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君远行(5)(1 / 1)

江弘被卓公公直接带入来了寝殿里。

长卿却见他一身黑衣,不是寻常红衣内侍的打扮,入来了寝殿却也不敢抬头,只是与她一拜,“江弘听闻清月堂中昨日夜里起火,不知可有伤亡?”

长卿听得这话,却是笑了笑,“你抬起头来看看,你寻的人就在这儿呢。”

江弘这才算是得了许,抬眼起来方见得妙竹头戴着抹额,正抱着女儿坐在长卿身边的,目光里颤动一闪而过,江弘垂眸下来忙与长卿又是一拜,却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还是妙竹与他解释着,“昨日夜里清月堂失火,是娘娘让人将我挪过来的。动了胎气,这孩子早产了…”

江弘这才与长卿道,“多谢娘娘。”

长卿抿了抿唇,却扶着一旁舒嬷嬷起了身,“我可不耽搁儿着你们夫妻团聚了,你快来看看妙竹和女儿。”说罢,便又向着门外头去,回了公主的屋子。

出了门,舒嬷嬷方与她报着,“娘娘让准备的厢房已经都布置好了,妙竹姑娘今日修整好些,明日便能搬过去,也省得娘娘老去公主屋子里打扰。”

等婢子将门关好了,江弘方坐来小榻旁,妙竹直将怀中婴孩儿往他面前送了送,“公子快看看吧,娘娘说,眉眼生得很是像公子。”妙竹以前只是江镇书房中的婢子,即便是与他生了孩子,也不曾敢与他多亲近,二人之间的情谊,素来仅限于为江家留后的任务。

江弘将襁褓接了过来,嘴角不经意的浮出笑意:“她怎如此之小。”心中却升起一抹保护的欲望,却望向一旁妙竹,“嘴鼻生得像你。”

妙竹低眉笑了笑,“还是像公子多些。”

江弘寻着她的手掌去,“辛苦了你,还让你受了惊吓。”却探得她手掌凉,屋子里还有地龙暖得很,“你这身子,太医怎么说?”

妙竹只道,“妇人生产完都会有所亏损,太医开了药方儿,吃几副来好生调理便好了。”

江弘将人揽回来怀里,“后宫凶险,此回该是有人谋算着皇孙,却牵连到你们母子。等得你身子好些,我与太子殿下求情,带你去外头安顿,也好许给你们些安稳日子。”

妙竹颔首,“妙竹都听公子安排。”

“公子难得见我们一回,便先给女儿取个名字吧。”

江弘再看了看怀中小人儿,明明还在熟睡,小手却挣着出来,撑在那小下巴上,实在是惹人喜爱。江弘被那小动作逗得一乐,却道,“只望她不必知世间险恶,福如满月,便就叫望舒,取月圆之意。你觉得可好?”

“望舒,真好听。”妙竹此下只觉自己颇为侥幸。原在江府的时候,公子于她便如高高在上的仙人,她从未想过能有今日。“公子才学好,取什么名字都好听。”

江弘抿着唇看向她,寻着她额间吻落了下去…

隔壁厢房中,长卿正与德玉说着话,云青送来了夜间儿小食,“娘娘,这是许太医做的药膳,与娘娘去胎毒的。许太医一会儿还会来,与娘娘请平安脉。”

长卿正端起碗来吃了一口,却听得外头江弘的声音,“娘娘可在里头,江弘这就走了,还有几句话想与娘娘说。”

长卿所在的到底是公主的闺房,也不好在此见客,便就让舒嬷嬷扶着,换去了偏堂里与江弘说说话。

等得长卿落座下来,江弘方才道,“江弘只是想与娘娘再道声多谢。”

长卿道,“江姑娘是殿下也要照拂的人,他人不在京中,长卿自会帮他将东宫事宜打点好了。你不必与我客气。”

江弘再是一拜,“江弘还有一事得与娘娘道明,娘娘莫怪江弘多嘴了。”

长卿笑着,“你且说吧,哪儿那么多的怪责。”

“昨日夜里东宫走水,苏瑞年亲自守着养心殿,不让江弘入寝殿知会陛下。这大火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如若是这样,怕是景玉宫那边,最近也会有别的动向。娘娘得要当心。”

长卿听得,微微颔首,“我昨日也正与公主说,这回东宫的事情,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江弘未曾抬眸,“娘娘有所防备,那便好。江弘不宜久留,先行告退了。”

长卿也起了身送人,“江公公自己也得多加当心。”长卿想来,他到底侍奉在养心殿,伴君如伴虎,再加诸他顶头上还有苏瑞年,那也算是他半个主子。他身份却又隐秘,不好被人发现了,方才多加嘱咐。

江弘一拜,再次谢过了,方才退出了偏堂,往紫露院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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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宫里,柔妃捧着暖壶,立着门前,正赏着殿前雪中开着的梅花儿。内侍们举着灯笼,寻着那些梅花开得盛的地方,打着亮。方才看了小会儿,太医汪有年便被内侍领了进来,“娘娘,安康。”

柔妃扫见汪有年,问道,“昨日紫露院里传了许太医,汪太医可知道那位良娣娘娘身子出了什么事情?”

