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玉听了自抿了抿唇,“等她来了，我好好与她说一会儿话去。”
尉氏忙作了安排，“府中院子里人也不多,便就我们一屋子人,你们一道儿在这儿用个午膳,便就当是家中庆贺一番新人了。”
张姨娘拉杜玉宁一道儿应承了。德玉谢过祖母,方又见张姨娘命着身后婢子,端了账本上来。“老夫人,这两月的吃穿用度，可要给您报一回。”
尉氏正在喜头儿上，便也推却了，“且有得你来管着，若无要害的事儿,便也免了。”
张姨娘笑着应声,方让婢子又将账本子拿走了。
德玉陪着老人家再说了一会儿的话,方见得杜玉柔从外头进来。杜玉柔一身粉色坎肩儿袄子，笑靥如春,见得德玉,先使了个眼色,方去给尉氏作礼。“祖母，午膳都布置好了，一会儿您就挪布去外头怡春园里吧。”
尉氏笑着迟疑,“原让你布置饭菜,你怎还挪了地方？”
“好祖母！”杜玉柔娇嗔着,指了指窗外的天色，“今儿艳阳高照，荷池边儿上开了好些的桃花。自打冬日里来,祖母在这松柏院里，可也未曾见过别的色彩了。便就不想饱一饱眼福么？”
尉氏拍着孙女儿手背，笑道，“玉柔可替我想得周全了，可不是想着公主来了，你们姐妹一同去赏花儿的？”
杜玉柔却也不羞不挡，“我这些小心思都被祖母看穿了。不过祖母可别吃醋，虽是公主来了，玉柔可也很是心疼着您的。”
尉氏道，“祖母倒是那么小气的人了？”说罢又看向德玉，“可莫让公主见笑。”
德玉方起了身来，拉起杜玉柔的手，“她想着我来，便是给她解闷儿罢了。可心里却是一心向着祖母好的。”
尉氏却是笑着赔了礼，不想皇家公主在家中放下来架子，与这一屋子相处起来，倒像是自己人了。
将将近了午时，杜玉柔便张罗着大家移步往宜春院里去。德玉自起身过去，与她叙了些闲话。后头，杜玉恒扶着尉氏，缓缓走着。
尉氏自看着孙儿，“你倒是难得修个假，还在这里耽搁了整整半日了，该得让你和公主自个儿处处。”
杜玉恒答话道，“公主该也喜欢有玉柔做伴儿，在您身边儿，大家心里都安泰。”
午宴设在荷池边的高亭中。脚下池水清澈，水旁立着数颗桃花树。绿叶红花儿，开得正是绚烂，饭席便依着水边桃花而设。德玉与杜玉柔一左一右地扶着老夫人坐下了，杜玉恒方靠着公主坐着。
原张姨娘是不该入席位的，却被尉氏恩许了，家中人丁不多，便就一道儿喊了庶出的杜玉泽来，一道儿用膳。
杜玉柔张罗的一桌饭菜，却并非十分周正的宴请菜肴，而是东街小吃，西街酸面儿，买来的和特地做的，各自参半儿。德玉见了与她相视一笑，杜玉柔分明是与她猎来的新菜，专讨她欢喜的。
尉氏起了筷，先与德玉夹了快鸡肉。德玉寻着桌上一碟儿鱼嘴儿，也与老人家夹了过去。“祖母可吃得惯这个么？”
尉氏年岁有了些春秋，到底已经不尝吃荤腥了，见得那鱼嘴儿也是清蒸，方才下了筷子。觉着味道虽是清淡，却正好衬出鱼肉的鲜美。方问起来一旁德玉，“玉柔这舌头可是人中翘楚，都寻着好吃的来。这道儿菜可是宫中的御膳？怎以前没见人做过？”
德玉与老人家解释道，“倒也不是什么御膳，只是丰乐楼中的一道儿名菜。最近才出的，她总来馋我，今日总好尝到了。”
“原是丰乐楼那班厨子想出来的。”尉氏笑着，却看了看杜玉恒，“恒儿啊，莫干坐着，与公主夹菜吃呀。”
杜玉恒也不知她爱吃什么，只好依着方才的口风，夹了一筷子鱼嘴儿，放去了她碗里。德玉却依礼还了他，与他夹了块东坡肉。她素来与杜玉柔打听着的，如今终是派上用场了。
阳光好，又有些清风。小亭里一席饭菜吃得融洽。张氏边吃着，却边清点了一番桌上吃食的用度银两。等得老太太放了筷子，方责怪起自己来，“这到底还是我疏忽了些，公主第一日来，该早早让人备这顿午膳的。玉柔小姐家的还未持家，这顿饭菜怕是该花销过五十两银了…”
尉氏听得，笑道，“她们姐妹家的自幼便相熟，都是玉柔一番心意，又岂是银两能度量的。你且就随她一回吧。”
