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阁知晓西厢房里的状况一定不容乐观,比她预期中的结果定是严重了许多……
她略有些心慌,是那种无法掌控未来的慌乱感,即便她安排的再好,事情终归不会按照她推测的方向所发展,她害怕这种感觉,无论她怎样改变,总是会节外生枝。
人生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又怎能轻易掌控。怨就怨在这一点点小事,彩阁都无法掌控,她又如何能够掌控她的人生。
颍川王挡在彩阁身前,纹丝未动,待季轩他们匆匆赶过来的时候,颍川王才吩咐:“季轩,你先送彩阁回去,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季轩暂时不了解事态的严重性,横竖由王府主人出面善后,应该更为妥当,事情“因他而起”,他总要了解全部情况:“你看着处理,我一会儿再过来。”
颍川王的面色不佳,仍旧点了点头,示意可以。
彩阁却说:“前厅还有客人,若是耽搁太久恐会起疑心,哥哥还是先去宴席上安抚来宾,郁扶筠送我回去就可以了。”她冷静的仿若什么事情都不知晓的样子,又对颍川王说,“让我看一眼,只一眼就好,否则今晚我睡不踏实。”
颍川王没有同意:“你回去,这事你从未参与,你也从未来过。”
彩阁大抵是猜出来了,不看也罢,虽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怕是在蔺元姝的预计之内。
只是有一事,她想向郁扶筠验证一番。
出了颍川王府的侧门,往左步行就可以回兰陵王府,夜阑人静,路过王府之间巷口时候,狂风大作,在冷风肆虐的风口,彩阁终是借着呼呼的风声问郁扶筠:“先前我的计谋,你告诉太子了?”她只是猜测,想来以蔺元姝的脑子,说不定也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逃婚,但是逃婚后她又能怎样,但倘若是太子允许的,那又不一样了。
郁扶筠原本没打算承认,只要太子那边不说,这事是不会拆穿的,但他一对上彩阁那双清澈无害的眼睛,瞬间不想说谎:“嗯,暗算他国王子不是小事,我担心事情一发不可收,横竖事先禀告一声太子,往后有个照应。”他侧身挡在风口,手中的灯笼终不在乱晃,“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的不是。”
彩阁倒没有问究,继续往前走:“我就说嘛,蔺元姝虽然不笨,可以借此逃避婚约,但她出现的太过巧合,若非她身上事先撒了酒,我还真以为是她临时起意过来帮我,既然她也是有意参与其中,想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人在皇城除了圣上,就只有太子能给她这个胆子了。”
郁扶筠还不懂得如今他们三人之间的亲疏关系,以为彩阁是介意了:“翁主是不高兴太子殿下帮衬蔺小姐,让她有机会逃避与五皇子之间的婚约?”
“我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彩阁看不透郁扶筠在太子和颍川王之间更向着谁一些,“倘若你同颍川王的关系更好一些的话,方才我和说的话,你就不要告诉太子,就当我没有看穿这一切。”在没有把握之前,彩阁还不敢将自己和颍川王之间的事,告诉第三个人,“既然你以后可以位居督主,明面上自然是要向着太子多一些,但我不介意你私下同颍川王交好。”话她都说出来了,也做好了无论郁扶筠说什么,她都不信的准备。
然而郁扶筠并没有表明个人立场,将问题又抛回去:“翁主是希望我转告太子殿下还是不转告,我听您的。”
彩阁没个好口气,毕竟身边人偷偷向太子通风报信过:“爱说不说,不过你别乱说,颍川王今晚可是什么都不知晓。”
郁扶筠长“哦”一声,意味不明:“看来翁主更在意的是颍川王。”
彩阁不想在郁扶筠面前表露出任何端倪,但总要表述她的想法:“咱们借着王爷的府邸生了事端,以后若真的追究起来,怎么不会连累到王爷?”她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不禁叹息,“原本我只是想小小教训一下李瑁,但是由蔺元姝从中接手,怕是他已凶多吉少。王爷那边想不被连累也被牵涉其中了。”她想了想,既然太子介入此事,理当有对策,“我想,太子应该不会坐视不理,他会怎么处理,你知道么?”
