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飞宏等人从曹德让那儿得到了消息,当天就来寻了李瑜,还关心道:“李兄,我知道你行事端正,为人大度,一项不与傻子计较。只是曹德让此人就跟虼蚤似的,总爱上蹿下跳膈应人,依我说,赶快早早拍死了事。”说话的是刘伦,他性子直率且颇有正义感,说话做事雷厉风行,有时候难免粗糙了些,但效果甚好。
“刘兄放心,我也不是那种任人搓揉的泥人儿,我不会总吃亏的。不过既然你们都来了,也省的我挨家挨户的跑腿。走走走,其他的事情暂且不管,且快随我入内尝尝我种的桃子。”说着就把人邀请入内。
李瑜现在住的小院是他入京以后买的,屋子不大,总共才三间卧房,倒是地段甚好,算是京城的次中心地带,故而要价也高,足足九百八十两。若不是卖家儿子患病,他可舍不得卖掉。这屋子临街两小间放杂货的屋子被卖家改为了小店面,每个月租金就有5两。后面三间卧室虽不大,但对于人口简单的人家,也是尽够了。
李瑜买下以后,就没再将两小间店面租出去,而是装修一番后卖些李晟做的玩具,因为是纯手工制作,且样样都是孤版精品,用料也好,故而要价也高。别看东西贵,但往往都是供不应求,有些人知晓木艺玩具是鲁大师的亲传弟子做的,还故意买回去收藏。
因此李瑜与李晟并不缺钱,反而闷声赚了不少。只是两兄弟一个买山种树,一个买珍贵木材,赚的多,花的也多。
暂且不说这些事情,只说柳羡安等人见了李瑜种的带了吉祥字样的大桃子,震惊道,“李兄,这东西是你种的?这,这字是怎么回事?怎么我用手擦,还擦不掉呀。”
单飞宏拿着桃子左看右看,也道,“李兄,你的农书没白看,没想到桃子这般好。不仅皮薄汁多,还弄了这吉利字。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刘伦也道,“还是单兄看问题独到,这样的好东西,就是送到御前也是应该的。哪像柳兄,就知道问东问西,想不到什么叫做物以致用。”
“只可惜物以稀为贵,李兄不该弄这么多福寿桃的。原是稀罕物,可是东西一多,也就变得不值钱了。若不然,弄个吉兆,编个故事,那也是本朝祥瑞了。”单飞宏微微有些惋惜道。
作为一个专心做手术的外科大夫,李瑜还真欠缺了这方面的情商。
“依我说,这样也挺好的。祥瑞不祥瑞的,不过是哄自己开心,最终不还是要吃到肚子里去。”朱荣老实巴交道。说完,他又催道,“好了好了,咱们快尝尝味道吧。这桃子太香了。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桃子模样好看,个头大,吃进嘴里,味道更好,又甜又软汁水还多,轻轻咬一口,那汁水就流了下来。他们挑了没带字的桃子,吃的津津有味,单飞宏这样挑剔的人,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朱荣更是边吃边赞道,“李兄,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种的桃子比贡桃味道还要好。不行,我得多带点回去吃。”
不过临走的时候,他们死活不肯拿带字的桃子,只说明日随李瑜一起去山上再多摘些普通的桃子。这种有字的,让李瑜拿去送给长辈。
单飞宏几人前脚刚走,后脚就见姑奶奶带着李山曾氏李甜李蜜一家人回来了,而他们的随身行囊中,竟有两筐桃子,且也是带了福字寿字的。
李瑜见了亲人自是欢喜激动,李山两口子更是欢喜哭了,唯有姑奶奶皱眉坐在一边,等他们父子母子的亲昵过后,方才叹道,“瑜儿,你把这两筐桃子收起来吧。”
李瑜再三确认后,发现这就是自己种的桃子,不由纳闷道,“姑奶奶,这些桃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按理,我院子里的桃子不该出现在市面上,难不成是被别人偷出去卖的?”
姑奶奶叹气道,“瑜儿,这些桃子不是别人偷走的。是你自己拿出去送给老农的。只是你前脚刚送人,后脚就被刘管事高价给买了回来。”说到此处,姑奶奶又是一叹,“瑜儿,姑奶奶知晓你心地善良,且没有太多的尊卑之分。在你看来,人人平等,不分贵贱,可实际上呢?实际上,这世道就是将人分出个三六九等。你这样的东西,怎能给那些老农吃,而且他们还是第一个吃这样桃子的人?你可知道,你此举若是被人传扬了出去,外人会怎么看你?不会夸你善良君子,只会说你糊涂不通礼节。你要知道,越是稀罕的东西,越会划分等级。你觉得,那些体面的老爷夫人,肯跟泥腿子吃一样的东西?还是在泥腿子后面?”
