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里只剩程彪的亲信,听得将军认出来人是太子,一行人也齐齐跪去了地上。
凌墨免了众人之礼,方被程彪迎去了上座。
凌墨与程彪年幼相熟,程彪还长他两岁。那时他随着皇祖父征战瓦剌,又随着骠骑大将军习武,程彪那时候,便也跟着叔父一道儿习武。
皇祖父驾崩之后,朝堂交于父亲手中不过四年,便被晋王把持。晋王忌惮程勇手中兵权,另外扶持了武将连深分庭而治。程家叔侄二人不受重用,可朝堂固然需要这样久经沙场的将领。早两年瓦剌宣战,二人便被派往北疆打仗。
可瓦剌休养生息数年,草原水土养得人强马壮,叔侄二人于边城首场败绩,而晋王又迟迟不肯增派援兵,直致程勇战死沙场。程彪败军而归,还得背负败军之将的骂名。自那之后,兵权也悉数都交还给到晋王先前扶持的连将军手上。
此次凌墨便是算准了,晋王无心救援于他,发兵杭州城派来的,也定不会是他手中连深这样的重要将领。只能是早已没有什么价值的程彪。
二人既是熟络,等得凌墨将两江总督谋害太子一事原委道来,程彪未需要太久时候考虑,便只道,“程彪本就是来营救殿下。殿下如今安全抵达我军,便没有再战的道理。若淮南王肯开杭州城门,程彪便率众人,恭送淮南王之人回封地。”
多日来,凌墨难得露出一抹笑意,“程将军通达,孤替淮南王谢过。”
程彪连连作了礼数,道是不敢。方又让人搬了一坛烈酒入来帐子,“程彪为殿下送行,以此酒为盟。”
二人年幼时候一同在军中,每每见程勇帐中鼓舞副将们士气,都是以酒为盟。那时候二人年岁小,便常在帐后举着茶碗,学得似模似样。不想今日杭州城外,竟是成了真。
一碗酒毕,凌墨难得开怀。程彪的性子没变,如同当年在北疆一样飒爽。
程彪又让人拿来了一顶连帽的斗篷来,“这三万大军虽由我领着,却是晋王指派的人,殿下此行回去,且得小心。”
凌墨着好了斗篷,方才被两侧兵士护送出来了帅帐。正上了马背,要寻着来时的路往回去。却见得牵马的人不是明煜。
来人少年模样,面盘比明煜多了几分圆润,少有的男生女相,少年笑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殿下,明安护您回杭州城。”
不过三日,两军说和的消息便在杭州城中传遍了。前几日还因得担心交战,屯物闭店的杭州城百姓,又纷纷活了过来。
杭州城中一派生气勃勃,先是些小摊小贩出来迎客,后来,衣铺和酒肆都也纷纷开张。城门久闭,城中物资着实已经有些紧张了,百姓们都盼着城门大开的一日,好让外乡的米粮和经路过的盐商能入城交易买卖。
凌墨身子见好了些,淮南王军中细作已除,这几日便在城中走动起来。
他去过徐府门前,听得明煜上回来报,安远侯还有一嫡子,寄养在徐府三房院子里。上回明镜带那丫头回来,该是那丫头还惦念着幼弟。可明镜性子谨慎,在这里曾被十三司追踪到过,定不会带那丫头再回来了。
他也去过青莲居,不出意料,并没有多余的消息。他只好与云鹤问问这丫头这段时日起居吃食。听闻她倒是吃好睡好,心里却还有些别扭。那日她从东宫不辞而别,他大病一场,吃食无味。这丫头没了他,却是没事儿人一般,反倒还过得潇洒了些…他无奈一声苦笑。
再后来,他寻了间酒肆喝酒。望着窗外西湖景色,他这才想了起来,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跟她一同做过。
明煜跟着主子身边,见得主子一杯接着一杯,他也不是会劝人的性子。便再叫了两壶酒来…陪着主子一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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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烟雨好不容易散了,长卿又被明镜带着,从那小屋里搬了出来。
