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姥爷气质温和,举止和善,虽与李瑜初次相见,可言行举止仿佛对待久归的亲孙子,关怀倍加,思虑周到,倒弄的李瑜不知如何应对了。
姑奶奶淡笑道:“瑜儿是个孩子,当不得老太爷过分夸赞。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摆膳吧。”老夫人一声令下,须臾就有年轻的丫鬟端着菜碟走上前来,有放置碗筷的,有端茶倒水的,亦有摆菜摆汤的。丫鬟们来来往往,却听不到什么嘈杂的声音,唯有轻轻的脚步声以及稀疏碗筷碰撞的叮咚声。
待饭菜全部摆放好了以后,众人方才依次落座。坐在上首的是姑奶奶,旁边则是姑姥爷,姑姥爷下手坐的依次是大老爷,二老爷跟三老爷,而靠着姑奶奶坐着的,本该是大夫人,但因着种种原因,最后将李瑜安置在了姑奶奶身侧坐着。
另外一些少爷少奶奶,皆坐在旁边的桌子上。
姑姥爷想着李瑜初来尹府,怕是会害羞拘束,就体贴的命令小丫鬟替他夹菜,还道:“瑜儿侄孙,你只管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万万不要拘束紧张。这饭菜若有不合胃口的,你也直说,姑姥爷立即派人给你重新做了端上来。”
李瑜自是出言感谢,姑姥爷笑的越发和善了,“说来也是你姑奶奶性子倔,为了点小事,死活不肯回娘家。若不然,咱们早早就能认识了。若早认识,你也能少受些苦。不过现在认亲也无碍,以后啊,但凡你家里遇到什么难事,都只管跟你二舅舅说,他官职虽不大,但在此地还是能说的上话的。”紧接着,他又严肃的对着二老爷道:“老二,你回头多下下心思,帮帮瑜儿。好歹你也是一地知府,往后科考上,也得帮帮自家人。”
这话说的,就差没明说要给李瑜开后门了。李瑜听了,连忙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而后躬身拒绝道:“多谢姑姥爷的抬爱,待要科考之前,还望二老爷能多多考教考教小子。届时,纵是瑜儿一次不中,得了二老爷的指点,也算不虚此行了。”
李瑜委婉拒绝,姑姥爷听了哈哈笑道:“好孩子,有志气。不过你这话也不算错,老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科举一途,贵在坚持,坚持久了,总有一日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图稳不图快。虽你少年成名,但也有不少伤仲永的例子。作为你的长辈,老夫既欣慰又担忧,故而想着你二舅在官场也有些人脉,届时能帮则帮。这世道就是如此,上面有人总比无人可帮要过的舒服些。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拿命来拼?”
李瑜委婉拒绝,姑姥爷只以为他是年轻气盛,就把生活现实给摆了出来,还举了三两个有才之人屡次不中的例子说与李瑜听,话里行间都强调了人脉的重要性。若李瑜真是个九岁孩子,估计还真会被他唬住,觉得姑姥爷为人善良,也会被教的认同他的说辞,毕竟这些例子很具有普遍性。但是李瑜并不是真正的孩童,听了这些话,他只起了防备之心。真正的长辈,不会教晚辈投机取巧,更不会让他放松学习。
想到姑奶奶刚才说的话,李瑜面容认真严肃道:“先生曾说,科考一途凭的是真才实学,若不然,纵是府试过了,到了院试,殿试,仍会被打回原形。侄孙愚笨,不敢松懈,只盼着姑姥爷亦能狠狠的鞭策我。倘若侄孙懈怠懒散,还望姑姥爷跟三位舅舅狠狠的揍我。”
此话一出,姑姥爷笑容浅了许多,姑奶奶脸上则浮起了笑容,她哈哈赞道:“不愧是我的侄孙,就是看的长远。人活着,可不能只图眼前舒服,不然早晚会被打回原形。老太爷,您经历的事情多,您觉得呢?”最后一问,明显的带了诸多讽刺。
毕竟姑姥爷可是有过类似经历的。
论到被人打回原形,谁能有老太爷感同身受?
姑奶奶此话一出,饭桌上的氛围顿时如寒冰凝结了一般,冷了下来。还是二夫人反应快,忙笑道:“来来来,瑜儿啊,你多吃点。”
姑姥爷没了说教的心思,这晚膳用的也就快了许多。待碗筷撤下,众人喝了一杯热茶之后,又有丫鬟来报,说大夫人的娘家上门来给老夫人赔罪了,同行的还有那位貌美的何表妹。
听闻有女子在场,李瑜忙起身准备回避,大太太笑道:“都是自家兄妹,不必如此避讳。瑜儿你就安安稳稳坐着,待会儿让你表妹跟你好好陪个不是,如此,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瑜看向姑奶奶,见姑奶奶没有让他回避的意思,他也就心安理得的坐在了姑奶奶的身边。不一会儿,何家表妹就随着长辈一道进来了。
众人先是见礼寒暄,何老夫人拉着李瑜的手,连连夸赞道:“不愧是老夫人的侄孙,果真生的钟灵毓秀,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听人说,哥儿是来参加学子宴的,乖乖,当真是年少有为,比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好上一百倍。想来,也只有老夫人的娘家,方才能生出这般好的孩子来。”
姑奶奶淡淡道:“他不过是个老实孩子,只会下些苦功夫罢了,当不得亲家太太如此夸赞。倒是亲家太太生了个好孙女,小小年纪就引的外人为她神魂颠倒,当街揍人了。”
姑奶奶这话不亚于一巴掌扇在对方的脸上,只臊的何老夫人面色通红,却又不得不憋着气讨饶道:“老太太言重了,我家孙女不过是个歪瓜裂枣,哪里有这个本事。实在是我那大儿媳妇娘家的侄子吃了些酒,胡乱说话罢了。当日回去之后,我那亲家就狠揍了那小子一通,如今还趴在床上养伤呢。好孩子,你若见了他,保管心里解气。”
李瑜得了姑奶奶的示意,冷静回道:“我与那位公子本无恩怨,且伤的又是我的同窗好友,说解气,倒显的是我仗势欺人了。毕竟旁人管教子孙,又与我何干?如此,又谈何解不解气?”
李瑜不过说了三两句话,竟把何夫人说的哑口无言,倒是姑奶奶,又开心的笑出声来。
瑜儿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心中有乾坤,她啊,是真的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