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李瑜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全部回想了一遍。有了姑奶奶的警醒,他方才恍然自己这些年错的离谱。他总是用后世的准则跟眼光看待所有的事情,并不是说他做的都是错的,可很明显,很多事情,他都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
李瑜一直反思到月夜降临,李大山跟曾氏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想要说什么,可又不敢出声。还是姑奶奶见天色已晚,命李蜜过来喊李瑜一道用膳。
姑奶奶做事一是一,二是二。既然该说的已说,该罚的已罚,她就不会再跟着絮絮叨叨,只笑问了李瑜的近况,还将老家的一些人事说与李瑜听。
“你那同窗张敏出孝以后就中了举人,如今被你师父周大儒带在身边,年底的时候,会随你师父一道入京参加明年的春闱。咱们临走时,他跟方云志特意前来送行,还给你写了厚厚一沓信。东西都在你爹那儿,待会儿拿给你。”姑奶奶说着就笑了起来,还道,“张家如今也是苦尽甘来了。儿子成器,生意也不错,前些年他家还在村里办了个善堂,照顾附近的孤寡老人。一家子,都是心善之人。如今他们村在整个府城也闯了些名堂出来,虽不是首富权贵之流,但谈到他家,多是夸赞敬佩的多。”
李瑜听了自然替张敏欢喜,就也笑着说道,“他中举的消息我是知道的,倒是不知道他家里办了这样的大好事。”
“张敏那孩子生性低调,不是个张扬表功的性子。”说来,张敏那孩子跟瑜儿还真有几分相似,同样的懂事孝顺,同样的聪慧过人,也同样的正直仁义。
都是一帮好孩子。
到底是舟车劳顿,用过晚膳后,姑奶奶就回屋休息去了。因为李瑜的小屋只有三间卧室,曾氏李蜜李甜母女三人挤一间,李瑜李山父子一间,姑奶奶跟伺候她的顾妈妈一家。余下仆从,则在前店打了地铺。
等过了今日,众人就都转去李府居住,故而暂且这么将就一夜也没有什么意见。
李山见了儿子,实则有好些话要说,只是见了真人,一时又都想不起来了,只红着眼笑道,“天子脚下就是与众不同的,瑜儿长高了,也变白了。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黑的跟个煤蛋子似的,一张嘴就只能看见大白牙。”
曾氏气的狠拍了他一下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瑜儿又不是天生的黑,那都是在田地里晒的。如今不去田里了,可不就捂白了。”这人真是,哪有一见儿子就说损话的?
“娘,您别打爹,他呀,定是见了哥哥欢喜的过了头,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把过去的老黄历翻出来说说,他这是想跟大哥亲近亲近呢。”李甜脆声说道。
多年不见,家中众人都变了样子。李山有些微微发福,一副悠闲自在的富家翁模样。而曾氏年轻了很多,皮肤白皙了,脸上的风霜之色也少了,说话做事爽朗自信,有了姑奶奶几分影子。
至于大姐李蜜,已然生的亭亭玉立,且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至于小妹李甜,她的变化是最大的,李瑜走的时候,她还是口齿不清的小豆丁,如今已然长成一个活泼精怪的少女。
“大哥,爹可想你了,这一路上总是念叨你,说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李家穷的时候,李甜虽已出生了,但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后来记事了,但李家的日子也好起来了。可以说,李甜没吃过太多的苦,故而养的她娇憨率真,大方爽朗。
两姐妹一动一静,倒也相得益彰。
不过李家人此次入京是不打算再回村子里,故而临行前,家里的房产铺子都卖了,只留了村里的老屋跟几亩地。
说来,曾氏原是舍不得变卖家产的,总想着这些东西能传一代是一代。只是李山的生父,族谱上的叔叔,突然寻死觅活的要铺要屋,一把年纪了不管不顾的发疯,村子里的长辈都拿他没办法。
姑奶奶倒是将李老头狠骂了一顿,只是李老头跟以前不一样了。当年的他,还要些脸面,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大面场总是要顾的。如今的他,可无赖的狠,什么里子面子通通不要,眼睛里面只看的见银子。
李瑜听了,不免纳闷道,“好端端的就变了性子?这变化实在太大了些!”
