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次子,徐元朗方才送走了来吃酒席的客人们,回来小堂的时候,却见得老太太被气得咳嗽了起来,忙凑来问候着,“母亲这是怎么了?”他直疑惑着扫了一眼一旁的李氏。男人心思粗到底没看出来方才酒席上是什么情况,只好问自家媳妇儿求证。
李氏方才被主母训斥一声,眼下连眉眼都不肯抬了。
老太太因得事关外孙女儿的声名,便也没与徐元朗直明说。却旁敲侧击,提起李氏身上的另一趟的浑水来。“元朗,这妇人你到底管教是不管教?早前那方姨娘的事情你可是都不记得了?这些年她这胆儿可是又养得肥了。”
徐元朗与李氏近年来处得相敬如宾,可李氏最怕别人在徐元朗面前提起那方姨娘的事情。不因的别的,便就因得当年方姨娘肚子里的娃娃,便是落在她手里照顾的时候没的。四五个月大的胎儿,小产下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儿,可府中女眷儿们大都看到了,是个男胎。
徐元朗这许多年膝下无子,李氏也自觉内疚,对自家的夫君,也是对那过身的方姨娘。这才打起来给徐元朗过继一个儿子的想法。谁知道,这过继的事儿没成,如今又被主母提起来了那回的旧事…
徐元朗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性,若不是真被气怒了,绝不会拿他夫妻二人最忌讳的事情来说的。眼下他望着李氏,目光里的疑惑渐渐转成了怒火,“你可是又作了什么对不起我徐家的事儿?”
李氏听得这话,直跪去了小堂中,正拧着帕子擦去眼角,要上演一场苦情大戏。
林管家却一路小跑从外进来,与老太太报道,“老夫人,外头来了位官爷,说想见老主母您。”
老太太深居简出已经许多年了,要说当家主事儿,管的也都是宅院中女人们的事情。前朝官场和生意,各自交给了几个儿子打理,听得林管家这话,自是有些稀奇的:“官爷?可知道是什么人?”
林管家直将手中拜帖递上来老太太手里。老太太眼力不好,又递给了一旁徐元朗。徐元朗打开那拜帖一读,双目顿时发了直,忙颤颤巍巍吩咐林管家,“快、快让人将府中正堂收拾收拾,准备迎接贵客。还有,让人去织造处将大老爷请回来。就、就说,淮南王殿下来府中拜会了…”
一干女眷听得淮南王的名讳,惊讶之声也是不小。
近日杭州城中不太平,来了好些大人物。众人都知道,这淮南王拥兵数万,早前还说是要起兵谋反的,现如今城门大开,看来是不会了。只是淮南王其本人众人又都没见过,只是听得事迹便会空觉得生杀戾气重,眼下却突然造访徐府,众人难免不安。
大房张氏稳重些,劝着老太太,“娘莫担心,他们去请元明了,万事有他呢。”这徐元明正是她的夫婿,老太太的长子,袭承了徐家的官爵,撑起江南织造专为朝廷办差的。
老太太并未觉得太过担心,心中反倒是有了另一番猜测。
小张氏年纪小些,脑筋也转得活络,“娘,你说这淮南王来,该不会是为了表姑娘的事情?”
