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驾崩,举国缟素,同嘉帝悲痛不已,本就不健硕的身子,愈发圣躬违和,现在不过仲秋时节,宣政殿早早开始放置炭盆,彩阁每每陪伴在旁,不得不提前少穿几件衣裳,才能适应清风堂内的室温,而太医院每天雷打不动的请两次平安脉,汤药、丸丹从未间断过,她全数看在眼里,惴惴不安。
许是白日里太过燥热,这几晚彩阁一直睡的不安稳,往往要靠帐中香才能入眠,沉睡中也是残梦不断,来来回回的,总是梦见燕廷誉火中救她时的场景,她困在梦中自己的身体里面,动弹不得,几番挣扎出来,睁开眼才发现只是梦,转个身换一边再睡时,泪水就将枕头打湿了。
她不停宽慰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定是太过想念他。
不愿总在书房烤火,于是央同嘉帝巳时前后,在宣政殿门口边晒太阳边看奏折,殿前空旷,将桌案、圈椅、矮几摆出来不是什么难事,东西两面再架上八尺高的宽屏挡风,倒也安逸。
秋日的太阳,晒着晒着,便会令人昏昏欲睡,有时同嘉帝的折子还没看完,彩阁已经耷拉着脑袋,摇头晃脑的,翌日边上又添了张藤编靠椅,更惬意了。
她晚上睡不安稳,更觉白日里的回笼觉最为舒服。
***
晋王自洛阳封地奉诏赶来守孝,听闻晋王妃已有身孕,不便舟车劳顿,可同嘉帝仍旧提及让蔺氏一起回长安,所谓皇命难违。
彩阁不懂同嘉帝的意图,两年的相处,不能说毫无保留,至少算超越君臣,故而同他晒太阳的时候,她直接问起此事。宫人们习惯成自然,离他们八丈远,不怕被听见。
同嘉帝最近确实身体不济,倒还不至于昏聩:“如果晋王妃梦熊有兆,我想将其养在宫中,你看如何?”
彩阁早已练就处事不惊的本事:“楚王年初得子,您未曾有过这样的打算,偏元姝遇喜如此善待,便不怕遭楚王记恨么?”帝王无子时,将宗亲的子嗣养在宫里,是何意图,再明显不过了,“还是您想逼长安这位谋反?”她始终将上辈子的楚王是何等德行,带入现在的生活里,一直耿耿于怀。
“愈发口无遮拦了。”原以为天衣无缝,没成想轻易被彩阁看穿,同嘉帝拿了本折子轻敲她的头,颇有宠溺的况味,“我就是想逼他,不行么?”
她回王府时候,季轩也会用手指戳她的头,如果不小心被武安侯瞧见,定会照他脑袋一巴掌,以示惩戒。她不知同嘉帝心思深:“我有闻楚王一直在府邸深居简出,他怎么招你惹你了?”
同嘉帝悠悠道:“因为他乌鸦嘴,颇讨人嫌。”
彩阁不记得楚王说了什么话冒犯过同嘉帝,却也认为不能拿这种事设局,但凡楚王不上当,岂不白费功夫?还白白便宜了蔺元姝:“纵然他曾经言辞不当,您若想惩罚他,好歹寻个恰当的理由,更要顾及朝臣对您的看法。”眼下太上皇尚未入土为安,他就开始寻机会对兄弟下手,难免遭朝臣非议。
“父皇的密诏不可更改。”同嘉帝看似随意地说,“我许晋王妃把孩子放在宫里养,就是想让楚王彻底死了那份夺嫡的心思。”
可这样一来,在晋王不知有密诏的前提下,不是同样增加了晋王夺储的野心么,彩阁喟叹道:“明明有不伤和气的法子,您又何故置元姝于众矢之的?我倒不是心疼元姝怎样,只是觉得,但凡出了什么意外,她腹中孩子甚是无辜。”她不曾生养过,可女人对孩子方面容易心软,“晋王那边也会不高兴的吧?”
同嘉帝毫不在乎:“即便出事,又不是我亲手杀了他的孩子,他何故同我置气?”他偶尔会用帝王毋庸置疑的口吻说话,“我能允他儿子太子之位,他应当感激我才是。”
这好比曾经后宫的争斗里,但凡有妃嫔小产,便没有谁会怨责皇帝的,彩阁竟是无言以对,轻声说:“若是个小郡主就好了。”
同嘉帝看着彩阁依旧纯真无邪的脸庞,不知几分是真,几分又是假:“既然你在意,不妨给孩子起个名字?”