李瑜听了,犹如醍醐灌顶,当即想通此关节,而后不由白了脸色。就如姑奶奶说的,若是此事被传扬了出去,一桩好事怕也会成为坏事。
李瑜不由想到红楼梦中的送宫花事件。林妹妹能为了先后顺序生气,旁人自然也会。而他犯下的糊涂事,比送宫花事件还要恶劣。
他的行为就好比先将宫花送给袭人挑选,而后再送给林妹妹,这样一对比,他真的是糊涂至极。
姑奶奶见李瑜想通了这个关节,又道:“瑜儿,你这性子实在是太过绵软温吞了。说的好听点是大度不计较,难听点就是怂。那曹德让几次三番欺负你,你为何不直接打回去?骂回去?比家世,有姑奶奶在,你怕什么?比学问,你也是次次甲等。君子并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更不是以德报怨。你这行为是什么,是傻子!我知道你的心思,觉得那曹德让只是嘴上占些便宜,并未给你带来真正的伤害,故而你一忍再忍。只是瑜儿,你可知道,在外人眼里,他们不会觉得你大度良善,只以为你脸嫩脾气软,是个好欺负的软骨头。听姑奶奶的话,日后你心情不爽了,必须给我还回去,你要告诉旁人,你李瑜不是好惹的,是根难啃的硬骨头!”
姑奶奶言辞犀利,将李瑜狠狠批评了一通,李山两口子虽心疼儿子,可到底畏惧姑奶奶的气势,不敢出言劝慰,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姑奶奶,希望她能给李瑜稍稍留些情面。
李瑜跪在地上,一脸愧疚道:“多谢姑奶奶指点,是瑜儿自误了。”
上辈子的李瑜是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他所信奉的是生命为大。故而在他眼里,没有男女尊卑之别,只有活与死的区别。
然而老是用上辈子的标准来约束现在的自己,反倒是一种束缚。
“好孩子,你年纪尚小,考虑事情不周全也是应该的。只是此事办的实在是糊涂,姑奶奶若不将你点醒,只怕日后你还要得罪更多的人。那官场之上,处处都是陷阱,哪是你自己齐身正,就能不受波及的。姑奶奶知晓明白你的心意,也知晓你的善心,然而人活着,光有善心又顶什么用?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你可以宽待老农,但不能抬高他们的身份。想要提高身份,只能靠他们自己。”
姑奶奶说完这话,又补充道:“从今往后,姑奶奶就陪着你。现在,你去寻块墻,好好的面壁思过。”
李瑜听话应是,当即去书房面壁思过,他跪在那儿,想着自己这么些年来做的事情,不由羞愧万分。这么些年来,他努力读书,与人交好,可好像从不曾真正的融入古代。他抱着现代人人平等的思想,故意不去深入了解古代的等级之分,以为这样,自己就不算失去自我,可实际上呢,自从成为李瑜,他早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另一边,姑奶奶叹气道,“瑜儿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有些不通人情世故,看似成熟,但骨子里全是天真。好在我当初留了一手,并命心腹管事随时关注他的情况,若不然事情闹了出去,瑜儿这好事也成坏事了。”
曾氏跟李山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因为自身处在的地位,很习惯的就会将自我带入到老农身上去,但这么些年下来,他们已经习惯听从姑奶奶的吩咐,只是有些担忧道,“姑姑,这事,真的不会传扬出去吗?”
姑姑说事情不妥,那自然是极其不妥的。
“放心好了,那些老农一没能带着桃子出农庄。二来白得了那样一大笔钱,傻子才会宣扬出去,他们啊,最是晓得财不露白的道理。这三嘛,就是他们说出去,可也没人会信,只以为他们在吹牛,看了东家的好东西就吹嘘自己也有。至于四,你以为我就没留后手?”姑奶奶言语淡淡的说道。
姑奶奶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可不仅仅是运气。她当年亦是从底层慢慢挣扎着爬上来的。想当初,她连端王爷都能拉下来,又怎么可能处理不了这样的小事。
今日她的这番话,并不是训斥李瑜,而是直白的转述此世间最简单的道理。瑜儿这孩子,还得继续磨练磨练,首先得改改他这过分心软和过于悲天悯人的性格。
想到李瑜的性格缺陷,姑奶奶又暗自琢磨道,“瑜儿的娘子也得好好挑选挑选,不说家世如何,样貌如何,但必须得通中馈懂人情。”
想到此处,姑奶奶不由有些暗暗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应该早些入京,若是早些回京,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两眼捉瞎。念此,她忙打起精神让刘管事多多留意京中待嫁的闺女,不拘于家世样貌,只要求品性温良,且是掌家理事的好手就行。
刘管事得了这个消息,不由悄悄道:“老夫人,李少爷与柳家大姑娘走的有些近,不知她家如何?”
姑奶奶自然明白刘管事的话中之意,他这是害怕瑜儿心有所属了。
“柳家的大姑娘暂且不管,你先替我悄悄打探一二。对了,你去将李府好好收拾出来,过两日我老婆子做个局,请各位夫人小姐前来聚聚,吃吃酒,听听戏,看看杂耍。”柳家她还是知道的,一大家子能耐人,就是听说他家三兄弟才生了这么一个闺女,怕是金尊玉贵的娇养长大,与瑜儿可不大相配。
如今,且让她摸摸底,余下的事情,日后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