明镜在靠近南边城门的地方,寻了一处客栈,将她安顿下了。长卿这才从来往行人口中听得,朝廷大军已经到了城外,两军和解,不日城门就要大开。
她这回是真的要走了。她没去过再南的地方,可阿爹去过,阿爹与她说过,南边山水秀丽,气候也比京都城要暖和许多…她不知明镜要带她去哪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跟着她,或许将她安顿在哪个小镇,他便会回去京都城,寻他的妹妹…
可她又惦念起来,殿下的伤势也不知好些了没…
下午的时候,明镜出门置办路程要用的行装了。长卿方才借机出了趟门。她一身灰色麻衣,面上也没扑粉黛,发髻简单挽着,只将自己做了最不打眼的模样打扮。
从客栈楼上下来,她本想去总督府旁侧打听殿下的伤势。可不过行了两步路,便远远看到那抹玄色衣衫,带着明煜正往城楼上去…
她忙躲进了一旁巷子里,殿下没看见她。
殿下背手走着,一身气度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伤该是好了,那她该也能走得安心一些…心里虽是这么想着,她的脚步却不自觉地跟了出去,她远远随着那背影走了好一会儿,在东宫的时候,她也是如此随着他身后的,从来不敢僭越…
不知不觉,看得有些痴了。眼前却忽的闪过一抹身影,是明镜。
“你在做什么?”明镜话里几分严厉,直一把将她拽回去了客栈。又上了楼上,明镜将她拉回屋子,关起门来,“真是舍不得,又何必答应与太后的交易?”
长卿摇了摇头,“我不过是想看看,他伤好了没有。”
“如你所见,好了。”明镜答得冷淡,又直将手中买来的干粮和行囊放去桌子上收拾起来。“明日城门便会大开,未免万一,我们后天见机出城。”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明镜对她很是照顾。前几日她身子不适,他便也与她找了些祛湿驱寒的药草来。只是他性子原本就冷淡,话也少,长卿对他的事情,除了那个妹妹,便再也不知道其他了。
次日一早,五更天的更鼓响,杭州城门果真大开了。
淮南王却没急着出门,城外倒是涌入了好些来做买卖的商客和农户。早前被困在城内的商人,也都急着归家报上平安。
长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这间客栈的小屋子,正好能从小窗户里侧看过去南边城门城楼。明镜该是因得这个,才选了这间屋子。
此下她却见得南城门下,围了好些人,那些人到不是进城出城的,而是在观望那城门上挂着个活人…
长卿正奇怪什么人会被挂在城楼上,远远却只能分辨出来那身形该是个女子。客栈小二正送进来热水,长卿便忙跟小二打探了一番。
小二只道,“城门一开,人便已经挂在城门上了。也不知是谁。”小二话还没完,明镜便的从外头闯了进来,差些将小二手中端着的水盆都撞洒了。
长卿只见得他脸上有些慌张,忙将那水盆从小二手里接了下来,又将小二知会了出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明镜已经从柜子里搜出来他那把轻剑,又往外头去。长卿只觉得不对,忙一把拉住了人,“你要去哪儿?”
“救如倩。”
小窗还没关上,明镜目光狠狠扫去了城门上那抹身影。
一瞬时间,长卿便反应了过来,能让明镜如此紧张的女子该只有一个了,她开口问他:“城楼上的是你妹妹?她叫如倩?”
