孩童就往人流里扎去。

看起来是个偷孩子的!

可她们俩又如何能跑过壮年大汉,陆菀硬扯着一脸慌张的南安停了下来。

“阿菀,你扯我做什么啊,那孩子被人抱走了!”

焦急的南安又扯着她就想跑,可有了准备的陆菀却是纹丝不动。

陆菀看了看周围环境,回想着方才在楼上看见的场景,低声吩咐着身后跟来的侍卫往右侧绕行。

“这样能行吗?”南安听出了她的意图,很是怀疑。

“右侧隔壁的小巷人少,侍卫跑得又快,自然能堵得上。”

陆菀有些头疼地看了看身形尤其娇小的南安,“难不成要靠我们两个肩不能挑的女子去追人吗?”

“稍安勿躁吧。”

她安慰着南安,“便是侍卫不曾堵住,我们刚才看清了那人长相,又有太子和大理寺卿在,有了这些线索,还能抓不到人吗。”

陆菀说得很有道理,南安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方才是我太着急了。”

“你也是一片好心。”陆菀笑了笑,似乎完全不在意她方才的无礼举动。

这让南安松了一口气。

她在王府时候就是风风火火的,不讨继母和继妹的喜欢,连带父王也越来越不喜欢她。可她就是改不掉这个性子。

“阿菀你真好。”她抱住陆菀的胳膊,真心夸赞着。

突然被发了好人卡,陆菀有些好笑,就拉着她回去。

“这事需得跟郎君们说道一声。”

*

“多亏陆娘子聪慧了。”

厢房内,周怀璋听闻此事就夸赞了一句,紧接着就多看了谢瑜两眼,倒是没想到他能慧眼识珠,毕竟陆菀先前名声太差,连他在深宫中都听得一二。

谢瑜端着茶水不曾开口,倒是对着陆菀翘了翘唇角。

“每年上元都会出些事,”袁默沉默了一瞬,似乎极为感慨,“若是取消了这节日便好了。”

陆菀暗中打量了下袁默,发现他眉宇间的惆怅与难过化都化不开。

倒像是,曾经在上元夜遇见过什么不好的事故,体会过切肤之痛,才会出此偏激之语。

“云正此言差矣。”周怀璋很不认同,他叩了叩桌面,“我倒是觉得加强上元夜的巡逻警戒才是正经。”

“殿下还是少出此语吧。”谢瑜冷淡提醒道。

一时沉默。

谁都知道京中的守卫都是牢牢把控在圣人手中的,那是富有天下的帝王夜间安枕的根本。

太子此语若是教人听见了,难免又要起什么是非,落下个觊觎之名。

“不若来日把这口风透给裴侍中,”周怀璋显然很是挂念此事,“他深得父皇信任,由他开口,父皇也能听进一二。”

谢瑜却不认为可行,“此等小事,裴侍中未必肯轻易开口,需有个切入借口。”

一旁听着他们为此事发愁,陆菀心里赞了下,太子倒真是个好太子,忧国忧民的潜质是有了的。

紧接着,她的目光转到月白如雪的修长身影上。

嗯,谢瑜倒是一贯的实用主义,最先想的是如何能实施了下去。

另一边,正如陆菀所料,街上人群拥挤是给了贼人藏身便利,可也限制了他的逃脱速度。

那人刚抱着孩子从人流里钻了出来,刚要露出得意,就对上眼神锐利,气息微喘的东宫侍卫。

“顾家人?”

