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王曾羡慕太子有表妹,但当他的表妹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时,倒不觉得有何羡慕之言。
果然是分人的。
香香的贸然认亲,让颍川王彷徨四顾,稍作犹疑后,他派人去查验她的出生,并非担忧有人不怕死,冒充皇亲国戚,只是顾虑日后皇帝问起此事,他也好直接说,已经证实过,总归小心驶得万年船。
香香的身份尴尬,除了颍川王再无亲人,让她住在王府里不是不行,可他这儿没有女主子,她又该以何样身份自居,是个问题。
府邸的仆役各个猴精儿,皆唤香香一声“表小姐”,她倒也受用。
古往今来,多少表亲兄妹完婚,于下人眼里,香香日后定能成为正儿八经的主子。
颍川王没有解释,懒得解释。
他提醒过香香,收留她于王府里没问题,但千万别多管他的事,日后亦会考虑替她寻个好夫婿,更能风光地从王府出嫁。
香香未有反驳之声。
交代完毕后,颍川王换了衣裳,打算去骊山寻季轩,顺带看看窦小虎在何处。
季轩那边真捉拿到不少可疑之人,正押解他们回长安,刚好与颍川王在城外遇见。
颍川王见那些人,全着夜行衣,好像刻意地告知他们“刺客”的身份,问话的时候,也不见他们回答。
季轩说:“我看过了,他们的舌头全被割去,无法开口说话。”
颍川王忽然挥鞭,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刺客中有人身躯为之一颤,便不是聋子。
颍川王走到那人面前:“张嘴。”
那人不从。
颍川王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侍卫拿利器撬开那人的嘴巴。
颍川王靠近看了一眼,舌头是最近才被割去的,眼前人的口腔侧面似是有异物,他无从下手取出,但也能估计那是什么,十有八九是毒.药,必要时刻咬破自尽用的。
可现在他们众人被生擒,可不就是必要的时刻,竟然未自戕。
颍川王知晓这种亡命之徒,既然敢刺杀皇帝,定是抱了赴死的决心,不可能问出幕后主使者,他当即下令:“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季轩奇怪:“不带回去审问么?也好向圣上回话。”
侍卫们也不明白。
颍川王不说原因,他有他的考虑,冷言道:“本王让你们动手,出了事本王担着。”
侍卫们没有照做,全去看季轩:“属下们听二公子的吩咐。”
季轩想了想,方说:“杀了吧。”
侍卫们才去执行命令。
颍川王对季轩轻笑:“这才是他们应有的态度,若是听我的命令,不先问询你,回去便叫他们全部滚蛋。”
季轩后知后觉,却从未想过在这方面同颍川王计较:“我仍旧不明白,为何要杀了他们。”
颍川王帮着一同挖坑埋尸,先对那些侍卫说:“今日之事不要外传,既然你们都愿意效忠二公子,以后便是将生死荣辱全系于他一人身上,我要这些刺客们死,自然有我的原因,你们也无须多问,直接听令便好。”
侍卫们知晓颍川王的手段,却不会怀疑刺客是王爷指使的,全都沉默应承。
颍川王只对季轩一人说了原因:“这些刺客被抓的太过容易,他们原本都可以自行了断,却甘愿被你生擒,定是有诈。”以他的认知,他可以非常肯定,“要么是最后反咬我们一口,要么便是他们口中的毒.药另有用途,无论是哪种,对你都不利,不如直接解决了,一劳永逸。”他让季轩放心,“回头我会找个时机同父皇禀明。”
所谓的时机,必是等季轩新官上任后。
季轩说颍川王心思缜密:“还是你想的周到,换做我,真没思虑那么多。”
颍川王自认为凡事不可只看表面:“许是因为知晓你不懂玄机,他们才这样做,你如今是风光正盛的时候,功成名就近在眼前,万万不能因为一点儿差池,断送前程。”
若是没一点儿警惕之心,他早已被人陷害过八百回,这些都是经验之谈。
颍川王为季轩考虑,季轩很是感激,心里难免觉得,若是彩阁同颍川王成婚,才是最佳选择。
而颍川王如此帮助季轩,一半归结于彩阁,总不希望她的兄长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们一同回宫里复命,皇帝得知季轩此行无所获,倒未苛责,本就在意料之中的事。
季轩说在骊山发现有窝点,搜到弓.弩若干:“绑在箭矢上的布条是一种浸了松油的纱棉,松油这种东西,寻常人家很少见,虽然有多种用处,但纱棉却纱棉是缝隙松散的那种,摇纱时候刻意放松了梭线所致,这两种东西能放在一处出现的,只有医馆。”
颍川王顺着季轩的思路问:“拔罐和包扎?”