这还真和老太太想到一处去了。老太太早前见得御医来给长卿请脉的时候,便留着了心眼儿,这丫头在宫中当差,该是受得主子青睐,不然也不会有人如此着紧她的身子。
还跪着堂中的李氏,听闻的小张氏这话心里却是一凉…若表姑娘那肚里的娃儿是淮南王的,她怕是真惹着大事儿了。可她还心存着一丝侥幸,小声念念着,“淮南王说不准只是来与大哥议事的,该扯不到表姑娘身上…”
这话说的太小声,老太太没听着,却是一旁的小张氏听得清清楚楚的。她无奈扫了一眼李氏,心中却更是笃定了些,长怀和天勤都是好孩子,日后可都不能毁在这样的母亲手上了。
如此想着,小张氏才去扶着主母起身,“家中到底来了贵客,我先去让下人们张罗些茶水点心待客,娘也慢慢走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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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松园里,长卿正吃着婢子们准备来的素面。
眼下这事情都被敞开了,她心中反倒像是落定了块大石似的。该吃吃,该喝喝,不能亏待了自己…和肚子里那个…
方才几日的功夫,她竟和这个小生命培养出来了些感情,这几日孕吐得重,她也会莫名担心着他能不能吃得饱了。
午膳是她难得胃口能好的一顿了,面前的一碗素面,被她吃的干干净净,汤汁儿都收了底。
明英又让婢子端来了一碗鸡汤,“姑娘不能只吃素的…”
那鸡汤方才拿到来眼前,长卿便一把捂了嘴,“快拿开吧,我好不容易吃下了东西,别让我再吐出来…”
明英无法,只好让婢子将那鸡汤又端了出去。
长卿给自己顺了顺胸口里的逆味儿,这才挪到床榻边上,仔细打算起来,一会儿外祖母回来了该怎么和老人家交代。她又想起方才那些姓李的妇人们看她的目色,便像是拿着刀片儿在她面皮上片肉似的…活生生的要将她看得羞愧死。
可眼下刚吃好了东西,她的手又不自觉的抚上了小腹,心头却莫名起了一丝小念头:不管怎样,她都会好好护着它的…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长卿方才听明英来说,外祖母回来了寿松园。她这便起了身,忙去了偏堂里,打算好好与外祖母好好解释…
长卿本以为外祖母会嫌弃厌恶她了,甚至严厉些,拿家法出来教训一个不听话、不争气的孙女儿也是有可能的。可长卿入来偏堂的时候,只见得外祖母面上和蔼一片笑容。她颇有几分内疚,走过去外祖母面前,“长卿损了徐家的名声,还得请外祖母责罚…”
外祖母却起了身,直将她扶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可使不得了…”
长卿几分疑惑,望去外祖母眼里。那双目光里满是欣慰,却一丝责怪都寻不见。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外祖母接了话去。“你这两年身在宫中,该是不由得自己的。不必太过介怀今日那酒席上的事情。方才淮南王亲自送来了拜帖,明日太子殿下要来府中拜会,倒是你大舅舅和大舅母此下张罗起来,忙得不行了。”
“殿、殿下要来了?”长卿话里却有几分期盼,殿下一走便是好几日,也没有消息要给她。“他从靖州回来了?”
“你也不知道?”外祖母笑着捂着她的手,“看来那人待我外孙女儿还不够好。”
“……”长卿从来未敢让殿下与她交待些什么,殿下不与她为难便已经是不错了。可这些日子来,怕是因得腹中骨血的缘故,她方才起了这些不该有的念头…“殿下身份尊贵,到底不是长卿能左右他的。”
“你呀,和你阿娘一样,都是个软性子。”外祖母话中颇有些小埋怨,却又笑着与她道,“一个男人,若心里欢喜着你,定会想让你也多管着他一些的。”
长卿抿了抿唇,却生了几分玩笑的意头,“外祖母当年可就是这般管着外公的?”
“那可不是?”外祖母眼里几分小骄傲,“他那时候,去了外地办差事,头回重要的事儿,便是与家中送一封平安书的。”
长卿听着捂嘴笑了起来,“外祖母果真是相夫有道的,也不怪乎外公当年,一个姨娘都不肯纳入府里。”
老太太却是来了兴致,与小外孙女儿说起来些夫妻相处的道理,长卿也凑来小案上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可没一会儿,林管家却从外头来了,因得府中明日要迎贵客,大房那边有些账务的事情要与主母商议,便让林管家来请主母过去大房一道儿用晚膳。
长卿这才被外祖母支着回屋休息,“你就别累着了,眼下你这身子也是金贵的。”
长卿扶着外祖母,将人送出去了寿松园,方才往自己屋子里去。
天色已经沉了下来,明英边护着人往回去,边问着,“姑娘晚膳想用些什么?明英让婢子们去厨房里做。”
长卿想了好一会儿,到房门前的时候,方才闪出来个念头,“想…想吃羊肉羹…”话刚出口,她便觉着自己这想法着实有些过分。眼下是五月的天气,吃羊肉会不会太滋补了?而且,这还是在苏杭,离着北边儿的牧场远,山羊肉又太过腥膻了,她定是吃不下的。徐府再大,怕也找不来好的绵羊肉。
明英也踌躇了一会儿,“姑娘这想吃的,苏杭一带怕是不好找…”
长卿抿了抿嘴角,自己推门进去了屋子,方回身对明英道,“那便吃素面吧,我也吃不下别的了…”话还没落下,她腰间便被大掌一卷,她整个人都惊了一惊。要不是那掌心的温存太过熟悉,她该是真要被吓到了。她还没回身过去,可心里大概却猜着了身后的人是谁。
只是这还是在徐府,外祖母的寿松园里,他、他不是该方才从靖州回来么?