“不了。”她起身换到藤椅那,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着,“名字这种东西,若是亲自赋予出去,日后难免偏心些。”好比那只叫金钗的小鹿,再好比她不曾知晓的,他们家的姓氏,“晋王府所出的孩子,还是让他们自个儿起名的好。”
同嘉帝却笑:“你现在可以多想几个名字,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见他另有打算,彩阁随口说:“燕居安、燕思危……”不能总奔着男孩儿去,她掩面打了个呵欠,“朝华夕秀。”
初识彩阁,觉得她的名字俗气,时间久了倒也顺口,同嘉帝问她:“你的名字,谁给起的?”
彩阁答是她母亲:“母亲怀我的时候,梦见夕阳的余晖落在有飞檐的阁楼上,发出一半蓝色一半粉色交织而成的光,醒后便说,倘若这胎是个女儿,就唤做‘彩阁’。大抵是‘彩色的阁楼’的意思吧。”说话间,声音越来越小,原来是会周公去了。
同嘉帝将彩阁所念的名字一一写出,不过随意起的四个名字,他下笔时,一撇一捺皆是柔情,以至于楚王靠近的时候,他都不曾发觉。人在眼前,这才收笔,他不慌不忙拿了张淡黄色的纸,将所写之字全部遮去。
楚王拱手还未道安,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压低声音:“去书房说。”
怕彩阁着凉,他给她盖上薄衾,虽然下手极轻,她还是睁了眼,迷迷糊糊中唤了声:“廷……”
——廷誉几时能归来?国有丧,你可曾下旨召他回长安?
虽然私下能做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但绝对不会碰触对方的逆鳞,她又怎能直接问及“何时让端王归京”这样的话。
彩阁自觉失言:“睡迷糊了。”余光瞥见楚王就在旁边,她仪态欠妥,连忙起身。
楚王看到她因随意斜靠,而微微凸起的小腹,寻常人吃饱放松时,显肉在所难免,楚王难得对彩阁笑:“翁主最近……圆润了不少。”
这是说她胖了,每日睡得多吃得多,怎能不偷偷长膘?没几个女子不在意身材的,她提气缩腹,双手将裙衫顺着肚子抹平,幸而腰身依旧纤细:“胖了么?休要胡说!”模样还挺矫作可人。
原先他们就不对付,现遭又拐弯抹角的说她胖,彩阁更烦楚王了。
楚王抿唇,但笑不语。
同嘉帝满眼温柔:“困了便回栖凤阁再睡会儿,午膳时我差人叫你。”
彩阁不太愿意看见楚王:“我在栖凤阁用膳也可以。”
同嘉帝想了想:“那你午后去趟紫宸殿,安排宫人换一下香薰,不知可是季节交替原因,寝宫里的味道,我闻着不舒坦。”
想她初入栖凤阁小住的时候,也闻不惯寝间里的味道,明明阁楼许久没有住人,偏是能闻到四周散发出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气息,许是从墙壁里渗透出来的味道,她只得让宫人大肆熏香,好以遮盖掉那股子异味。
彩阁支招道:“椒房殿一直空置,且离紫宸殿最近,您晚上可以去那边歇息。”椒房殿里涂有椒墙,保暖又好闻。
同嘉帝点头:“也行,但紫宸殿的香薰还是要全部更换掉。”
“好。”后宫里的贴身事,总会交给彩阁处理,她从未敷衍过。
方才没睡尽兴,她仍有点儿疲惫,走了几步,脚底一滑,差点儿摔着。
同嘉帝面色一凛,声音又急又燥:“你当心些,走路时候仔细脚下。”他口气不佳,横眉看着不远处立如桩的宫人,“都死了么!不知晓扶着翁主?”
彩阁被这呵斥声惊得睡意全无,她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个模样,只得微微欠身:“我没事。”她顿了顿,又说,“臣告退。”
同嘉帝深吸一口气,以缓解暴涨的情绪。
稍刻,楚王轻咳一声,指着案上同嘉帝方才写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同嘉帝答非所问:“不是你差人从青川送来的东巴纸么?”
自打青川成了黎国的领地,楚王每隔一季,便会遣人去青川收纳原先当地,以雁皮造纸术生产出的特殊纸张。
雁皮难取,更难保存,所以制作周期短,东巴纸的价格比宣纸贵了百倍不止,胜在纸张厚度可观,加之含有微毒的荛花成分,更可防虫蛀,能保千年不损,往往做抄经传世所用。
同嘉帝心平气和地说:“其实这东西,让四弟抽空时候,随便派些人就能运回来,你何故差人跋山涉水多跑一趟?”