杜玉柔听祖母帮着自己说话，又夹了块豆腐，放去祖母碗里。却悄悄地泯了声儿，没答张氏的话。
等得一餐饭食毕了。张氏扶着老太太回去，便放了德玉与杜玉柔能好好说话了。杜玉恒将两人送出来小亭，便自行道，“我去书房里，帮陛下寻基本他急要的书。公主便交给玉柔了。”
德玉嘱咐了声慢走，方与杜玉柔扶持着，往荷池边上去走走。
杜玉柔见得后头老太太与张氏都走远了，方与德玉说道，“家中比起皇家，自是比不上的。可有一点好，便就没那么多人口，各自怀揣心思的。唯独就这么一个张姨娘了，你自当心着这房，其余的，便随意些相处便好。”
方才说起饭菜用度那些话，德玉都听在耳朵里，听杜玉柔开了口，方问起她来，“这张姨娘外家是那里的？”
“是尚书张岐山的庶妹，人家正看着内阁的位置呢。原在京都里也算不上什么高门，早前方才与阿爹做了妾室。自阿娘过身之后，阿爹便没打算续弦了，就留得她一个，生了两个弟妹。如今，借着外家的势头，想在府中做主母了。”
杜玉柔说着，又拉着德玉往桃花树下去，“我倒是无妨，左右今年夏天便就要出嫁了。若她日后敢仗着帮主母理事儿的名头，欺负到你头上，你可得跟祖母说，不能任由得她。”
德玉笑道，几分不以为意，“我便是嫁过来了，可也是陛下的亲妹妹。她可有那么大的胆儿不成？你便放心吧。只是你这婚事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我也未曾听闻过。”
杜玉柔只道，“去年秋天里相看的。是内阁林家的长公子。”
德玉看了看她的面色，“听起来倒是门当户对的，可你怎的不高兴？”
“都是祖母和阿爹拿的主意。”杜玉柔叹气了声，却又看着德玉打趣儿，“我可不是皇家公主，随便让皇后娘娘一说，便能嫁给想嫁的人了。”
德玉道，“你若早有喜欢的人，我便让长卿也帮你一说便好。只可惜了，京中这些贵公子哥儿，没一个入得了玉柔的法眼的。”
“我确是不恨嫁的。祖母阿爹都待我好，留着这儿孝顺他们也是应当。这里还有你呢。若日后嫁到了别人府上，不定又得吃哪门子的气受呢。”
德玉劝了劝，“我听那林家也是书香世家，总不该亏待了你。”
二人说着，便又聊着别处去了，再赏了一会儿的花，德玉方被杜玉柔送回去了宝玉斋里。却见得杜玉恒迎了出来，见得德玉回来，杜玉恒直道，“父亲回来了，方让人过来通传，可否来见过公主。”
德玉笑道，“你与我这般说，定是我的不是了。哪儿有让公公来见过儿媳的道理，我且与你去拜访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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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院中，张氏哄着老夫人午睡，自顺道又提了另一回事儿。“公主入了府，老夫人该得定了大半儿的心。过了六月，玉柔便嫁去了林家。家中难免清净了，也望着公主早日为府上添丁，给老夫人添个乐趣儿。”
尉氏听得张氏这一席话，自知道张氏是有所求来了。“玉柔的婚事定了，也该是时候，与玉宁看一看人家了。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张氏帮尉氏锤着小腿，笑了笑道，“我自是看过兄长那边的。只是如今张家高不成低不就的，不大好谈论亲事。兄长也等着升迁了，才好给家中几个儿女看看婚嫁。这般下来，玉宁的时日便就要被耽搁了。老夫人若能给玉宁寻个好的人家，便是最好了。”
尉氏寻思了半晌，方道，“尉家如今官拜三品，家中晚辈之中，倒是有个出挑儿的，去年刚考得了武职，入了禁卫军作个校尉。为人忠厚，待人亲切。你若觉得不错，我便安排着儿女们见一回。”