明镜眉头紧锁,望着长卿直压下一口重气,一双手直捂着她的肩头。长卿被他捏得生生直疼,却听明镜一字一句咬牙而出,“太子手段狠辣,到时你莫要怪我。”
“什…什么意思…”长卿见过好多回明镜杀人,却从没见过他眼里如此的炽火。
明镜却没答话,冷笑了一声,方才松了手出了客栈的门去。
长卿想跟着,明镜却反手一把将门反锁了。长卿听得他吩咐小二的声音,“今日不用送吃食来了。”
长卿在屋子里喊着他的名字,问他要去哪儿,他也没回话。她却听得他的脚步声直下了楼梯去了。长卿忙回来小窗边往楼下看,却也不见他的身影从客栈正门出来。
她心里这才定了几分:他也是有谋有算的人,该不会如此鲁莽直接冲上城墙救人…可殿下竟是将明镜妹妹从京都城接来杭州威胁他,长卿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整整一日过去,长卿守着窗棱边上,望着南城门处的动静,却始终没见明镜出现…他是有城府的,该是在等待时机…
只是那如倩姑娘被吊着整整一日,和她一样没有吃食…惹得长卿颇有几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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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夜里的风有些邪,带着些湿润又有些寒凉。
城楼上,凌墨一手持剑,一手背在身后等着。明英捧着黑羽斗篷伺候了过来,“殿下,许太医说您不好着凉…”
凌墨抬手推挡,“不必。”若要和人交手,他嫌这斗篷碍事。
这是明安帮他布下的局,引着明镜上钩。明镜就小妹一个亲人,即便不从南边城门走,也该能听到这里的消息,凌墨心中笃定,明镜定能猜到这女子是谁…
算算时候,这女子已经被吊在城墙上整整一日,颗米未进,滴水未沾。凌墨直望着城楼下已经渐渐安静的杭州城街道,暗自哼笑了一声,“还真沉得住气…”
子时,城楼下守城的兵士正换岗。却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
明煜方才靠着墙边打盹,听闻得动静警醒过来,“殿下,人来了。”
凌墨手中长剑也是一紧,“看紧。”
只见城楼下两匹快马拖着一辆着火的茅草车朝着城门冲了过来。
明煜眼力好,对城楼下一早部署好的十三司人马喊道,“别中计,马车上无人。”
可那两匹马气力极大,因得身后又有大火相逼。直将城楼下一干兵士冲得东倒西歪。火苗烧到了几个兵士的衣服,其他人直忙着帮同伴灭火。一时间守卫们慌乱做了一团。
这时才又有一匹快马从城门一侧的小巷里杀了出来,马上的人飞刀精准,直将吊挂在城楼上的女子绳索截断,马刚好从城楼下飞奔而过,接住落下来的女子,丝毫未曾停留,直又飞奔了出去。
明煜却在城楼上咧嘴一笑:“上钩了。”说罢,直寻着城墙小道儿,飞身下了城楼。
明镜谨慎得很,绕了三道儿街角,方才抱着人下了马,而后一击马屁,将那马赶回去了大道,声东击西,以避耳目。
他忙看了看怀里的人,却是他那小妹如倩,只是夜色之中,那张小脸惨白,人已经昏迷不醒,该是吃了不少苦头。他直将人背上了背,又寻着窄巷子,回去了客栈。
长卿方才实在是累了,已经靠去了床榻里。听得门口动静忙下了床铺。明镜果然将人救了回来…“你没受伤吧?如倩怎么样了?”
明镜直摇摇头,可又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未免也太顺利了些。
怀里的人却虚弱一声,“水…”
“我去拿。”明镜将人交给了长卿,“帮我照顾她…”说罢,他便转身又去了门外。明镜往楼下去,去了小厨房里,寻了一碗水,还在找找有没有什么可吃的。他心想着如倩整整一日被挂在城楼上,没进水粮,她自幼体弱…
自幼体弱…他忽的察觉到了什么。如倩自幼体弱,身子轻得很,可他刚刚背着那人的时候,比长卿要费力多了…不对,那不是他如倩!
长卿将如倩扶进自己怀里,方才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双眉目和明镜的极为相似,薄唇翘鼻,精细的美人胚子。只是面色有些发青了,还有…
还有,脸上的粉好像有些重?
长卿正是奇怪,都被挂在城楼上整整一日了,还化了这么浓的妆吗?她怕自己看错,忙抬手去擦了擦如倩面上那层粉…还真是脱落下来厚厚的一层…
她还没细想明白,却见怀里的人忽的睁了眼,女孩儿根本没有昏迷,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儿,“跟我走!”
长卿听得那声音,分明是个年轻男子的。可她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本能问道,“……你,你不等等明镜么?”