季轩点了点头:“长安医馆那样多,再者许是刺客顺手牵羊也不一定。”
皇帝并未抱有百分百的期望,为的只是让季轩多些经验:“未抓到人不要紧,你们平安回来便好。”皇帝对季轩非常满意,“待会儿让人替你测下身量尺寸,好命针工局赶制两身官服出来。尚书令朕已经交给你,你便收着吧,府邸么……”
颍川王拱手道:“父皇,儿臣隔壁的宅子暂为空置,不若让二公子与儿臣为邻。”
皇帝嗔怨他道:“莫要带坏旁人。”
颍川王笑道:“二公子是为国之栋梁,儿臣哪敢误他歧途,还盼着沾染二公子的稳重,好让儿臣收收鲁莽的性子。”
皇帝认为两人可为互补,以后都会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有个照应也是应该的,当是默许:“礼部尚未将封号呈递,你自己可有心仪的食邑之地或者喜欢的字眼?”
季轩知晓是在问自己,匆忙之间还未想到什么合适的封号。
颍川王嘟囔了句李太白的诗词:“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说着,深深望了季轩一眼。
季轩竟有些不好意思,头一回逛青楼,惹得动静之大,始料未及,稍刻才道:“便是‘兰陵’吧。”
皇帝呢喃着“兰陵王”,认为不错:“立即修书回凉州,告诉武安侯这个好消息。”皇帝又微微叹息,“因为青唐受伤,开春不宜成婚,便没有让武安侯来京,若是他愿意,今年也可到长安过年。”
每年年末都是边境作乱多的时候,不得过个安生年,季轩道:“越是到年关,父亲责任越重,臣替父亲谢过陛下的美意。”
皇帝越发觉得季轩可靠,彩阁没有选错人。
隔日,于朝堂上宣读了赐予季轩褒奖的圣旨,令朝臣哗然,季轩起点高,几乎一步登天,无不叫人艳羡,更加屈服于完颜家的势力。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这重臣的姓,自此以后,怕是要定为“完颜”了。
年纪轻轻位居兵部尚书,又有外姓郡王头衔加封,开国以后的头一份殊荣,终归是落在武安侯府的公子头上,是偶尔,亦是必然。
皇帝晋季轩郡王封号并非一时冲动,而是为了日后将三公主燕妩下嫁给他的时候,季轩仍旧可以拥有实权,不必碍于驸马的身份不能上朝。
可谓用心良苦。
说到燕妩,自骊山归来后,她便时而临窗幽怨,时而花枝招展,活脱脱一个怀春少女模样。
那日她的车舆行径望城石桥时候,正是在桥断的位置,窦小虎在外面拉了缰绳一把,避免了一场意外的发生,她看在眼里,记于心里。
返程途中,便问询窦小虎的姓名,在何处当值。
得知他是颍川王府邸的长史时,内心极为雀跃。
可是回长安的时候,路边有人叫他“小虎哥”,虽然窦小虎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并未理睬,可是那女子跟了他们一路,燕妩都有注意到——是个年轻女子,许是他的相好。
她贵为公主,婚事不能做主,更何况对方只是个小小长史,可是一旦她看重何人,除非突然觉得不再喜欢,那便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心意的。
英雄救美一词,一直在燕妩的感情认知里,是最为浪漫的抉择。窦小虎自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所在。
可窦小虎却不这么认为,他身份低,很有自知之明,从前都觉得是高攀了秋莲,如今突然如从天降般,有位公主对他芳心暗许,此时他不知晓还好,若是知道了,定会担惊受怕。
门当户对,向来都是婚约的基本标准,他不敢亦不愿。
而燕妩毕竟是女孩子,暂没那个胆量表白心迹,只能暗等时机。
再过几日兰陵王府宴请,可不就是最好的机会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出自李白的《客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