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君远行(6)(1 / 1)

那人方将名讳报上,“小人姓胡,是太子军中校尉。养心殿那边已经另有将军去报了。”

德玉终是也坐不住了,声音里几分嘶哑,“太子哥哥…真的…”

一旁婢子和内侍们听得公主的声音,也陪着哭了起来,起始只是低声咽呜,后却更是惨烈起来。一屋子的嘤啼之声,如同止不住的溪水,奔赴江海而去。众人正是无主之时,却听得娘娘清淡一声。

“都先别哭了。”

长卿起了身来,淡淡与众人道,“除非程大将军回来,亲口告诉我,其余的话我谁也不信。”她心口似是已经麻痹了,头脑却已然清清静静,正如她所说的,她不信,谁也不信。

舒嬷嬷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扶人,“娘娘,您当心。”眼下正是要紧的月份,若是被这消息惊得小产,怕是母子都要遭一翻险难的…舒嬷嬷忙将人扶着,回去了公主的厢房,许太医还没走,便被舒嬷嬷请回来了,帮着娘娘再请一回脉象。

舒嬷嬷却见得娘娘一句话也不肯说了,忙又劝着,“娘娘您跟奴婢说说话吧,您别吓奴婢…”

德玉却没急着跟着进来,而是失魂落魄在雪地里也站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推开了屋门。舒嬷嬷见得德玉进来,忙凑来:“公主,可帮着劝劝娘娘吧。奴婢担心着她这身子受不住。”

德玉方坐来床边上,拉起来她的手,“好嫂嫂,你别伤心…”

长卿方才已然没了知觉,听得这声嫂嫂,瞬间心如溃堤,怔怔望着眼前德玉道,“殿下定不会就这么走的,他怎么可能扔下我…”她记得的,上辈子就算是死了也要拉着她一同陪葬的不是么?她说着便又笑了起来,“他才不会放过我。逃去了江南都要被他捉回来,改名换姓都骗不过他,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我了,定是要缠我一辈子的。”

她反过来拉着德玉的手,“公主,你也不要信。殿下没死,我知道的。你相信长卿好不好?”见得德玉面上踟蹰,她摇着头,“我…”肚子里小人儿一阵打闹,肚皮也跟着紧了起来…疼得她咬起来了牙根儿。

许太医还候着,忙帮着将人扶着躺下。“娘娘莫动气,若气急了怕是要早产的。”

长卿被他们安顿着躺下,方才缓了缓神志,又拉扯着被褥,“我知道了…我不动气…”她缓缓合上了眉眼,早几日她不是常常能梦见居庸关么,她要去梦中见见殿下,她得亲口问问他…

德玉守着床边,见得长卿合上眉眼睡着了,方再也忍不住眼泪了。德玉拉着桂嬷嬷出了屋子,去了侧边无人的小间儿哭了起来。

**

不过一夜,太子阵亡的消息便在后宫之中传便了。次晨一早,久未上朝的皇帝都拖着病体去了金銮殿上,与百官商议这回的战况。

安远侯府中,徐氏与长怀也都听闻了一些动向,那消息不胫而走,京都城的大街小巷竟是都传遍了。阮安远下朝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徐氏在早书房里备好了茶,已然凉了几趟,又换了几趟。见得阮安远一回来,便忙问着,“可有长卿的消息,她那身子还重着,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这为娘的心里一直乱跳。”

阮安远摇头,动作麻利落座下来,抿了一口热茶,方问着徐氏,“宫里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徐氏道,“城中都传遍了。”

阮安远皱了皱眉头,“不太对。”

“哪儿不太对了?老爷。”徐氏几分迟疑。

阮安远这才将话挑明了些,“储君之事,是国事,怎会如此之快传去了民间?”

徐氏连连颔首,“老爷这么说,却也奇怪。侯府里,还是送肉菜进来的小厮说给厨子听,厨子才来说与我听的。”

“若这消息来头不对,该不会是朝堂上要有什么变动吧?长卿眼看就要生产了,老爷您想想法子,让我进宫去看看女儿可好?她若也听得这消息,一个人可该如何撑啊?”

阮安远叹气道,“这后宫岂能是我想法子就能进的?我也担心着女儿,可这眼下也得看清楚了情势再说。”阮安远方才说罢,长怀正才书房外头回来。

“父亲…朝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我方才听得太子的消息,便出去打听了遍,却见得重甲兵士在大街上走。现如今,城门都封了。”

阮安远摇头道:“今日早朝,陛下并未下旨封城…莫非是方才下朝才下的令?可为了什么呢?”