耳边也传来那把熟悉的声音,“还是吃不下东西么,嗯?”
明英见得太子殿下在屋子里,忙紧着礼数一拜,看得殿下抱着人那动作,又觉着自己怕是碍了眼,“明英去与姑娘…和殿下寻吃的。”
明英一走,长卿便被身后的人揽进了屋子里。
殿下一把将房门合上,又将她抵在门后,便像是早前在佑心院的书房。可眼下殿下虽一手还卷着她的腰身,却还与她隔着小段的距离,像是刻意的,怕与她太近了会伤着她似的…
“殿、殿下怎么来这儿了?”长卿仍有几分慌乱。
“孤来看看你…和他。”殿下的目光垂落在长卿小腹上,长卿的脸霎时间便滚烫了。
殿下早就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存在了…是她和殿下的孩子。长卿抬着眸,就这么怔怔望着他了好一阵子。便又听殿下问她,“还好么?”
她拧了拧眉,想摇头,却又不想让他忧心着。
她不太好,早晚都会害喜,身子也总是很累…今日午膳的时候,还被李家的人笑话了一通,因得外人看来,她腹中怀着不知道是谁的骨血…
凌墨见那双眉头皱着,心也跟着揪在一处,“不好么?”
长卿也不知今日是怎的了,眼睛里竟已经一团混沌了,连日来身上的不适,还有今日受过的屈辱,便都一股脑顺着眼泪流了出来,她直往他怀里钻,“长卿很不好…”
凌墨听得难受,直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放去了床榻上,捂着怀里,又捧起来那张小脸,“哪里不舒服?孤让他们寻许太医来。”
长卿抽着气儿止了眼泪,却问他,“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杭州城的?”
凌墨望着那张小脸,再次求证了一番,“身子没有不舒服?”见得她摇了摇头,方才松了一口气,答道,“今日晌午。”
她都主动关心了,他就这么几个字么?她这才依着外祖母方才教导的相夫之道,又问他,“殿下去到了靖州,怎也无人与长卿报个平安?”
凌墨面色怔了一怔。平安这二字,真是许久都无人问候过他了。宫中人心尔虞我诈,就算问候过,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此时他心里一软,这丫头是会担心他的…
长卿听他没答话,那双长眸中似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晃儿,她直抬手将还抚在自己面上的大掌拿了下来,“以后出远门要给我写平安信,知道了么?”
“……”凌墨见得那小脸一副认真模样,一时间有些被逗乐了。却看她面色总是不大好的,方才将人往怀里又捂了捂,“知道了。”
“你呢?许太医说你害喜吃不下东西。”
“吃了呀。”她捂着殿下的大掌,掰着他的指头。“不大能吃油腻的,可清淡些的总还行。”
“那就好。”凌墨说着抚去了她小腹上,“害怕么?”