郁扶筠实话实话道:“太子殿下过两日登基,又怎会在此时横生事端,谁都不能、也不敢同殿下过不去。”他顿了顿又说,“殿下对你为何算计西夏王子略有些好奇,虽然我有说珝王子可能同楚王暗中勾结,太子倒是置若罔闻。”
彩阁轻笑:“是啊,他就要登基了,楚王自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若是上辈子,临到太子登基还要有几个年头,那情况又不一样了,“我只是没想到,他也将五皇子算计进去。”伤人的是五皇子,即便是个脑子不灵光的皇子,如此暴力行径,又怎能让蔺家安心,“他终是不想看着蔺元姝嫁给五皇子的。”
郁扶筠以他的立场去看待整件事情,沉声道:“翁主从未觉得太子殿下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么?”至少没有让彩阁直接牵扯进伤人事件里。
彩阁摇了摇头,她从未觉得过:“皇位胜于一切,太子从头到尾想娶的只是武安侯府的嫡女,亦是顺应太宗皇帝的圣旨,他是为了完颜小姐,而并非是我完颜彩阁,武安侯府的人他不得不娶。”她已经可以很平静的同别人说这件事,不再难过,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所以总要再寻一个他愿意娶进东宫的人来,才不枉他的人生。”
郁扶筠听出些许言外之意:“所以翁主的人生呢?想要嫁自己想嫁的人,而并非太子殿下?”
被人拆穿了心思,又不愿承认,彩阁故作幽怨:“我人都在长安了,还有选择的权利么?”
郁扶筠想起方才在王府,颍川王反手捂着她眼睛时的场景,当时不觉得,现在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子后知后觉的况味,他恍然大悟一般:“原来……”一时间他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因为颍川王从未对他透露过分毫,简直是在肆意妄为!
彩阁不知他在说哪样:“什么?”
郁扶筠想着,许是颍川王单方面生出旖旎心思,既然刻意隐瞒,他也不能同彩阁道破:“原来你也有担忧的时候。”女人担心来担心去的,无非是担心自己所托非人,担心那人三妻四妾,“只要天没塌下来,一切都有转机。”
投石之远的一段路,被他们走出一段春秋交替般的距离。
***
刚刚在颍川王府的西厢房里,五皇子见蔺元姝被人欺凌,几乎毫不犹豫,举起门边架子上的瓷瓶,直接往李瑁的后脑勺上狠狠地砸去,李瑁随即捂头倒在地上,人喝了酒,被这么一砸,虽然酒意没了,但整个人天晕地转的站不稳当,待五皇子看到了蔺元姝哭泣的脸,更是暴跳如雷,抄起地上的炭盆外的铜罩,疯了般一下又一下砸在李瑁的脸上。
——去死吧!伤害元姝妹妹的人,都要死。
五皇子怒气冲天,在那儿打红了眼,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奔着替蔺元姝报仇,杀人泄愤去的,他的世界只有是非曲折,没有中间的缓和地带,蔺元姝就是他的一切。
蔺元姝几乎被吓懵了,她知晓大概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从未出声阻止,她浑身发抖睁大眼睛看着五皇子行凶的整个过程,待李瑁彻底没了呻吟的气息,她才用尽力气放声尖叫,那声音伴随身体的颤栗而颤抖着,想多说些什么,却再没有呼喊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她的哭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然而想要李瑁死,也是真的。
只要她装的够像,旁人绝对不会怀疑她半分,她听了太子的话,替郁扶筠去“引诱”李瑁,再让五皇子动手打人,太子也口头允诺过她,事成之后,无论西夏国那边追不追究,她都可以不必嫁给五皇子。
蔺元姝没那么容易认命,从小到大的梦想,怎会那么轻易放弃对太子的情愫,她还抱着可以入东宫的心思,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怎会放弃。
这次她听太子的话,帮太子办事,想来太子定会记得她的好,既然太子有心让她不与五皇子成婚,听太子的意思,自是觉得他对她也是不舍的,她甚至宽慰自己,以后东宫里必然有她的一隅之地,经此一事,她已经不奢求高位,只要能陪伴在太子左右,她就心满意足了,往后有的是机会步步高升。
太子会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私心,这简直就是一箭多雕的计策。
知晓一切由彩阁设计,是为了表明她的立场,而他从未怀疑过她对阵营方面的忠心。
在面对唾手可得的皇位时,他也要想着如何能够让那皇位更加稳固长久。事到如今,太子看的愈发长远,登基后只要他坚持,他不娶彩阁是件容易事,然而以后颍川王想娶彩阁却没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