“回娘娘的话,今日下午臣查看过娘娘的医案,上头道是,脉急气涌,受惊胎动。”汪有年笑着一拜,“该是被昨日东宫那场大火扰的。”

柔妃嘴角勾起笑意,“哦?脉急气涌,受惊胎动…那这是动了胎气要早产了?”

汪有年回道,“这许祯琪的脉案上并未写明了,只能看出,确是动了胎气。至于早产…臣也听得有人传言,昨日夜里紫露院中,有女子哭痛之声,似是动静不小。”

“可这一整日过去了,东宫里也没个消息…”柔妃话语中颇有些不耐烦了,“既是动了胎气,那便与她再来个痛快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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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江弘,长卿自回了公主的厢房。许太医已经候着门前了。

她昨日里一夜未眠,到底是有些累着了,许太医早晨来不及与她请脉,便与公主在隔壁厢房先睡下了,只好夜里在让许太医来一趟,与她再看一回。

入来厢房,许太医方才与长卿先报着,“依着娘娘的吩咐,昨日夜里的出诊脉案,写的是娘娘胎气抱恙,已经入了太医院的册子了。”

长卿谢过了许太医。到底妙竹的事情不易伸张,而太医院出诊都要有脉案记录,今日晌午许太医临走前,请过长卿的意思。长卿便让许太医依着自己动了胎气,如此记录,好在太医院里蒙混过关。

眼下许太医再为长卿请了平安脉,只道是娘娘脉象平稳,并无大碍,方才要退了下去。外头忽的起了脚步声,德玉已然先起了身,却见得卓公公来报,“娘娘,信…信回来了。”

“殿下有信回来了?”长卿几分喜出望外。

卓公公却道,“是殿下军中军长,回来报紧急军情。”

长卿听起来消息和殿下有关,紧着问道,“军长来了紫露院了?”

卓公公:“正在紫露院外等着见娘娘。”

却是德玉几分冷静,“军长的军情为何不送去养心殿里,反倒是送来后宫了?”

长卿这才顿住脚步,方让卓公公出去通传,只叫那军长独自一人来偏殿见她。其他人等不许入紫露院半步。卓公公正要出去,长卿又将人唤了回来,“一会儿,有劳卓公公去将内侍们都叫来偏殿,若是殿内出了什么事儿,便用这狼骨哨,传十三司明英明循来护驾。”

长卿从袖口里取出来那狼骨哨,是殿下临行前留给她的,十三司中殿下只带了明煜在身边,其余人等听从明英之命,留在宫中护她周全。

等卓公公出去宣那军长进来,长卿方才与德玉一道儿来了偏殿。

云青送上来一盏热茶的功夫,卓公公便已经将那军长带了上来。

来人一入来偏堂,连礼数都顾不得了,直跪在长卿面前,双眼含泪望着长卿,痛喊道,“娘娘,太子殿下他…在居庸关阵亡了!”

“什么?”她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德玉一旁也没了声响,怔怔望着那军长。卓公公和舒嬷嬷听得这话,双双跪了下去,匍倒在地不敢起来。

长卿却只觉身子飘飘然起来,手脚也好似都不是自己的,却见得那军长捧着翡翠十八子双手捧到她眼前,“这是太子殿下临行前,让我等务必送回来娘娘手上的信物。”

偏堂里灯火还不明,长卿只见得那碧绿的珠子上还染着已经干透了的血迹,黑色的,如同墨水一般,像是毒药一滴滴落入她的肚子里。她好似也跟着死了一回,那个梦中的情形终是成谶吗,殿下这辈子也没能逃过那场浩劫么?

可是不对,殿下明明将战争提前了三年,他出征之前,明明是有把握的。他有程大将军为得力助手,又有淮南王的私兵做了后盾。如今大周国力昌盛,就连陛下都对殿下有十足把握的…怎么会呢…

她眼前看到了梦中的居庸关,那里地势险峻,长城巍峨。殿下银色盔甲,英姿勃发,迎着北风与人厮杀,分明是英武无比的好儿郎,怎么会阵亡了呢?

“长卿…”

德玉的声音在她耳旁已然有些遥远而模糊,“你且别急,且不可动了气…还得顾着腹中孩子。”

孩子二字将长卿从遥远的居庸关拉了回来,没错,她不能急,也不能气,因为她不相信,她抽着气儿,眼泪虽已经止不住往下掉,却镇定问着那军长,“你且慢慢说。你姓甚名谁,为何大军派你回来,又为何一回来直奔了我这紫露院里来报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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