长卿抬眸望着他,她不是没有害怕过的。她就要为人娘亲了,不比以往了,而她如今的身份依然不明不白;还有,到时候她跟殿下回了京城,她有了殿下骨血的事情若让晋王知道了,怕也是险难重重。
长卿却给自己鼓了鼓气,望进那双长眸里,问道,“我护着他,殿下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嗯。”殿下这一声答得很沉,也很是能让人安心,“孤护着你们。”
门外明英在敲了敲门,“姑娘,素面好了。”
长卿这才被殿下抱回去了圆桌前。殿下亲自去开了门,明英便将两碗素面一并端进来了屋子里。
明英与殿下道,“姑娘只能吃素面,闻着别的都要吐,明英便顾不得殿下了。”
凌墨抬手微抚,“无妨。”
明英退了出门。长卿方与殿下一道儿吃了面。几个伺候在旁的婢子,都是明英从总督府里带进来的,见得殿下来探长卿,便也都心照不宣了。
用过了晚膳,又被婢子们伺候着梳洗好了,长卿方才又被殿下抱回了床榻上。殿下哄着她入睡。平日里睡前她还会有些害喜的,今日不知是不是因得殿下在旁边的缘故,她一丝想吐的感觉都没有。她靠着殿下的大掌在脸颊底下,很快便合了眼…
夜里她醒来了一次,殿下也已经不在身边了。明英直说殿下回去总督府了,明日会和淮南王一道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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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未亮,整个侯府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徐元明作为长房长子,迎接贵客的主要责任便落在了他和张氏身上。太子殿下在徐府中的行程、酒席,都是夫妻二人在张罗。物资上便全是三房徐元庆在接济。
二房李氏昨日得了训斥,被主母罚着禁足不许出门。徐元朗却得跟着大哥身边一同等着应酬殿下。
可消息却已经在徐府内外传遍了。昨日淮南王来,是作为太子殿下的长辈,亲自来送的拜帖,为的就是回来探亲的这表姑娘。
清早,长卿刚刚梳洗好了,正用着早膳,胃口依然有些不适。素面也吃腻了,明英便寻了些素包子来与她调解调解。
三房小张氏却来寻长卿了。入来屋子里,见她还有些害喜。又让下人将两坛子陈皮摆来桌上,佯装嗔着道,“你这丫头,有了喜事儿也不和我们做舅母的说,才有昨日那般的误会。我怀着天勤的时候,也爱吃酸的,你三舅舅昨日听闻了你的消息,昨日特地让人从商行里送回来的。你紧着吃,不够了,再让他去拿!”
长卿谢过了三舅母,却听三舅母又问起来,“今日午时还得为殿下作膳,长卿你可知道殿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菜样?”
出来这些时日,长卿却没忘殿下的喜好,特地让三舅母的做一道儿酱牛肉,好哄着殿下到时候多吃两口饭。
二房的和敬院里,如今是徐府里唯一安静的地儿了。李氏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做着女工。一旁陪着的徐思颖却有些心不在焉,听着院子外头的热闹劲儿,撺掇着一旁李氏,“阿娘,一会儿太子殿下来了,我们能去看看么?我还没见过皇子们长什么样子呢!”
李氏昨日回来,便被徐元朗狠狠训诫了一回,如今心气儿还未平复。今日本是拉着女儿要陪她的,怎想得这丫头心思还老往外头跑。李氏恨恨戳了一戳她的额头,“你可就想着外头的热闹,可还心紧着我这个娘亲么?”
徐思颖重重叹了声气,今日怕真是要跟她阿娘一道儿关禁足了。
晌午正时,太子的车辇停在徐府门前的时候,徐元明和温氏便领着徐家一干家眷,都候在了门口。
长卿自也随着外祖母身边,等得殿下下了车辇,便同众人一道儿作了跪礼。
凌墨一眼便在人群之中寻见了那抹身影。今日她着了身烟碧色的新裙,那肤色白皙,两颊画了胭脂,该是为了掩盖多日来饮食不足的苍白。只是那双眉目更是明艳照人。可人却是跪着的。
众人行着跪礼,却久久没等来太子殿下的“平身”。却见得太子的身影朝着表姑娘面前行了过去,竟是亲自去扶表姑娘了。“起来。”
长卿被他扶起了身,方小声提醒着,“殿下,外祖母都还跪着…”
凌墨这才对众人免了礼,方转去了老太太面前招呼。长卿这才见得淮南王殿下也来了,她自也福了一福身,给淮南王殿下作了礼。
大舅父和二舅父,已经过来迎接贵客了。
殿下是君,自被大舅父陪着走去了前头。长卿方才扶着外祖母,也一道儿进了院子。
客堂里早准备了好了茶点,可君臣有别,女眷们便都止步在了门外。殿下由得大舅父和二舅父陪着,长卿便扶着外祖母回去了寿松园。今日客人在,除了二舅母还在禁足,大舅母和三舅母便也都在寿松园里陪着外祖母,以备着那边客堂里,有什么需要。
长卿在一旁陪着长辈们吃茶。
趁着林管家在和主母说着账目的事情,小张氏正与大房小声说着话,“方才还真是不敢抬头看,嫂嫂可看清楚太子殿下的模样了?”
