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银行劫案,最终像闹剧一般结束,其真实情况如果不是亲身见识参与,大概都没人肯相信。
一群身强体壮、看起来计划周全的持枪劫匪抢完了银行之后,挟持了人质驾车离开,却没有选择进入高速公路逃逸,而是在市内沿着固定的路线兜圈子,直至被警方堵截。
于是歹徒们持枪挟持三名人质下车,警方已经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还请来了狙击手和谈判专家,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警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群劫匪开了枪,然而并不是对警方或者人质,而是对他们自己的成员。
他们彼此射击,在死了四名匪徒之后终于精神崩溃,纷纷把手里的枪丢弃,跪在地上大哭讨饶,主动向警察投降。
当劫匪们逮捕归案,在警局里被问讯犯罪经过的时候,对这段经历也完全不知其所以然,只是说起来就感到非常恐惧,下意识的瑟瑟发抖。
活下来的几名劫匪虽说是亡命之徒,也难逃对未知神秘力量的恐惧,他们之前并没有信仰,却都在监狱里面信了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至于陆维等三名人质,配合警察做完笔录就很快离开了警局。
其实这桩劫案事实明确、过程清楚,也不需要陆维他们提供多少涉案线索,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陆、陆维!”俞信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紧张地叫出了陆维的名字,“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再度见面,还真是巧。你……你还记得我吗?”
陆维望向他,并没有遮掩:“记得的,俞信。”
被陆维那对星辰漫溢的眸子注视着,俞信的耳根泛起红色,声音不知不觉中低下去:“我都不知道,你也来了这里留学。”
原来陆维知道自己,也记得自己。
陆维朝俞信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迈步绕开了对面这名表情有些紧张羞赧的俊俏青年。
他并不讨厌俞信,但也无意与其深交。
在这个世界,陆维身上的秘密太多,和人深交并不是什么好事,很容易招惹来麻烦。
俞信转过头,看着陆维迈开笔直修长的双腿、背影挺拔,朝着不远处,来警局门口接他的小白走过去,心中怅然若失。
是啊,陆维是跟着俞冰一起来国外的,他们俩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想要亲近陆维的想法,不过是妄念。
然而这妄念如火,烧灼着他的心房,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
数年后,山崖之下。
原先枝繁叶茂的大树,现在已经完全枯死,枝杈间光秃秃的一片,不见半点绿意,树身呈现出诡异发亮的黑色。
而三人都难以环抱、基本上已经被掏成空心的粗壮树干之中,盘踞着巨大的茧。茧子结的已经有些年头,外壳硬得像石头一样,白绿蓝紫金五色于其上交织成繁复的花纹。
“佳佳,佳佳快过来看!”
十五岁的彝族少年任宾,身材壮实,双眼明亮,穿着手工缝制的布鞋,腰间挂着避虫的香袋和蛊罐,踩过山崖下长长草丛,来到这棵枯死的大树下,兴奋招呼着小青梅。
小青梅名叫林佳,比任宾小两岁,跟任宾打小就是邻居,俩人很是能玩的到一起。
由于他们这里结婚早,女孩子普遍16~18岁就会出嫁,男孩子娶妻的年龄也基本在20以内,人相对早熟,所以两个人除了从小玩到大的感情之外,实际上彼此间也产生了一些朦胧好感,只是尚未说破。
这个地方处于深崖底部,来一趟不容易,也不产什么稀罕的毒虫药材,平时寨子里基本上没有人会涉足。
但少年人精力和好奇心都旺盛,任宾尤其是这样,平时就喜欢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探险”。于是在两天前,他来到崖底的时候,发现了这一块生在枯死树干中间的硕大“五彩石”。
而少年人又性喜炫耀,有了这样大的发现,自然会迫不及待告诉心爱的青梅,邀她同赏。
林佳只得十三岁,头戴简单的银饰,脖子上挂着银项圈。她身段纤细,尚未长成,相貌不能说如何美丽精致,但鼻子翘翘,脸蛋小巧,红唇生得略微嘟起,自有份娇憨动人。
她走到那块彩石面前,抿了抿红艳艳的嘴唇,没有说话。
任宾与她并肩而立,伸手抚上那块他眼中的“五彩石”,在旁边兴奋道:“怎么样,佳佳,阿哥没有骗你吧?大不大?漂不漂亮?”
“阿哥,我们快走吧。”林佳清澈的双眼之中,倒映着那一块“五彩石”,脸上却逐渐浮现出恐惧的情绪,“这个东西……有点可怕。”
“一块石头,有什么可怕的?”任宾不以为意。
“阿哥,你看看这上面的花纹。”林佳退后了两步,指点给任宾看,“远远瞧着确实颜色挺漂亮的,那你仔细看看,这里的图案不是骷髅头吗?”