楚王笑言:“端王身在战场往往自顾不暇,造纸那边还是要盯着才放心些,产量少,每次拿回来的数量不多,横竖多跑几趟,替陛下办事不算辛苦。”
兄弟俩相视一笑,同嘉帝拍了拍楚王的肩膀:“大哥有心了。”他抽出方才写的字,让楚王看,“彩阁给晋王妃腹中胎儿起的名字,现在不知是男是女,索性各想两个。”他眉眼舒展开来,“就是随意了些。”
楚王略有所思,心间有了猜测,一时拿捏不准,倒也不表露出来:“晋王妃有孕虽说是喜事,可眼下红白事相撞,她总要避忌些。”
同嘉帝叹气:“朕想将晋王妃接进宫里安胎,但是彩阁不同意。”
她不同意有屁用,帝王随便一道旨意的事,晋王挑眉:“这孩子可真有福气,能在宫里出生。”先帝未登基前,楚王降生于东宫,虽为长子,心中仍有遗憾。
同嘉帝话里有话:“无论在哪儿出生,朕只想着兄弟和睦同心。”他侧目看向楚王,“再过几年你的儿子到了开蒙时候,也可将他送进来宫里,与六弟的孩子做个伴,自幼一同长大,纵然是堂兄弟,不会比亲兄弟的情分差到哪儿去的。”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什么,楚王怎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国师小时候,可不就是和皇爷爷同在宫里长大的,说到国师,父皇驾崩怎不见他?”
同嘉帝拿指尖敲了敲桌案,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秘密说出口:“国师早就不在了,他私下为晋王做了多少谋算以为朕不知晓?太宗皇帝仁慈,留他一命,他不感恩戴德便也算了,非要再挑事端,妄想重现兄弟残杀的惨剧,朕岂能如他意?”
“晋王可曾知晓?”楚王心里发怵,是对帝王威严的忌惮,“那陛下还允许晋王的孩子留在宫里?”
“知不知晓,都已经无所谓了。”同嘉帝话语冷漠,“你以后便当那孩子是个质子吧,不必过于放在心上。再说了,孩子在宫里养着,差人悉心教导,来日定不会有负皇恩。
他的话,无不在旁敲侧击楚王,楚王却有另一番猜测——其实怀孕的是彩阁,只因尚不能昭告天下,便对外称晋王妃有孕,将其接进宫里,待十月临盆,但凡是个儿子,不出意外,就是未来太子。
外人怎会知晓国师从前怎样,有没有同晋王暗地勾结还不好说,宗室们肯定都会高看晋王妃的肚子。
着实令楚王意难平。
***
彩阁没有立即回栖凤阁,既然紫宸殿的香薰要换,她干脆现在就过去。
顺着宫墙一路往北,拐弯时候看见季轩背对着她,正同郁扶筠说些什么,她悄悄走过去,用手指戳他的腰窝,季轩丝毫未曾察觉有人靠近,嘴边溢出一声长吟,下意识的挺直脊背,腰胯往前耸,用以躲避。
彩阁从未偷袭成功过,难免高兴:“哥哥过来做什么?”
季轩脸都红了,忍住揪她头发的想法说:“今年收成不错,端王数日前来信提及京畿秋收,要我派些人帮衬农户,便过来向圣上请旨。”
彩阁抿唇轻笑:“原来他还惦记着呢。”先帝在位时,她于月圆之夜逃离皇宫,与燕廷誉共赏天狗食月,那晚落星如雨,仿若就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季轩随她所谓的“惦记”二字,说:“顺便给王爷再备些粮草。”
彩阁大抵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即便太上皇驾崩,皇帝也不曾下旨召燕廷誉回长安,难免面色一沉。
季轩小心试探:“晚上要回家么?母亲想你了。”
平日里,她在栖凤阁歇两晚,再回兰陵王府住一天,这几日不是宫里事情多么。不想被郁扶筠看出端倪,她婉拒了:“紫宸殿要换香薰,明早还要去司制房督促一下吉服,我过两天再回去。”
郁扶筠适时开口:“翁主脸色不太好,寝殿香薰换了后,您下午就回王府吧,明日我去司制房盯着也是一样的。”
若她再拒绝,倒显得刻意:“那好,先谢过了。”
彩阁往常不愿往紫宸殿走动,即便这里内监宫女无数,她心中总有她的顾忌。
宫人见她过来,全是一副恭敬模样:“参见青唐翁主。”
“免礼。”彩阁轻嗅殿内的味道,并无特殊之处,“原先宫里焚的是何香?”
