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
“爹爹~”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容回回了回头,只见祁言搂着一个小枕头站在门口,这山里夜间有些凉,他衣着单薄,该是寝下又爬起来的。
容回温声道:“言儿怎么来了?”
祁言看着他说:“我想和爹爹一起睡。”
这小包子自打和他见面,就一直粘着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容回不忍心拒绝,把他抱了起来,“你父上可知道你来了我这里?”
祁言摇了摇头,“我同鸿雁说了,要和爹爹一起睡。”
“那去床上躺着。”
他把祁言放在床里侧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再折返去关了门,吹熄了几盏烛火,只留了靠近床的一盏。
他掀开被子躺下,小包子立即过来搂住他,“爹爹。”
容回帮搂着他的小包子掖了掖被子,他没什么照顾孩子的经验,不过这小包子除了粘人,不哭不闹,倒是好照顾。
他心里想若是他像寻常人一样成亲生子,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
想到什么,容回柔声问怀里的小包子,“言儿,你娘亲呢?”
“我没有娘亲,我只有父上和爹爹。”
容回想,估计是这孩子小,并不记得关于自己娘亲的事了,那他口中的‘爹爹’又是个怎样的人,他很好奇,“爹爹以前同你们一起住么?”
“嗯,爹爹以前和父上一起住,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
容回总算明白,祁言口中的爹爹和遇辰是一对眷侣,对于断袖,他倒是不讶异的,同门中有两位师叔便是同性道侣。
“爹爹,明日你陪我去骑马可好?”
容回已经决定明早一早就走,对于祁言的请求,他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若是不答应,这小家伙必定不会好好睡,他道:“你且先睡一觉,若是明日天晴便去。”
“好,那我现在就睡。”说着,他闭上了眼睛,很快有了睡意。
容回见他呼吸平稳,也闭上了眼睛。
隔天一早,天微亮之时,容回便醒了,怀里的小包子还睡得正熟,小手紧紧抓着他的亵衣,生怕他跑了似的。
容回动作很轻地从他手里把衣服扯了出来,下了床后再给他掖了掖被子。仔细瞧着,小包子和他父上长得几分相似。
分明才相识三天,容回却有些舍不得离开。
他更衣完毕,回头再看一眼熟睡的祁言,开门出了去。
鸿雁比他还要早,此时已经在外面的回廊等着他了。
容回上前拱手,“鸿雁姑娘。”
鸿雁把手上的一把剑和一个包裹递给他,“这是当初你的随身之物,我都给你收着,你看看可少了什么。”
容回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并没有查看,他所有随身物也只有这一把配剑至为重要,是他九岁时,师父送给他的。
“鸿雁姑娘,遇辰公子起了么?”
“未曾。”鸿雁道:“君上说了,你不必向他辞行。”
容回眸光黯了黯,昨夜遇辰特地来找他,却又在听到他辞行时,冷着脸走了。他那时来找他可是有话要说?
想来就算他现在去见他,同他辞行,他也不会给好脸色,还是罢了。
鸿雁开口,“影。”
一名穿着蓝衣的男子上前,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在。”
鸿雁吩咐道:“你带容公子出山。”
“是。”影看向容回,“跟着我走。”
容回朝那名叫影的男子拱了拱手,“有劳。”
“爹爹!”
听到这个声音,容回回头,只见小包子穿着亵衣,打着赤脚朝着他跑来,“爹爹!”
他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小包子跑过来搂住了他的腿,泪眼汪汪地仰着脸看着他,“爹爹,你又要走了么?”
容回矮下身子,“我有要事要办,不宜久留。”
祁言眼眶里的水哗一下流了下来,“可是爹爹才刚回来,上一次爹爹走,隔了好久好久才回来,这次也要好久好久么?”
容回用拇指把他脸颊的泪水拂去,“待我办好事,便回来看你。”
祁言抽泣着,拉着容回的袖子,“可我不想爹爹走,我想爹爹和我,和父上一起。”
容回摸了摸他的头,“言儿乖,不哭,待我办好了事,就回来看你。”
祁言咬着唇,“那爹爹一定要快点回来。”
“好。”
鸿雁看向不远处的侍女,“青柳,带少君回去。”
名叫青柳的侍女过来牵起祁言,“少君,回去吧。”
祁言跟着侍女回房,还不断回头看着容回,待看不到了,容回朝影道:“走吧。”
影带着他往山上走,有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看样子不经常走。
一路上,影没有开口,只顾着往前走,容回也没挑起话题,这个叫做影的男子脸上就写着不想搭理任何人。
这后山的树皆是古木,随意挑一棵树都有水缸那么大,参天而立,足有几十丈高。
这羽灵溪还真是个灵气十足的地方。
容回原本以为他们要翻过这座大山才能出去,却不想半山腰有一个石洞,石洞比人要高一些,里头深不可测,影掏出了火种点燃了火把,领着他往洞穴里走,一路上十分安静,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声音在洞中回响。
走了约莫半刻钟,隐约看到了一个光团,越往前走这光团越大,走近了才知道这就是出口。
——
灵溪宫。
遇辰抬手推开房门,提步进去,他的目光在房里逡巡了一圈,房里空空荡荡地,丝毫没有他留下的痕迹。
不知何时,鸿雁出现在门口,看着房里几分落寞的背影,她开口,“君上为何不留住他?”