大房张氏和小张氏是一家儿里出来的堂姐妹,张氏虽是沉稳,在堂妹面前却难得活络,“没看清楚,可看那姿态气度,便将我们这苏杭的贵公子都比得下去了…”
小张氏笑着,“就是,那该是皇宫里养出来的,这苏杭公子多清隽斯文,不像那般英武魄力。”
小张氏说话的声响大,颇有几分说给长卿听的意思。长卿却也没接茬儿,等着外祖母那边交代完了林管家,方起了身,亲自与外祖母添茶。
外祖母却连连将她扶了回来,“可使不得。”
“昨日淮南王递拜帖,是太子殿下请的媒人。你肚子里这个可是朝堂里的正主儿。”
长卿有些受不得这些话,笑着道,“再怎么样,长卿还是外祖母的孙女儿。怎就不能给您添茶了?”她执拧着给外祖母添了趟热水,老人家也便不好再说什么。
直至中午,客堂那边传了膳,因得外祖母是家中长辈,才被请了过去。长卿自和两位舅母留在寿松园中一道儿用膳了。
今日厨房的膳食多是为殿下准备的,客堂里吃什么,除了些珍贵的食材,寿松园里便也吃什么,多也是鱼肉。长卿胃口不佳,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
小张氏见得如此,忙劝着,“再多吃一些,可不能亏待了小主子。”
大房张氏望着小张氏那着紧的劲儿,笑着道,“你这三舅母的瞎操心。眼下吃不下也不打紧,进补的日子该在后头…”
长卿正笑着迎了大舅母的话。却忽见大舅母面上一阵踟蹰,手中的碗筷飞快地放去了案上,整个人又跪去了地上。三舅母好似也察觉到什么似的,随着大舅母一道儿跪了下去。等得二人齐齐道,“太子殿下吉祥。”长卿方才反应过来,是他来了…
她因背对着门口坐着,比两位舅母晚些知情,眼下也忙起了身,还要和舅母们一同作礼的,手臂便被殿下一把扶住了,“免礼。”
殿下竟是来这儿了,是来看她的么?长卿还未开口问,二位舅母便起了身,双双退出去了门外。长卿话语中几分埋怨,“长辈们还没吃完饭呢…”
殿下却将她扶着重新坐了回去,“孤也没吃饭。”
“……”眼下一桌的饭菜,动得也不多。“殿下嫌弃么?若不嫌弃,长卿让她们加一副碗筷?”
凌墨拧了拧眉,听得那一句嫌弃不嫌弃,无奈笑了笑。便直吩咐一旁候着的明英,“给孤加一副碗筷。”
长卿本早就放了筷子,因得他来了,方才重新拾了起来,往他碗里夹了些酱牛肉。“殿下喜欢吃的。三舅母一早来问过我,便让厨房里备下了。”
“好。”
殿下今日很是顺从,竟是将长卿夹给他的牛肉都吃尽了。殿下却看着她空空荡荡的碗里,“你都吃完了?”
见殿下目光里几分责问,长忙解释道,“方才大舅母还说,眼下吃不下不打紧的。等着害喜的时日过了,再多吃些便是了。”长卿想了想却又问道,“殿下怎的来寿松园了?主母不是都过去客堂了么?”
凌墨在桌下将她的手捉了过来,“那屋子都是你的长辈,我的长辈只有淮南王一个。让他去应付了。”
“……”长卿听得几分所以然来,“淮南王殿下真是给殿下作媒来了?”