得了信的周怀璋有些愕然,他没想到陆菀二人随随便便救了个孩子,竟是顾家的掌上明珠。

连谢瑜都掀起眼皮,多看了被陆菀抱在怀里,哭得可怜兮兮的小丫头一眼。

“这倒是巧了。”谢瑜唇边噙笑,“殿下方才所忧虑之事,这便解决了。”

谁人不知,裴侍中早年丧妻后再未曾娶,膝下也无子无女,偌大的裴府只他一人撑着,再多有些关联的便是顾家了。

裴侍中的同母胞妹便是嫁到了顾家,如今是顾家的当家主母。

顾家之事,由着裴侍中开口再是合适不过。

这下不用他们说,裴侍中也应当会关注此事。

厢房另外一侧,陆菀正哄着怀里哭得可怜的小丫头,也懒得理他们那几人的层层算计。

便是冲着陆菱与顾家三娘交好,她也得关照一二,更何况这小丫头生得玉雪可爱,哭起来也是惹人怜惜。

睁大了圆溜溜的葡萄眼,乖巧地趴在她怀里,却是只哭不出声,可怜极了。

“糯糯不哭,”她柔柔地唤着刚刚问出来的小名,“坏人已经被抓住了。”

南安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她摸了摸荷包,掏出来一颗糖,却是被小丫头扭头贴陆菀怀里,无声地拒绝了,难免讪讪。

又过了会,满心焦急的顾家人就赶了来。

打头的就是顾家四郎和顾家三娘,顾三娘更是急得快哭了出来。

他们两今日是带着胞妹出来的,谁知道小丫头非要自己下地,更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偷到他们顾家头上。

“阿姊!”见了熟悉的人,小丫头终于喊出了声,泪珠淌得更欢了。

顾三娘从陆菀手里接过小妹,连忙含着泪,与阿兄一起对着屋内人团团地施了一礼。

“若无诸位,只怕……”

顾四郎到底年轻,他一想到被拐的漂亮女娃可能有什么下场,就恨得咬牙切齿,连话都说不下去。

“这不是找回了。”

在座的唯有周怀璋地位最高,他咳了两声,出声安抚着顾家人。

“多亏了陆娘子灵机一动,再加上小丫头也是运气极佳,才能躲过这一劫。”

急昏了头的顾四郎这才发现太子也在,但他见太子并无意叙君臣之礼,也就没有刻意再去拜见,只态度更恭敬了些。

听了太子此言,便带着三娘又对着陆菀行了一礼。

“多谢陆娘子搭救小妹,此恩此德,顾家人铭记于心,来日必报!”

被突然感谢,陆菀有些局促,此事并不全是她的功劳。

她正想说此事还有南安郡主的功劳,就看见谢瑜冲她使了个眼色,只好应承下来。

顾家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这时谢瑜淡淡开了口,貌似感慨,“天子脚下犹能出此等恶劣之事,分明是趁着上元佳节钻了守卫的空子。”

“今日竟都能伸手到顾家手上,不知斗升小民又该如何。”

顾四郎与顾三娘一听,稍一联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他们如今是感同身受,更是下定了决心回去与家人好生分说分说。

见识着谢瑜不动声色地施计……

陆菀暗中挑了挑眉,倒觉得他还挺会见缝插针的,不过总归都是为了百姓好便是。

顾家人又是一番感谢,才抱着孩子离去。

等到此间席也散了,谢瑜却没有直接送她回府,反而是带着她往城西去。

“玉郎,我们这是去哪啊?”

她坐在马上,察觉到方向不对,在谢瑜怀里仰着头问着。

“西边的嘉平桥上,许多人会在此时放些孔明灯,我带你去如何?”

伴着有些寒凉的冷风,谢瑜这句话就入了她耳。

放孔明灯啊……

陆菀抬头往天上望去,越过谢瑜挺直的肩,就看见黑沉的夜空里正飘荡着盏盏明灯。

正值月中,月朗星稀,星星点点的孔明灯便承担了星子的光亮,与圆润的明月相应皎洁,渐渐地越飘越远。

她久久不答,谢瑜低头看了看她,把她往怀里抱得紧了些,温声询问着,“可是冷了么?”

他摸了摸陆菀身上的红色披风,略皱着眉道,“这件披风有些薄,侍奉你的下人竟是如此不上心。”

?难道他没认出来,这是他给自己买的披风?