张氏手中力道犹豫了几分。尉氏自看出几分异样，“怎的？可是嫌我尉氏族人配不上你家女儿么？”张氏忙笑着遮掩了过去，“怎么敢呢？尉氏是大族，若被老夫人相荐的，定也是良人。便都听老夫人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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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玉下午与杜玉恒在国公大人那处听了些家训，却也领了国公大人一份儿见面礼。道是国公夫人生前留下的，是想给自家儿媳的传家之物，便交于她来保管了。
等得傍晚了，方与杜玉恒一道儿回了宝玉斋中用膳。比不得午膳时候的风趣儿，就两人用膳，德玉便让她们从简了。不过四五样的小菜，都是依着杜玉恒的口味做的。
杜玉恒却是有些受宠若惊了，“看来玉柔与公主说了不少臣的事情？”
德玉与他夹菜，却也并不打算满着，“既是嫁来府上了，自是要想着自己夫君好的。我便与她多打听来了些。驸马不必觉着负担，便当做是寻常日子便好了。想必平日里你房中的嬷嬷和婢子们，也是这般照料你的。”
杜玉恒抿唇笑了笑，“却是不及公主这般周到。”
“你莫说讨巧的话。”德玉自听出来几分不对，“我才刚来，大婚之前，你我一年也不过数面之缘。好些东西也是不知道的。”
德玉自也夹了一块儿鱼肉给自己，吃好了，又放了筷子。“阿玉话多，驸马可莫嫌我。都是些闲闲散散的碎嘴儿。”
“臣不敢…”杜玉恒跟着放了筷子，却还与她拜了一拜。
德玉见得他这般礼数，暗自叹了声气儿。“莫多礼节了，我可不惯。快吃饭吧。”
饭后，德玉让桂嬷嬷扶着，去宝玉斋里走了走。杜玉恒却回了书房读书，得的亥时了，也不见人回来。昨日夜里是新婚，同房尚且是为了哄着家中长辈开心。今日便要德玉下旨宣他了。
她却是也想见他的，也未曾扭捏，便让桂嬷嬷吩咐婢子去办了。
德玉回来寝殿中，用了碗安神的茶，梳洗卸妆了，又等了好些时候。方见得杜玉恒抱着书卷儿从外头来。入来寝殿中，先与她作礼数。德玉自一席话，将日后这些繁琐的都免去了。又吩咐婢子嬷嬷们与驸马梳洗。
等得打点完毕，婢子嬷嬷都出去了，杜玉恒却道，“本以为公主还需些时日，在府中熟悉一阵。”
“自是要熟悉一阵儿的。”德玉见得他手中好抱着书卷，便问了起来，“这是什么？”
杜玉恒摊开来，递送过去，“与公主寻来的，最新的话本子。怕公主在府中呆闷了，拿来打发时日正好。”
德玉听得是他特地寻的，心里自然几分欣喜，便接了过来翻看一阵，却觉得眼乏。便起了身去一旁箱子里翻了个檀木盒子出来。“我们来玩儿这个吧！”
杜玉恒却见得她一双杏眼弯弯，眼里映着烛火，灵动得很。却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接过来那檀木盒子，揭开来一看，方见得是琉璃弹珠子。早两年还稀奇得很，是打西边儿进贡来的。如今却是街头巷尾孩童们的玩物了。
他自问着：“公主还有这上头的功夫？”
德玉捧着盒子蹲去了地上，“那是自然。不信你来试试？”
杜玉恒见她兴起，便也没打算扫兴。跟着蹲下身去，便见她拨开来一半儿弹珠，捧来他眼前了。杜玉恒无奈笑了笑，接了过来。数落数落，不多不少十二颗，都是金黄的颜色。仔细一看，公主手中的弹珠，便都是白银色的。“公主的东西，可是贵重。”
德玉笑道，“那颜色都是涂抹的，不然黄金比白银重，可就不公平了！”
杜玉恒自摇了摇头，“倒是臣庸俗了。”
“驸马哪儿处庸俗了？我可不觉着。”德玉哄着人，“驸马哪儿哪儿都是好的！”说罢，垂眸下去，摆着盒子里的小机关阵法儿了。“快来，可别让着我，若让着我了，我让皇帝哥哥罚你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