殿下勾着嘴角:“不合适么?”
“当然,没有…不合适…”长卿垂眸下去,面上羞涩一闪而过。
殿下却好似在跟她解释:“父皇远在京城,孤自幼便最和这个叔父相熟。徐府的事情,只好有劳他了。”
长卿的手被他握得紧,身子却一把被他抱了起来,往她的屋子里送。出来寿松园偏堂的时候,长卿还见得两位舅母候着门外,她还在殿下怀里,只好将脸面都埋去了他怀里,殿下当着长辈们这般抱着她,可真是要羞死她了…
入来屋子,殿下却只是将她安放回了床榻上,嘱咐她好生午睡。给她盖好了被褥,殿下便又往外头去了,该是与舅父他们还有些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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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明早打听来,太子殿下喜欢下棋。用过了午膳,见得太子殿下从寿松园里回来,徐元明便张罗着,请太子殿下去小湖边的棋亭里下棋。
下午的阳光足得很,小亭里上了茶点。徐元明和徐元朗兄弟两人在一旁候着,能与太子对弈的,还是淮南王殿下比较合适。
徐思颖在和敬院里待了大半日,到底没能耐得住寂寞,趁着李氏午睡的功夫,从和敬院里溜了出来。
贵客来访,就连早已娶妻的大公子和三房里养着的长怀、天勤也都被嘱咐着,不好出来院子,冲撞了客人们。徐思颖却从外头伺候着的下人们那里打听得来,大舅父正和太子殿下、淮南王殿下在小湖边上下棋。
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徐思颖寻去了湖边上,远远望见棋亭里,正对坐而弈的两抹身影…一人蓄着胡须,该是年长一些的淮南王殿下,而另一人,虽是白了双鬓,可那双长眸、那山棱一般的鼻梁,那薄唇,处处都戳中了少女心扉。
“是太子殿下…”徐思颖明明还是心中默念,却不自觉地发了声…
昨日她便听闻了,淮南王亲自送来拜帖,实则是想今日给太子和表姐做媒…她原听着戏文里说的皇帝都是英姿威武,却不想皇帝的儿子,也是如此。徐思颖看走了神。
直等着一旁丫鬟要过去给两位殿下添茶,她便直从丫鬟手中接了茶壶过来,“你走吧,我去添茶。”
那丫鬟虽觉着不妥,却耐不得她是府中唯一的小姐,便就由得她去了。
徐思颖端着茶壶,过去了二位殿下身边的时候,候在一旁的徐元明和徐元朗都是惊了一惊…却怕打扰了两位殿下下棋,方才没有出声。
徐思颖卷起了袖口,露出一双玉臂,给二位殿下添茶。
再是定力十足,二人也不难注意到,那双白花花的手臂,与一般的婢子不同。
淮南王先抬眼看了看,这打扮和面容,也并不是个普通的丫鬟,该是个府中有身位的女眷。淮南王早已娶了妻,便将目光抛去对面的凌墨。
凌墨见得那双玉臂,却想起一个人来…
那人顶着笑靥上的一对梅花,晃着一双白花花的手臂,想要勾、引他三弟的情形,似还历历在目。凌墨思及往事,不觉嘴角一勾,轻笑了出声来…
徐思颖自然以为得了手,手间添茶的动作,更是妖娆了几分。
长卿午觉睡醒,被明英护着出来寿松园的小堂,便见得外祖母已经回来了。长卿忙去陪着老人家,喝了一会儿的茶。
外祖母捂着长卿的手,与她也交代了根底儿,“方才宴席上,淮南王已经帮殿下说了亲事了。只是也不知,太子殿下打算怎么安顿你们母子。不管怎样,你这身子,都得好好养着…”
长卿再陪着外祖母说了好些话,方才从寿松园里出来,想去寻寻殿下的。方才走来湖边,却见得她那好表妹,正与两位殿下添着茶。
殿下望着对面的人,嘴角还勾着一抹笑意。
长卿也没做多想,便行了过去,打算作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023:39:27~2020-12-2123:3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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