“不对不对。”徐氏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宫外头都如此这般了,宫内可是怎样情形。”

阮安远扶着人,“夫人,越是危急的时候,越需要镇定。你先与我磨墨。”说罢,又直吩咐长怀,“我先写封信,将此事说明一番,让长卿心中有数。这信件长怀你一会儿换作了百姓衣衫,送去国公府里。让国公大人想想办法,帮忙送入东宫里去。”

徐氏与长卿听着阮安远吩咐,正要去办了。阮安远又道,“你们且让府中将门窗都闭了。府中女眷都留着自己屋子里,男丁,有刀剑的拿刀剑,没有的,棍棒斧头都带着身边。今日夜里,怕是会有动向。”

**

长卿这一梦,却并未去到居庸关。

她不过是在佑心院门前再转了一遭,却是回到了上辈子与殿下送行的时候。

梅香扑鼻,那樽棺椁就停在她面前,翊儿先扑了上去,哭喊着“阿爹”…她也从从容容走了过去,抬手轻抚在那冰冷的木头上,她却在问他:“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思。殿下该是忘记了。”

生死也不过如此。以前她怕死,如今她竟是一点儿也不怕了。

苏吉祥却将翊儿先抱了起来,“娘娘,秦王殿下让我们将小皇孙接回景玉宫中养着。”

她笑着,“这样也好…”她心里却是清楚的,如今该由秦王接掌皇位,秦王尚无子嗣,若翊儿回去定会被立为太子。翊儿趴着她的裙角,哭着,“阿娘,翊儿不去景玉宫里,翊儿要陪着阿娘…”

长卿帮他擦了擦眼泪,“翊儿前程无量,怎能被我拖累。我还得好生陪着你阿爹呢,你且跟着他们走吧。你亲生阿爹将来会是大周的皇帝,你便是最尊贵的皇家长子,太子之位指日可待。”

翊儿哭声未停,却生生被内侍们抱走了。

见得小皇孙不在了,苏吉祥方才来宣了旨,“娘娘,殿下临行前,想让您与她一同上路…”

那鹤顶红的毒瓶早准备好了,她轻易从内侍手中接过。随后进了佑心院,回了他的书房。人刚走,地龙都已经不暖了。她想开口训斥一番那帮奴才们,可她一点儿气力也没有了。

她抬袖再摸了摸那楠木的书案,殿下的指温仿佛仍存在这里。她再与他磨了一遍墨,那香气儿绵长,她不自觉地笑了笑,仿若他还在身侧,等着她的墨汁写字一般。

她却自己提了笔,宣纸上,颤抖着的笔画已然不能连贯,泪珠落着那纸张上,浅浅如同淡色的梅花。

她写好,持起那张宣纸,折好了方放入了袖口里。随后,她带着那毒瓶,缓缓走向寝殿,若黄泉路上与殿下相见,她若不记得生前了,她还能将这句话带给他…

“愿逐月华流照君。”

**

紫露院里,长卿一睡下便是将近整整一日了。许太医整夜被留着没走。下午又被舒嬷嬷求着,再与长卿请了一趟脉象。

舒嬷嬷守着床边,见得许太医眉间深锁,温声问着,“怎的这么久了不醒来?我侍奉着世子妃有孕的时候,可从未见得如此症状。”

许太医叹气道,“娘娘脉象尚属安康,怕是娘娘自己不想醒来。”

德玉陪着一旁,却望着床上的人唇色有些惨淡,“整日没吃过东西了,也没事儿么?”

舒嬷嬷却道,“方才叫过几回了,娘娘都不愿起。又睡下了…”

“这怎么行呢?”德玉方才也睡得晚了些,还是听着舒嬷嬷这么说,方才知道。“去打些热水来,与娘娘擦擦脸。让云青去备些吃的,开胃些的。”

舒嬷嬷依着吩咐去办了。

德玉却来摇着长卿的手臂,“长卿,你起来吃些东西吧。这么睡下去,该是不好的。”

长卿微睁开眼睛,睡得久了,她意识早就半梦半醒,只是梦中,她还正在长城与殿下说话。

长城上风光好,刚刚下过了大雪,可却一点儿也不冷。艳阳高照,晒着她身上暖和。阳光下,殿下那双长眸更是神采飞扬…殿下牵着她的手,问了她好些话。长卿便将他不在的这段时日,自己的起居饮食都与他交代了一遍,还没说得完,却见得眼前德玉喊她…

她笑着拉着德玉的手,“正与殿下说起公主和世子爷的事儿呢。他说,等他回来了,便与陛下请奏,给你们俩指婚…”

