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一刻张狂,便又温柔了起来,寻着德玉薄唇只细细呵护,又缓缓将人松了开来。德玉心跳得快,手脚都失了知觉似的,半晌方平复了些许的呼吸,她却抬手推了推他,“你、你的伤,可有叫太医来看看?”
杜玉恒却将她扶回去软枕上靠着,“不必劳烦太医,自幼便罚惯了,书房中是备着药的。一会儿我回去让辛嬷嬷上药。”
“自幼便罚,父亲还真狠得下心。”德玉说着,去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可还要走,我都习惯了旁边有人才睡得着的。”
“便让桂嬷嬷去一趟,取了药来便用上。”
杜玉恒便随着她的意思。等桂嬷嬷回来,德玉自拿着药瓶去与他上药的,他却不让,“还是让嬷嬷来。公主怕是没见过那般血渍。”
德玉坚持数回,却拧不过他。他自拿回来药瓶起了身,去了软塌那边,让桂嬷嬷来帮着。片刻,方才打理好了伤口。婢子们又伺候着梳洗了,人才回来床榻边上。
“公主,不早了。睡吧。”
桂嬷嬷听得这话一乐,忙帮着二人吹熄灭了烛火。
德玉自往床里头让了让,扶着那人袖子,让他侧躺了下来。而后自己也跟着面朝着他躺下。杜玉恒提着被子,与她盖好了,却隐隐见她还睁圆着一双眼。“怎了?”
德玉问,“你可还疼?”
“不疼。”他抿嘴笑了笑,又抬手来揽着人,细声问她,“你可是没亲够?”
“不…”德玉不敢和他挣,便就被他揽紧了,干脆贴着他怀里。抬眸却见他闭了眼,叹气道,“今日多有不便,还得请公主等臣康复。”
“?”德玉恍恍惚惚几分不明白,却听得他呼吸一晃便均匀起来。她自也没再说什么,乖乖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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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玉修养得整个月,左臂上的伤已经见好,走动无碍,便也常去了老太太房里请安。只是这些日子来,在祖母房中也不见张氏母女。德玉方听得杜玉柔提起,张氏母女仍在禁足,国公自将杜玉泽接去自己书房里,另外请了宫中退下来的老嬷嬷来教导。
这日从祖母院子里出来,德玉正约着杜玉柔往宝玉斋中去,她正叫人去丰乐楼里买了些新菜回来,正好尝鲜。六月天热,宝玉斋中有道儿清泉,二人正好去了那儿乘凉小坐。
没多久,却见桂嬷嬷匆匆从外头回来,行来德玉面前福礼道,“公主,今儿一早张姨娘房中便去了大夫,方才才见出来。”
德玉正喝着茶,“可让人去问那大夫打探了?”德玉一早便吩咐了桂嬷嬷看着张姨娘房里,不莫就是等着杜玉宁的身子。
桂嬷嬷回了话来,“是奴婢亲去问的大夫,与了十两银子,那大夫便都说了。公主,那二小姐真是有孕了。大夫探着脉象,都已经快两月了。”
“两月了…”德玉思忖起来,与杜玉柔道,“从围场回来也不过一个月,不莫是那回在书局里的事情。”
杜玉柔自冷冷笑了声:“她还真是心急…”
德玉又拉起杜玉柔的手来,“既然人好事要近了,你便就该要避一避了,莫让外人说起,因得庶女行为不轨,毁了你这个家中嫡女的名声。明日我们一道儿去趟度月庵,便让太皇太妃留着你在那里修行着,家中事情未了,你便就不必回来。”
听她如此安顿,杜玉柔还有几分惊叹,“原你早就打算得如此细致了?”
德玉笑着:“与你幸福和名节有关,我可是上心了。也不必谢我,便就记得请我多去几回丰乐楼好了。”
二人用过了午膳,杜玉柔自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桂嬷嬷帮着德玉卸下了发饰簪子,挽起的长发也散落在肩头上,镜子里一面庞虽是清淡,却是精致无暇,桂嬷嬷见得笑了笑,“近日公主心情好,面色自然地好。”
德玉笑着未答,却在镜子中,见着了一身深红官服,她自是认得。这几日同起同眠,杜玉恒的衣衫腰带都是她亲手换的。回身来看,果然是他。
“今日怎这么早回来了。”
杜玉恒见她长发如瀑,清淡面颊上泛着两朵淡淡的红晕,心中涌起来几分怜爱,便直将人抱了起来。“翊皇子病了,陛下回了坤仪宫里探病。便先放了我回来。若夜里传唤,还得再去,便先回来陪陪你。”
“翊儿可还好?可有说是什么病。”德玉双手揽上他的脖颈,贴着他胸前便寻得见他身上的书墨香气。
杜玉恒交代着:“正发热,太医过去看了。”
德玉忙要挣脱着他,“你放我下来,我得去看看。长卿可得担心坏了。”
杜玉恒却直将她抱回去了床榻上,“有太医在那边,都该还好。若等得夜里有什么动静,我陪公主一同入宫,可好?”