“如倩”却不由得她分说,手脚却极其麻利,直带着她从窗户里翻身了下去…长卿被“如倩”拉着往城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忽见得那抹玄色衣角,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方才抬眼,便落入那双长眸里。
殿下生生就在她眼前。
长卿这才明白过来,明镜是中了计。这也不是什么“如倩”,定是十三司那些人假扮的…
殿下一手还持着剑,一手却向她伸了过来,“过来。”
长卿还在犹豫着,“如倩”却将她一把推去殿下面前。殿下正来伸手接她,可她脖子上却忽的一阵寒凉…明镜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再走一步,我便要杀了你。”
长卿不敢动了,眼前殿下目光里也一阵发颤,声音却依旧冷静对明镜道:“剑放下。”
凌墨知道那把清风剑,杀人不过一抹脖子的事情。
长卿也见过明镜杀人,想要她的性命,她该早就死了。可是没有,身后的人不知怎的,忽的没了声响。
凌墨也见到明镜握着剑柄的手,似是正在发颤。找准了时机,出剑一把挑开了长卿脖颈上剑刃。
长卿被“如倩”拉去一旁,却见得殿下和明镜两剑相交,过招起来…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担心谁了…
却见得明煜不知从哪里来,直加入二人之间,明煜帮着殿下。长卿记得,明镜打不过明煜,上回还是用了软骨散方才能将明煜囚、禁的…
明镜果真节节败退,殿下却从争斗中抽身而出,直又飞身回来长卿身边,将她从“如倩”手里接了过去,“就那么想跟他走?嗯?”
长卿摇摇头,“殿下放过明镜吧。若不是他,长卿早就死在纪家那些暗卫手上了。”
“还有上回,有人想要抢那松石间意,也是明镜护着我的…”
殿下眸子里却像染了腥,“放过他?不可能。”
长卿只见明镜身上被明煜的双刀割破了好几道儿口子,都是血色…殿下不答应她,不肯对明煜下令,她想要过去劝明煜,可腰上的大掌掐得她直疼。她挣脱不了,只能生生见得明镜受伤…
凌墨听不得她给这男人求情的鬼话,直将她紧锁着自己怀里,方才凑去她耳根边狠狠道了句,“再动,孤让明煜杀了他。”话刚落,那丫头却似是一口气息没提上来,身子也软软朝地上滑落了下去。
他忙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望着怀里人那张瘦削的小脸,方才叹了口气,拧眉吩咐一旁扮做“如倩”的明安,“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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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再睁眼的时候,屋子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烛火,摇摇曳曳地,照得殿下的轮廓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床榻前许太医刚刚收了脉诊,好似刚与殿下说过什么,见得她睁了眼,忙道,“姑娘醒了便好,该是整日没吃过东西了?”
长卿微微点了点头。
许太医起了身,与殿下一拜,“臣这便让外头送些吃食进来。”
长卿趁着许太医说话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殿下。殿下脸色沉得很,知会了许太医出去,目光方才转来她面上。她忙着四处闪躲,可又想起方才明镜身上的伤,这才鼓起勇气看回去那双长眸里,“殿下杀了明镜了?”
殿下方才还平展的眉目顿时拧紧了,话语里却是难得的平淡:“你很紧张着他?”
从东宫出来的这段时日,都是明镜陪在她身边的,明镜还救过她好几回,又护卫她去杭州城中各处大宅里弹琴献艺…要说不紧张,那定也是骗人的。可长卿眼下不敢说实话,眼前殿下的神色之中都是戾气,她怕一这么说,殿下便会直要了明镜的命。
她摇了摇头…
殿下眉间不悦这才少许散开了些,“人没死。”
长卿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才将目光挪去了别处,她有些不敢看殿下…
殿下却也就这么坐着她床前,半晌都没说话。直到丫鬟送了一碗汤面进来。殿下方才伸手来扶她起了身。
长卿已经饿过了,眼下并不觉得太饿。只是身上依然没什么气力。
殿下直将她抱去了桌旁,再将那碗面汤往她面前送了送,只简单两个字,却是温柔得很的:“快吃。”
长卿吃过两口,便放下了筷子。自从前阵子阴雨,她胃口便不太好,该是南方湿气惹的。
殿下见得拧了拧眉头,“不和胃口?孤让她们再做别的。”
眼下该已经是后半夜了,婢子们也是要睡觉的…长卿也是做过婢子的,便也不怎么想再让外头的人折腾了。看着殿下的神色,便只好又拿起来筷子,“我再吃两口便饱了…”
凌墨只见那丫头又拿起来筷子吃了两口,果真是两口,一口不多,一口不少…可方才听着更鼓响,下一回便是四更了。他直将人又抱回去了床榻上,“快些休息。”
长卿还想打探打探明镜的伤势的,便被殿下一把捂着被子,“其余的事情,明日再说。”
她知道拧不过他,不过得知明镜还活着,那便还好。那日她被晋王刺客劫走之后落在明镜手上的事情,殿下看来都是清清楚楚的。眼下她不敢跟他对着来,只好等得有机会了,再帮明镜求求情…
原本还在客栈的时候,她便已经乏了。方才吃了两口面,填饱了肚子,刚合上眼,意识便渐渐淡然了。
只是方才发生过的事情太过深刻,殿下和明镜扭打在一处的影子便总在眼前闪动,还有那两把剑碰撞的响声,也在耳旁挥之不去…
她看到明镜浑身是血带着她逃亡,他们一路南下去了水乡小镇,明镜竟是没有走,带着她在那里安顿了下来。她织布纺衣帮补家用,明镜在外给大官做贴身护卫,每月都能往家中送些银两。小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而后,他们院子里多了两个小娃娃,一男一女,总围着她脚边打转…
即便知道是做梦,长卿都觉得羞臊极了,她竟然和明镜有娃娃了?