曾氏叹道,“哪里是好端端变的。这里头也有一桩事。前年大雪,他起夜的时候摔断了腿,又伤了腰,一连躺了大半年,什么活都干不了,还得让人贴身照顾。原都是你叔婶婶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只是后来你叔婶婶病倒之后,脑袋就有些不大灵光,一点都不记事。故而照顾起人来就没那么精细,总是饿一顿饱一顿。你叔爷爷生气,就寻了你堂叔李河的不是。李河那人,拿着你弟晟儿的钱在乡里胡吃海喝,田也不种了,活也不干了,尽晓得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喝酒赌钱。你叔爷爷靠他,竟是连棺材本也给哄骗了去。”
李瑜听了,皱眉不语,就又听曾氏补充道,“你那婶婶原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当年靠着你叔爷爷的时候,好话一箩筐。如今你叔爷爷没了用处,就在外面说什么男女之别,自己不方便照顾云云。她那人心眼坏的狠,好事想不到咱们家,坏事竟往咱家推。若不是早年有你姑奶奶帮衬着把咱们一家过继了出去,咱家铁定被逼着接下这屎盆子。就这,咱们与他家已经没关系了,你婶婶还有脸上门让我掏钱出人呢。气的我骂了她一条街,要不是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我非得狠揍她不可。”
说到原先那个妯娌,曾氏真是满肚子火气。
“总归你堂叔堂婶不出人不出力,就想着把两位老人熬死,哪个晓得你叔爷爷命不该绝,愣是又活了过来。只是经此一事,他彻底移了性情,现如今眼里只有钱。你那堂叔若是不给他钱,他就把家里东西拿出去卖,衣服鞋子,连铁锅都不放过。有了钱,他也不攒,当天就花掉用掉。”他们临走时,李海跟李老头还在杠着呢。
“你姑奶奶讲,铺子都是开门做生意的,若是你堂叔见天的过去闹,怕是没人肯上门,不若一起卖了得了。既然要卖,索性卖了个彻底,县里镇上的屋子就都卖了。只是村里的房子不值钱,我又实在舍不得,就留了下来。至于那几亩田,由你爹捐给了族里做祭田,毕竟咱们一家来了京城,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无论如何,你爷奶的坟还得靠着族里看护,几亩地给了也不亏。再有一点,你爹嘴上不说,我晓得他心里不落忍,你叔爷叔奶再不好,终究生了他一场,咱们家要真的一点表示,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只是让我给他们养老送终,那也是不可能的。当年那口气,到现在还哽在我胸口上呢。故而我跟你爹就跟族长商议,不管如何,以后都会有你叔爷叔奶一口饭吃,保证他们饿不死就行了。旁的,那是一概没有。”
李瑜听了,倒也能接受,只是对李河有些不满道,“不过是普通家庭,怎么也开始喝酒赌钱了?我记得我离家的时候,他们都拼着命的要供李福读书,还说要跃过咱们家。这才几年?那些雄心壮志就都没了?”
“哎,说到这事,也是造孽。你那堂叔脑子有毛病,跟人赌钱总爱抱着李福,说什么李福有财运,旺他这个当爹的。弄的李福小小年纪也爱赌钱,刚会说话,就整日开开开,六六六的。”想到这里,曾氏就想骂人,那李河真是个十足的二百五,好好的儿子愣是被他带坏了。小小年纪,脾气坏,说话脏,还上学呢?如今他们县里有哪家私塾敢收他?
“至于你堂婶,本还想培养李福的,他们家的情况,只能找上门先生,她又怎么舍得掏那么一大笔银子。我猜她是觉得晟儿有出息了,就不想小儿子受苦受累,更不想小儿子跟她离心。”
“一家子糊涂东西,好在他们早早就被过继了,不然还不定得被拖累成什么样?”
“只是可怜了李丽那个丫头,十五岁的大姑娘了,愣是一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你堂叔堂婶也是心狠的,有了小儿子,连女儿也不要了,整日使唤女儿跟使唤丫鬟似的。”
说到此处,曾氏不免有些同情李丽。那孩子虽然有些许小心思,但本质不坏,若是好好的教养,哪里会落的无人问津的地步。
说到李丽,一旁的李蜜亦有些同情道,“丽丽是真可怜,但凡堂叔赌输了钱,都要把她训一顿。不是衣服洗的不干净,就是做的米饭不够软。还把输钱的事情怪在她头上,酒喝多了,还会打她。以前叔奶奶脑子灵光的时候,还会护着她,去年开始,就有些顾不住了。”
李瑜这个外人听了都气的不行,真不知道明日李晟弟弟听了,他得气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