陆菀觉得自己的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她扯了扯唇角,‘好意’提醒着,“这是玉郎诗会那日赠予我的披风。”

竟是如此么,谢瑜细细看了看披风上的纹样,可他于此道上并不精通,到底还是不能确定。

但既然陆菀如此说了,肯定不会诳他。

他有些沉默,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就开始回想徐凛教他的,此时此刻,该如何回应才能让陆菀开心。

又过了片刻,陆菀就听见谢瑜顿了顿,忽然开始用很是认真的语气来夸赞她。

“你穿什么,都很好看。”

这是在委婉地劝说她不用刻意讨好自己吗?

陆菀觉得自己瞬间就不开心了。

特意穿了他买的衣服来见他,他没看出来就算了,居然还要被他戳破自己的讨好,最后还要被他拒绝接受。

难受,委屈,不想说话,她的小脾气蹭蹭蹭得就上来了。

她冷漠地拒绝搭理谢瑜一分钟。

怀中人迟迟不语,谢瑜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莫名,难免有些疑惑。

难不成是听了他的夸赞,有些羞涩忸怩?

他忽然觉得徐凛果真是有些技巧在身的,决定回府后,寻个时机再与他讨教一二。

陷在某种感情里的人最是目盲心聋,他们两人同乘一骑,离得如此之近,两颗心所想的,却是南辕北辙。

等到了嘉平桥,陆菀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脸上又带上了笑。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了。

毕竟谢瑜可是个连施窈都追不上,最后还要孤独终老的单身狗。

她还能指望他能说出来什么好听话不成。

“我们也去放灯吧。”

陆菀瞧着来来往往的人拿着笔在灯上写了些什么,然后虔诚地放了手,很有些蠢蠢欲动。

谢瑜四下看了看,就拉着她往一个摊位行去。

挑好了灯,谢瑜提着笔,扶着灯,手指修长如玉,身姿也是挺拔,转过来看她,“阿菀想写些什么?”

陆菀早就被周围人洋溢的期盼气氛感染了,这会儿也是暗暗希望,写下的字迹当真都能如愿。

她想了想,轻声道,“就写上,希望阿耶阿娘恩爱美满,身体康健、阿兄春闱顺利、阿菱也能平安顺遂。”

谢瑜握笔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有些不耐地在灯面上题写了方才陆菀所说之语,继续认真追问道,“可还有别的?”

陆菀摇摇头,神色无辜,“我不贪心,只求这些便好。”

听在谢瑜耳里,就是心里一沉——竟是无一字与他相关么。

一时之间,心中百味杂陈,浓重的黑雾几乎要弥漫上他的心头。

他甚至不想再与陆菀费事周旋,而是直接把她带回府,装进金丝笼里,让她日日只能对着自己,心里也只能念着自己。

这个念头升腾着,渐渐盘踞在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打量着他的晦暗神情,陆菀蓦得笑出了声。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谢瑜在想什么,方才分明是故意逗他的。

陆菀自谢瑜手中接过了笔,踮着脚尖,主动倾身,附到了他的耳边,吐气如兰,语调很是俏皮娇气。

“剩下的,我要自己写,写完之前你不许偷看。”

这话中的旖旎暧昧的意味过重,让人略一思索就能知晓是与什么有关。

谢瑜身形一僵,袖中攥紧的手松了开,心内涌上的黑雾也顷刻消散。

他别过脸去,思绪混沌了一瞬,继而又很快清醒过来。

唇角就漫上了笑意,他眼神柔和地望着眼前人,颔首应她,“好。”

写些什么呢,陆菀脑中转了转,突然就冒出了那句在现代已经被用了无数次的词。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是温庭筠的诗作,只是她想写的却是这句词的上一句。

灯上的字渐渐成形,就是写得丑了些,跟旁边清美俊逸的字体完全不能比。

谢瑜却没有嫌弃的神色,他俯下身近前,一字一句地看了下来。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深烛伊,深嘱你;莫围棋,莫违期。

