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以貌取人,能从面相判断对方来日是否有一番大作为。
他曾经在不知宸惠皇后身份的情况下,说她——有凤仪,可惜子息缘浅。
皇帝原以为是说宸惠皇后没有孩子,东宫小产那事,皇帝对此深信不疑,可随着太子的降临,才发现所谓的缘浅,说是她同孩子缘浅。
若说依面相,五个皇子里谁最具皇者风范,必是晋王,这便是国师重视晋王的原因。
国师自然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心里清楚便好。
原先晋王那张脸,可谓无可挑剔,偏偏因为彩阁,留了些许瑕疵,就像坏风水那般,破了面门。
若是晋王来日想蛟龙升天,彩阁就是他的劫数。
当然命理面相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决策江山,只起辅助作用。
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缥缈推算,谁又会当真。
国师进到里间去探望晋王,彩阁行动不便,继续坐在罗汉榻上等待结果。
徐皇后不在了,这偌大的椒房殿便给空置下来,即便宫里几个位分高且有生养的妃嫔,心里蠢蠢欲动,到底是没那个胆子,敢堂而皇之地提议让皇帝立继后。
纵然让谁走运入主中宫,谁能保证一定能守得住后位。
暖阁里的炭盆烧得正旺,熏起淡淡的苏合香,这种香味有止痛之效,也不知是谁提前安排的。
彩阁额间有汗,稍微松开领口,石榴儿给她倒茶,不小心打了个呵欠。
彩阁问是不是困了:“昨夜闹得人心惶惶,我也没睡好。”
石榴儿摇头:“不止今日,奴婢感觉日日困乏,且有时候愣在原地发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彩阁大惊,想了种种肯能:“莫不是方院判给你开的药有问题?”
石榴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原先方院判开的那些个调经之药,吃的时候还好,是有行经的迹象,但药停经止,与往常无异,她没好意思说,上个月的时候额外服了多日的阿胶,导致功血崩漏,可吓坏她了。
于是便私自将药停了,这一停不要紧,人变得懒散许多。
闺中病麻烦,只能调理,难以根治。
石榴儿并不奢望这辈子可以嫁人,更何况是孩子:“那药我好几天没吃了,或许身体还未能适应,过两日便好。”
药物这种东西,相克的也多,稍加不注意便会被人钻了空子。
不多时,太子和颍川王也过来了。
晋王受伤,做兄长的理应慰问。
宫人们传话快,好像谁都知晓晋王是因救彩阁而受伤,太子没有问及彩阁的身体有无不妥,见她在此处守候,心中不悦:“六弟应当在前面先走了,为何会同你在一起?还正好救了你?”
彩阁对于这种质疑之声,好像暗示她与晋王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脚长在他身上,我没有拿绳子将在拴在身边,我怎会清楚。”
太子对于彩阁待晋王的立场,始终抱有怀疑态度:“以后你们少来往些。”
彩阁觉得太子有些不可理喻:“我几时同他‘来往’了?”
眼下太子对于彩阁身边的任何男子,都觉得有猫腻:“他总表姐长表姐短的唤你,你也不稍加阻止。”
她不是没制止过,人家说要叫她“青青”,若被太子知晓,岂不暴跳如雷:“称谓关系又不是我定的。”
太子靠近彩阁两步,负手而立:“那你是不是该叫我表哥?”
彩阁闻到一股血腥味,忍不住干呕,是太子身后的宫人进来,捧着的鹿茸血发出的味道。
太子以为她对于称谓作呕,脸色非常难看。
那股子味道,混着苏合香,简直丧心病狂。
彩阁捂着口鼻:“什么东西?这么冲。”
太子转身,随后挥了挥手,吩咐道:“先送进去给晋王。”
颍川王一直在旁闷不吭声,根本插不上话,先看了彩阁一眼,才随宫人一同进到里间。
晋王虽醒,却无法下床,他被舆厢压到脊椎,一时半刻连翻身都困难。
颍川王将薄胎瓷碗端给他:“我才从上林苑监采的鹿茸血,喝了对你身体的恢复有利。”
边上的御医顺势用指尖沾了些品尝,然后建议道:“若加些黄酒,促进药效,也不至于难以入喉。”
这样一说,立即有人去寻黄酒。
晋王倒不怕颍川王在里面动手脚,捏着鼻子,将满满一碗混了黄酒的鹿茸血喝下,强忍着那股子反胃的冲动,他缓上一口气儿,问:“表姐怎么样了?”
颍川王往身后斜睨一眼:“待会儿不要在三哥面前提及青唐,他不高兴了。”
晋王趴着,讪笑一声:“小心眼儿。”其实若是太子大度,他更应该担心。
颍川王说莫要贫嘴:“好好养伤,快过年了,别将病气带到明年。”
晋王并不讲究这些:“那表姐呢?她的脚伤几时才能好?”