有宫女垂眸说:“回翁主的话,晋王妃原先调制了许多香料留在紫宸殿,并未起名,只以颜色区分。”
紫宸殿的熏香,彩阁换与不换都会落人口实。她没有直接表态,先移步至皇帝议事的东偏殿,这里的味道较外殿深沉些,透着庄严肃穆,她稍停片刻,又去到西偏殿的起居处,气味明显清润许多,近乎香甜。
身后并无宫人跟随,她放松许多。临窗罗汉塌的矮案上,铺着几张绢帛,是尚书省拟写的圣旨初稿,用蓝笔画了个圈,表示已被纳用,由皇帝誊抄再盖玉玺,就能颁发下去。
她靠近细看,上面以“夺情起复1、墨绖从戎2”为由,命燕廷誉带兵继续驻扎云南,不必回京守孝。
彩阁双唇微启,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无奈地长叹,叹气声在里静谧的西暖阁里分外幽怨,她似是想起什么,往里间的碧落堂内走去。
她单脚踩在架子床上去摸床顶,鲁班盒还在,可拿在手中左右摇晃,没有丝毫声响,诏书已经不再里面了。
也许同嘉帝把先帝的密诏收在别处,或者交由旁人保管,无论是哪样,他没打算让她知晓,偏又故意叫她撞破。多么矛盾的存在,他本可以做得滴水不漏,比方说不让她来紫宸殿,再比方放个差不多的诏书在鲁班盒里,怎样都好。
她未将盒子放回原处,反而搁在床榻枕边,用来告知他:我知晓了。
随后她出去仔细吩咐宫人:东偏殿换成安稳的沉水香、西偏殿则用助眠的帐中香。正殿中间不再放置香炉,空出来的地方,要么掀砖刨地,挖个小池塘,要么用石子围个水池出来,做养鱼之用,她想让寝殿看起来有生气些,是那种放置多少盆栽都做不到的活跃之感。
宫人领命道“诺”,换香薰容易,另辟水池怕是要与同嘉帝商议。
出了紫宸殿,彩阁难掩脸上的失落感,抬头日光正好,不知燕廷誉头顶的那片天空,可是同一般颜色。
国丧不供荤肴,全是素食,同嘉帝见今日的樱桃萝卜皮爽脆,便吩咐宫人待会儿给栖凤阁送一碟过去。
郁扶筠在旁说:“翁主一个时辰前,已经出宫回府了。”
回去都不同他说一声,同嘉帝微微蹙眉:“可知因何缘由?”
楚王虽然在场,应当知晓彩阁从前和晋王妃之间的私下恩怨,郁扶筠便没有再做隐瞒:“翁主去紫宸殿更换香薰,有个不懂事的宫人,说陛下从前寝宫里的香薰是晋王妃留下来的……”一面说,一面打量同嘉帝的表情,“翁主离开的时候,面色不佳。”
同嘉帝闻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反而是楚王接了话:“伺候的宫人不懂事,再换一波懂事的便好,没眼力劲儿、嘴巴又笨,留着也没用。”
这顿午膳,同嘉帝明显胃口欠佳,楚王反而在旁出言打趣:“翁主现在还不快活蔺氏呢?所以陛下想将晋王妃的孩子养在宫里,她会同意才怪。”
同嘉帝一副始终想不通的样子:“大哥从来不会为女人私下不合而烦恼过么?”
楚王后院的女人加起来,一双手数不过来,他认真想,仔细答:“从前是烦过,初时甚至认为有趣,臣那会儿还挺受用的。后来却觉得她们实在聒噪,甚是反感。她们越渐明白一个道理,只要同我闹,我便不理会她们,府里那么多女人,总有温顺听话不和我置气的,时间久了,她们自然不再任性妒忌。这女人啊,不能惯着,今日她敢同你甩脸色,明日就能拆你房上瓦,只要让她明白,她不是你的唯一,她便不敢再放肆。恃宠而骄这种事,可不是因为宠,她才能娇,你不宠她,她如何娇?”
楚王说的头头是道,皆是经验之谈,仔细听,仿若有那么几分道理。
道理大家都懂,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同嘉帝说:“彩阁不是妾,不能相提并论。”
楚王只得赔笑:“那蔺氏已同六弟成亲,做不得妖了。”
膳后,楚王在偏殿见东巴纸所剩不多,便表示明日可再送一些过来。
第二日一大早,同嘉帝看着桌案上依旧如常的稀有纸张,喃喃自语地说:“机会我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傍晚时候,晋王府的车马姗姗来迟,先去到含元殿拜祭先帝棺椁。晋王妃有身孕,暂时安置在与栖凤阁对立的,含元殿广场另一边的翔鸾阁。
城中一插旗信使直接打马入皇宫,人到了丹陛前才下了马,连滚带爬地进含元殿,但见面色惨白汗如雨下,对着殿中唯一站立的人道:“陛下,出大事了,端王带虎啸营攻占越析城,不出三日,营中便有数千人感染上瘟疫……”
作者有话要说: 1夺情起复:亲人离世,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
2墨绖从戎:在守丧期间从军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