德玉两眼微湿,却也笑道,“阿玉知道了,太子哥哥还是念着我的。”正说着,舒嬷嬷和云青端着热水和饭菜入来伺候。德玉方才再劝了一遍,“吃些东西吧,你不吃,肚子里小人儿也要吃的。”

长卿这才看了看腰间,方才在梦中她已然不记得还有孕了。眼下方才发现,那处还是鼓鼓的一团,里面的骨肉与她血脉相连,怕是最后的念想了。她撑起身来,方被德玉扶了过去,懒懒靠在德玉肩头,“小人儿饿了,在闹腾…快些扶我去吃饭吧。”

她很是听话,梳洗好了,又将自己喂饱…方又捉起昨日那串翡翠十八子,细细把玩起来。上头的血迹她不忍心擦洗,只由得它落在上头,可一看到那些血迹,她心口便会绞着难受…

那垂着的络子是她亲手编的,如意的图案,如今上头也沉下来了深色的血渍。

她捧着络子仔细打量,却忽的发觉几分不对,因得要和那翡翠相称,她选了好些细碎的翡翠珠子穿插在那络子里头,虽是细碎,可都是上乘的料子,颗颗满翠。眼下这些,却都是近乎白色的?

她心中起了疑,这络子被人换过了不成?可这如意的图案与她做的一模一样,只是那些碎珠不同了。

德玉见得她神色忽的变了方问着,“怎么了?”

长卿将那络子也往德玉眼前送了过去,“这不是我与殿下编的。”

德玉接来,再仔细打量了一番,“对,不是。这些碎珠是玛瑙,我亲眼见你选了好些上乘的翡翠珠子。”

长卿有些欣喜,“这信物都是假的。昨日那校尉军长,定也有些问题。”她这才喊了卓公公进来,问起来昨日那军长之后去了那里。卓公公道,“说是军中还有事务,便先行离开了。也并未说去了那里…”

德玉道,“将人宣回来,我们再问问。”

长卿却摆手,“不必了。他们刻意欺骗,该是有所图谋的。再问,不过打草惊蛇罢了。不如将计就计。”

卓公公这才将袖口里的书信递过来,“娘娘,国公大人送来了信件,说是务必让娘娘您亲启。”

长卿接过来信封,拆开见到上头的字迹,“是阿爹与我的?”

德玉也凑来,“安远侯说什么了?”

“京都城门封锁,城内人人皆知太子阵亡的消息,阿爹说,该是有人有所图谋,消息方才传言得如此之快。让我们夜里多加小心怕是会有变故。”

德玉紧张了起来,“这可是说,太子哥哥可能没死,而是有人传恶言,想制造混乱?”

长卿看着还拿在德玉手中的翡翠十八子,“这络子和传一道儿来,络子是假的,传言自然也是。殿下定还好好的。”

德玉问:“可夜里会出什么事儿呢?”

长卿此下越发清明了,她反反复复做的那个梦中已经有了答案,“太子阵亡,摄政王失踪,皇帝病重。你觉着此下谁获益最大?”

德玉几乎不假思索:“三皇兄?”

长卿望着德玉嘴角勾起,“只剩下他一个成年的皇子,加诸秦王府中还将将诞生了皇长孙。司礼监也想扶持那位,登上皇位。”

德玉忽也明白了过来,“你是说,今晚会宫变?”

长卿微微颔首,却又生起几分愁容,德玉忙将人扶着,“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我在想。眼下我们怎么办…”

德玉扶着她坐下,方又道,“太子哥哥临行前带走了大军,京城全由连家剩余的兵力把守。连宝轩如今又是秦王妃,定是站在秦王那边的。若要宫变,这便是最直接的兵力了。”

长卿接话道,“不想,却让她成了秦王的左膀右臂…”

“我们还有禁卫军。”德玉却觉着为难起来,“可明炎明叔叔一向只听从父皇的意思。父皇卧病已久,不知还能调动多少兵力。”

长卿却起了身,去了帐子里翻出个小箱子,从里头翻出来了什么东西,揣进了袖口里,却对德玉道,“时候不早了,公主,我们一道儿去养心殿,守着陛下。”

德玉还有些担心,“可你的身子重,万一宫变伤及了养心殿。如何是好?”

“一旦秦王夺权成功,你以为东宫就能逃得过么?这连日来,不是走水就是谎报军情。人家早就将我们算计在内了…眼下,我们只能与陛下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就没得其他退路了。”长卿镇定着,吩咐卓公公,“备马车,唤明英明循来,护送我和公主去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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