颍川王面色不悦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晋王随口道:“那是自然。”
颍川王总觉得晋王居心不良,却不知他有何目的:“你是想暗示青唐是为你所救,好让她铭感于心么?”
晋王一脸的无奈,他闭上眼睛,看似无意地说:“能救得了一时,焉能救她一辈子。”他复又睁开眼,目光坚定,“四哥应当也是这样想的吧。”
颍川王没有说话,太子进来了。
颍川王听见脚步声,随后说:“既然你困了,我便不多打扰。”
太子看到碗底残留的一点儿赤红液体,以眼神向颍川王验证。
颍川王点了点头——都喝了。
太子便说:“你且安心休养,我明日再来看你。”
太子虽然曾经想在鹿茸血里加点别的东西,到底是忍住了。
无论是顾及皇帝的心情,还是在意手足之情,晋王都不应该再被算计,太子有时候会害怕,平日里算计人惯了,以后会让颍川王忌惮他。
都是亲兄弟,没必要赶尽杀绝。
若来日他隆登大统,身边无人可信,无人可用,定是为最大的讽刺。
***
彩阁被轿辇抬回长乐宫的时候,颍川王乘车舆紧随其后。
他怀里抱了个东西,用绵绸包裹得严实。
彩阁回头看到他,觉得纳罕:“你怎么没有回王府?”
颍川王拨开绸布,里面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黑色的眼睛又大又圆,仔细看,竟是一只小鹿,他笑:“我去上林苑监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可爱,怕你养伤的时候闷,便带回来送你。”
彩阁小心翼翼地将鹿儿抱进怀里,它很小,好似还未断乳的样子:“没有母鹿,它能活么?”
颍川王觉得养只小动物,同小猫小狗差不多:“你悉心喂养它,定能成活。”
彩阁轻抚小鹿的脑袋,脸上笑意更深:“果然很可爱,你给它起名字了么?”
颍川王说没有:“不若你替它想一个。”
彩阁蹙眉认真思考,嘴里念叨几个她认为朗朗顺口的名字,诸如“欢欢、乐乐、开开、心心”,看来她是真的欢喜,才会赋予小东西名讳,宠物一旦有了称呼,便像是同伴,很难割舍的存在。
起名是件头疼的事,彩阁怎么都不满意,便去看颍川王:“你带来的,你起。”
颍川王环顾四周,也没有个好东西能够为名,于是说:“便叫它‘金钗’好了,横竖上次送你的发饰,你不喜欢,我看它倒是挺合你的心意。”
彩阁撇嘴道:“哪有宠物叫‘金钗’的。”
“便是没有才显得稀奇,旁人家的小姐养猫儿狗儿的,你这是独一份,就叫它金钗好了。”他一面说,一面拿手指逗小鹿,“金钗,你说好不好?”小东西嗷嗷直叫,去吮颍川王的手指,“许是饿了,去寻些羊奶喂它。”
彩阁抱着金钗轻晃,没有抬头:“你待会儿会在永寿殿用膳么?”
颍川王说不了:“如今有了府邸,不能同以前那样随意,我不回去,一屋子的人不敢吃饭。”
彩阁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你更要以身作则,再不能同往日那般随心所欲,满府邸的人,会因为你做错事受罚,无端连累人,你于心何忍?”
对于这点,才叫颍川王无奈:“我这人吧,不羁惯了,有了府邸仿若将我困住了。”
彩阁小声说:“那是因为没人替你主持中馈。”是缺个女主人。
颍川王笑:“我有窦小虎便好了,暂不想别的。”
说起窦小虎,彩阁好像今日没见到他:“窦小虎也随二哥追刺客去了?”
颍川王也不知道,断桥之时还看到他在桥边牵引车舆,许是已经回了王府,颍川王怕彩阁担忧季轩,便道:“待会儿我派人去骊山再看看,若是真抓不到人,总不能让季轩一直在外面。”
彩阁甚感欣慰。
颍川王回到府邸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窦小虎,便去问仆役,仆役说未曾见过窦长史。
仆役随后更是告诉他——有女子找上门来,暂时安置在前院耳房。
颍川王觉得秋莲应当不会那般皮厚,还敢来王府,转念一想,应当不是秋莲,秋莲的家邸在长安,没必要于王府里逗留。
待看到人的时候,他竟有些无从适应——是郁金香里的清倌人,有过一面之缘。
颍川王那日砸了青楼,这女子无处可去,她自称姓喻名香香。
香香不愿继续流连于风尘场所,打小练就的戏腔,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娇柔:“娘亲从小告知奴家,她有个姐姐曾在宫里为妃嫔,若是哪日奴家走投无路,可以来投靠您。”她抬眉,眼尾微挑,一颗泪痣生在眼角之下,别具风情,“王爷,奴家是您的表妹。”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蹭玄学,三点才睡着~最近作息混乱,困又睡不着,还不想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