“还有那里,是一个鬼影蜷缩在地上,张大嘴做出惨叫的模样……”
任宾的冷汗下来了。
她不说还不觉得,她这样一说,眼前的哪里是一块漂亮的彩石,分明是一幅可怕的地狱图!
刀山火海,剑戟枪林,无数恶鬼在其中呼啸咆哮,浓重的阴森险恶之气迎面扑来。
“别说了佳佳,我们走。”
终于察觉出不对劲的任宾,拉过小青梅的手,就要沿着来时路离开的时候,“五彩石”仿若感应到二人即将离去,忽然开始剧烈的颤动。
原本坚硬光滑的表面,绽开了一道道手指粗细的深长裂缝,然后从这些裂缝里面呼拉拉飞出来一群灰黑白三色相间的肥大飞蛾。
而在这些飞蛾展开的翅膀之上,都有着一个栩栩如生,痛苦扭曲的人脸。
苗家人打小就见惯毒虫,蜈蚣蝎子也不过是他们日常的美食和下酒菜,但面对这样的大群诡异飞蛾,少年和少女同时大叫出声,寒毛根根竖起,拔腿就跑。
飞蛾的速度如一道灰色旋风,又如同一片惨灰色的云雾,从头到脚,将任宾和林佳整个人包裹在里面,翅膀遮住他们的双眼,锋利可伸缩的口器,刺入他们年轻健康的皮肤。
少年和少女刚开始的时候,还用力拍打着身上的飞蛾,竭力想要逃出这片区域。
只要能逃离这里,到了人口较为稠密的苗寨居住区,那里有强大的黑彝蛊师坐镇,这些飞蛾就不能再伤害他们。
但这里离苗寨太远,他们拍死了一些飞蛾之后,就开始觉得手脚麻痹,思维也变得迟缓。
是飞蛾刺入的口器,往他们体内注入了麻痹毒素。
任宾和林佳倒在通往苗寨的道路上,他们的身体上停满了进食繁殖的飞蛾,甚至看不出来是两个人形。
从正午一直到夜幕降临,灿烂的星子铺满了整片黛蓝天空。
停在任宾和林佳身上的飞蛾不再进食和繁殖,次第掉落,如同片片枯死的树叶。
任宾睁开双眼,抖落了一身飞蛾尸体,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紧接着,林佳也同样爬起来。
两人在星空下对望了一眼,相视而笑。他们的笑容是如此相似,连唇角翘起的弧度都惟妙惟肖。
他们不再是任宾和林佳,他们是怀着深刻的愤恨怨念,从地狱深处爬出来,死而复生的王昊。
他们彼此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对方的衣饰和仪容,接着就手牵手,走向通往苗寨的小径,脚步无声无息,速度快似鬼魅。
大约走了十五分钟,听到随风传来“任宾”、“佳佳”的呼唤,看到几只火把正往这里靠近,两人才放缓了脚步,以普通人的速度行走。
来找他们的,是任宾和林佳的双亲。
苗寨尽管风气开放,两家人也对他们之间的将来乐见其成,并不会阻止他们平常在一处,但怎么说任宾和林佳的年龄尚小,到了深夜还不回家,家里面自然是要担心出了什么事,四下寻找的。
找到后,看到孩子们没有真的出什么事、衣冠整齐,双方家长松了口气之余,自然是要劈头盖脸的数落教训一顿,得到再不敢的保证之后,才把各自的孩子领回家里。
任宾回到家,就被撵回自己的房间,勒令立即睡觉。
他有一个弟弟名叫任华,今年才6岁,刚念小学,跟他睡一间房,正躺在床上一个人玩,看见哥哥回来了,小大人般开口,却还带着娇嫩的童音:“哥,你今天怎么这样晚才回来?爸妈很着急的。”
“因为啊,哥哥今天发现了一个好东西,所以回来的迟了。”任宾坐在床沿,朝任华神神秘秘的笑,“你想不想看?”
任华虽然有时候看着像个小大人,但本质上还是个孩子,当即非常感兴趣,而且对自家哥哥毫无戒心:“要啊要啊,哥你快拿出来。”
“那你闭上眼睛。”任宾笑着说。
任华当即仰起小脸,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然后任华感觉到,有什么轻轻柔柔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手背、脚背,以及脸颊上,紧接着那些被轻柔物体覆盖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刺痛。
但他还来不及出声喊痛,就全身麻痹,思维也完全变成了空白,侧身直挺挺倒在了床上。那张小脸却仍旧保持着仰起的姿势,紧闭的双眼也始终没有睁开。
任宾坐在床边,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任华,嘴巴张得很大。
从张开的嘴里,接二连三爬出黑灰白相间的肥大飞蛾,扑向倒在床上的那具小小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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