遇辰手上的玉骨扇沿着屏风的边沿划过,“留住了又如何,心不在这。”
此时,门口一阵风拂过,鸿雁身后多了另外一个人,正是灵溪宫的侍卫影。
影抱着拳道:“君上,人送走了。”
遇辰淡淡应了一声。
——
容回沿着洞口下了山,这山上灌木丛生,没有一条能走的路,他只得借用法力飞身而起,像燕子一般在树枝上借力,穿梭于林间。
他重伤初愈,不能频繁使用法力,走出了许远,发现一口清泉,他停下稍作歇息,喝了些甘甜可口的泉水,往刚刚走过的路看,已然看不到羽灵溪的群山了。
他怔忪片刻,他下山后走了至多五六里,羽灵溪的山那般高,不可能在这就完全看不见踪影的。
又或者说,羽灵溪地处洼地?
他满心疑惑,奈何要赶路,他歇息片刻便继续往林子外走,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一条宽敞的管道,沿着官道往前走,看到了一间茶肆,那茶肆不过是个茅草搭的棚子,摆了几张桌子,简陋得很。
他进了茶肆坐下,叫了一壶茶,随口问起了茶肆的掌柜,“掌柜的,你可知附近有一处山谷叫做羽灵溪?”
掌柜的摇头,“没听过。”
容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往四周看了看,这一带山不多,有的只是几处小丘陵。那羽灵溪若是洼地,他从洞口出来后,应当是平地,可他分明还沿着下坡路走了一段,可见那山是真的山。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那羽灵溪四周结了结界,否则在此地不可能看不到那一座座山。
他又问掌柜的,“这里可是鲁州地界?”
掌柜的道:“这里是池州了,鲁州还要往前几十里。”
“多谢。”容回再喝了一杯茶,放下了几个铜板,继续赶路了。
他要先去鲁州,他与同门师兄弟在鲁州分散的,说不准他们还在等他,就算他们已不在鲁州,他也要回去看看。
回到鲁州当初他们住过的客栈,临仙台的同门师兄弟早在三天前就已经退房离开了。出了客栈,一只蝴蝶飞了过来,绕着他转圈。
这是临仙台的传信蝶,传信蝶若是找到了要传信的人,便会一直绕着他打转。
容回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双手捏了一个法诀,那传信蝶的尾巴便发出了手指粗细的荧光,传信蝶在空中飞舞,尾巴上的荧光画出了一行字:我等先去禅州,速来。
待画完了这一行字,传信蝶便化作星星点点消散在空中。
同门的师兄弟已经前去禅州了。
此去禅州山长水远,若是靠一双腿必定要耽搁许久,恐怕等他赶过去,论剑大会都结束了,他去了附近的马概,买了一匹马,在客栈住了一宿,养精蓄锐。
隔天一早天没亮就启程,快马加鞭赶去禅州与同门师兄弟汇合。
连续两日奔波劳累,昨夜还是风餐露宿的,到了荟州的一个小镇,他打算找个客栈落脚,好好歇一晚再赶路。
——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辆华贵的马车慢了下来,街上的人纷纷让道。
马车上穿着紫衣的孩童挑开了帘子,趴在窗框上看着外面的街道和店铺,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热闹的街道,这是在羽灵溪看不到的。
“卖冰糖葫芦咯!卖冰糖葫芦咯!两文钱一串!”
小包子看着那插在草靶上一串一串红彤彤的东西,眼睛亮了起来,觉着十分新鲜,回过头来指着外面,“父上,我要那个!”
坐在车厢里,右手虚握支着头的遇辰开口,“影,停下。”
马车停了下来,祁言挑开了门帘出去,影下了车辕,把他也抱了下来,祁言指着那冰糖葫芦,“影,我要那个!”
“是。”影牵着他来到了卖冰糖葫芦的面前,从草靶上面取了一串下来,交给祁言。
祁言舔了舔,很甜他很喜欢,“我要两个!”
影再取了一串下来,祁言两只小手一手拿着一串。
卖冰糖葫芦的中年男子伸出四根手指头道:“客官,两文钱一串,两串一共是四文钱。”
影疑惑地看着他,再扫了一眼他的手掌,没理会他,牵着祁言就要走。卖冰糖葫芦的叫住了他们,“客官,你还没给钱呢,一共四文钱。”
祁言舔了舔冰糖葫芦,仰着脸问:“钱是何物?”
“钱就是铜板啊!”说着卖冰糖葫芦的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喏,就这样的。”
影扫了一眼他手上的铜板,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