她真真是羞愧醒的,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殿下也不在房里。长卿只觉得松了口气,他若在房里,她更不知该与他说什么了…可她还惦念着明镜的伤,便从床上起了身,想往外头去寻几个十三司的人来问问。昨日夜里,明煜到底将明镜怎样了。
这么一想,她总觉得明镜不会好过,毕竟明煜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还在明镜手上吃了整整一个月的软骨散…
长卿刚拉开来房门,却是被明英拦了回来。“姑娘醒了?殿下吩咐不能让姑娘走动。”
“……”明英也是十三司的人,长卿忙拉着她问了起来,“明镜伤势怎样了,你可知道?”
明英淡淡四个字,“伤得不轻。”本想这么敷衍过去的,却看得长卿面上几分紧张,殿下临走前吩咐,不能让姑娘动气。明英又只好再补了一句,“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长卿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又问道,“那殿下人呢?他想要这样关着我到什么时候?”
明英只道:“殿下与淮南王去了城外,有要事和程将军商议。姑娘还是回屋好生休息吧,太医说姑娘这段时日受了湿邪,还得好好吃几副汤药调理。明英让婢子们送早膳和药来。”
“那,你将门敞开着,我哪儿也不去,就想见见阳光。”早前那密闭的小屋子长卿住不惯,如今见得阳光好,便舍不得起来。
明英道了声好,便依着她的意思,将门敞开着。方才去了前院吩咐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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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日回来得很晚,也不知是夜里什么时辰。长卿早就靠着床边瞌睡了好一会儿,还是被殿下敲了敲肩头,方才醒了过来。
殿下手中却拿着一个小盒子,递来她眼前,“答应过你的。”
长卿接了过来看看,那盒子是白玉做的,带椿色,四周镶着银边儿,上头雕刻着梅花几枝。该是一盒胭脂…她淡淡道了句,“到底很是精致。”
殿下好似很满意,问道,“喜欢么?”
长卿没答,翻开来小盒子看了看里头的颜色,确是不容易出错的粉色,“殿下怎的忽的想起来这个?”
殿下却道,“比起江弘与你那个呢?”
“……”江家都被抄家了一月有余了,长卿都不知道江公子后来去了哪儿。殿下竟还提着那回事儿,长卿便与他顶撞了一句,“那个珊瑚镂雕的金龟子,我也很是喜欢。”
“拿来。”殿下弯腰下来,直伸手到了她眼前。
“什、什么?”长卿几分怯了,往后躲了躲。
“孤给你买了新的胭脂,江弘那个孤给你烧了。”
“……”她还以为他真是记得她喜欢的东西,可原来也不过是争风吃醋…这段时日她没得别的用,那珊瑚胭脂盒子,她一直是带在身上的。她鼓着气儿,跟他争了一回:“那、那个我也喜欢。”
殿下那双长眸里怒火正盛,可不过一晃,却又生生消退了去。她好像头回将让殿下憋了火儿回去,面前的他的手掌也直背去了身后,“那,那你便先留着…”
“?”长卿还是头回在他面前有种争赢了的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