陆菀写下之后望着谢瑜,强行解释着,“我大约能猜到郎君接下来要写什么。”

在烛火的映照下,她敛了敛眼睫,脸色微红,“所以我不过是想嘱咐玉郎一句。”

无论你写下了什么,我只想嘱托你一句,莫要违背你的承诺啊。

谢瑜一贯清冷的眼眸中流露出些温情来。

他没有接过陆菀双手奉上的笔,而是把她轻轻拉到自己的身前。

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二人容貌气质又太过出众,引得经过的过路人都会善意地笑着多看两眼。

可就是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谢瑜依旧把她环在怀中,手把手地握住她的手,一起在孔明灯上落笔。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只写了半句,谢瑜就停住了,他用另一只手握住陆菀的,还稍稍用力碾开,与她十指相缠,牢牢紧握。

陆菀脸颊微烫,慢慢地低下了头。

她其实也喜欢被谢瑜抱着的感觉,有他护在自己的身后,这是一种被疼宠呵护的感觉。

尤其是谢瑜这会的举动,可是太过于温柔缱绻了,她心上有些酥酥麻麻的,唇角又止不住上扬。

偏生谢瑜还不放过她,俯身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蛊惑着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下句,我想在来年上元时,再与阿菀一同书写。”

他抱着她,低声地笑着,许诺着,心满意足的情绪溢于言表。

贴在他身前的陆菀,甚至都能感受到来自他胸腔的、低笑时的兴奋颤动。

不止,还有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脉搏。

一下一下的,都在述说着对她的喜欢。

这时,谢瑜松了手,属于他们的那盏孔明灯就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承载着他们的寄托与期盼。

天上灯河无边无尽,烛光流转,每一盏都似乎在俯视着桥边相依相偎的二人。

渐渐的,孔明灯飘远了,混在无数人的向往盼望中,消失在两人仰望的视线中。

回府的路上,陆菀还是好奇,就问了方才谢瑜为什么让她冒领了全部功劳。

谢瑜耐心地解释道,“南安郡主在京中身份尴尬,此事若是与她有关,就难免牵扯到太子。太子与圣人之间关系紧张,若是牵扯到他,后续事宜便麻烦了不少。”

这可真是麻烦,陆菀觉得有些头大。

谢瑜看了看她,语气郑重了几分,“阿菀切记,日后少与她来往为妙。”

以免招上了什么事,陆菀在心里替他补足了下半句。

她自然是点头应是了。

*

待到回府,她还在垂花门边撞见了陆鸣,好在对方精神恍惚,行礼问安之后也没多说就离开了。

陆菀倒是觉得,他像是在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一般。

再之后,就是一夜好眠了。

陆菀起时,其实已经是接近午时了。

昨夜逛了太久太晚,她回了府就一头栽倒在床榻上,还是被闭着眼被婢女们扒出来,服侍着梳洗的。

还好周夫人早有预料,昨日晚膳时就说了,提前免了他们的今早请安。

她打着哈欠坐在妆台前,有些无聊地拨弄着昨日带回来的琉璃灯,等着阿妙给她梳好云髻。

这时,阿云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

见她吞吞吐吐,陆菀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就开口询问道。

“娘子,”阿云绞着手,咽了咽口水,“林娘子死了。”

一大早的就能通报到她这,那只能是与她有些交集的人了,那就只有……

陆菀反应过来,睁大了眼。

林芸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瑜:徐凛说的很对。

陆菀:冷漠.jpg。

上帝视角的作者:你……加油吧……(捂脸)

温庭筠的那句,网上流传比较广的有一句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但是原句确实是入骨相思知不知~

谢瑜写下的那句,原本想用诗句,但回想了很久,惊讶地发现男性诗人好像也更喜欢从女性的视角写表白情诗~~啧啧啧~~~最后就还是用了诗经里的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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