德玉听他如此说,方觉着安心了一些。静静答了一声“好”。却见他坐着床边的,方笑着去与他宽起衣带来,“难得回来,便陪我一同午睡吧。”
杜玉恒早也如此打算,便就由得她了。桂嬷嬷早退去门外,悄无声响了。
德玉方与他去了腰带,又与他宽了朝服。面上却忽的一热,竟是被他凑来亲了一亲,腰身也被他一把卷着了。德玉望着那人眼里似有星辰,自己心里小鹿般地乱撞,垂眸落下,却见得他翻滚着的喉结…
出嫁的时候,她便受过嬷嬷教诲了,自是知晓这些事情。一双手便伸了过去,解起他的衣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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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杜玉柔与林家的婚期将近,德玉自帮着安顿好了,说服了老夫人,送杜玉柔去了度月庵里清修。
自打菀沁被罚,张姨娘房里,杜玉宁身边自少了个人伺候。张姨娘左挑右选,专想要个口风儿紧又能干活儿的。德玉吩咐着桂嬷嬷看着,在外头买了个哑女回来,取名清漾,又故意让张姨娘注意到了。
张姨娘在小厨房中寻得这哑女,觉着哑女自不能多言,正好是个口风儿紧的,便收入了房里,照顾着有孕的杜玉宁。
杜玉宁原还听话,一直禁足未出,乖乖在房中养胎。只是等得杜玉柔一走,却是耐不住寂寞了。除了日日去老太太房中请安,还常让人扶着在花园中走动。
清漾虽是不能说话,却是会写字的,日日里与桂嬷嬷交代着张氏房中动静。德玉听得那些话,便也知道,杜玉宁这是唯恐天下人不知她腹中丑事,想抢着杜玉柔婚期之前,让家中长辈为她去林家讨要名分了。
日子入了七月,天儿热得人心烦。德玉便在宝玉斋中设了冰凉宴,还请了祖母来,特地为杜玉宁搭起了这戏台子。祖母又请了杜玉恒的姑母,国公大人的长姐回来作客。
德玉提前几日听得这消息,还特地与杜玉恒打听了一番,他这姑母的脾性。国公大人并无其他兄弟,就这么一个长姐,当年杜家家主与高祖皇帝一同征战瓦剌,立下战功,得封爵位。
杜玉恒只说,“姑母性子烈,当年婚嫁之事都是自己拿的主意,去与高祖皇后请的命,旨婚嫁给了当年骁勇之将程大将军。历经数年,如今也成了将军府中主母。为人比起当年,到底还是稳重了些许,不过早年那般爽辣,也还是在的。”
德玉听得还有几分紧张,杜玉恒却道,“也不必太过忧心,姑母虽是有些性子,可心到底是好的。”
德玉这才笑了笑,又问他打听得来姑母有什么些喜好,便在清凉宴上,一一置办了,初次见面,也好讨一讨长辈欢心。
夏日午时实在太热,德玉便将宴席提前到了晌午。傍着宝玉斋的清泉,设了一排草席在高亭之中,听得泉水之声,又能品尝着冰镇水果,再多添一盏冰茶。
德玉正行来小亭里,见得茶盏还未备好,又让桂嬷嬷督促着婢子们去补了来。便见得张氏带着杜玉宁从外头先进来,德玉忙迎着过去招呼,“姨娘来了。听闻近日玉宁妹妹身子不好,常请着大夫来瞧着,今日看着气色,该已经好了。”
杜玉宁自福了一福,“玉宁身子无碍,害嫂嫂挂心。”
老太太还未来,张姨娘便带着女儿先入了座,德玉自也不好提点,便就由得她们了。德玉自去了宝玉斋门前,迎老太太。没多久,便见得老太太来,德玉忙去扶着人,轻轻巧巧唤了声“祖母”。老太太喜爱得很,又拉起德玉手来,方一道儿往院子里头去。
德玉问起,“姑母何时才来?”
尉氏只道,“一早地便命人来传了话,将军府中有些事情还需得打理,来得稍稍迟一些,叫我们不必等她。”
“那怎么好?”德玉笑着,“那我让她们将点心各自都留一份儿,莫失了礼数。玉恒说,姑母喜欢吃马蹄,还有石榴茶。我都是替她备好了的。”
尉氏拍着德玉手背笑着,“如此上心。定是恒儿说了不少他姑母的坏话,让你担心。”
德玉一笑,“全被祖母看破了。”
德玉扶着尉氏行来高亭,张氏方忙带着女儿起身,与老太太请安做礼。老太太高兴着,自免了众人礼数,唤着大家入了坐席。德玉陪着老太太,在蒲团上落座,却一眼扫见桌上的马蹄爽被人动了不少,杜玉宁嘴角还挂着一颗马蹄碎粒。
她却也不是小气的,便吩咐桂嬷嬷,“厨房里可还有马蹄爽,再拿份新的来与祖母用。”
桂嬷嬷应声,“还是有的。”说罢了,正要去办了,却被德玉又喊住吩咐道。
“其余的甜点也一样儿的留一份吧,一会儿还有宾客要来。”
桂嬷嬷这才去办了。
却是尉氏训斥起孙女儿来,“这嘴馋的毛病何时能改改,这是在自家嫂嫂院子里,倒是无妨。可若出嫁了,在婆母面前这般,便就要说我杜家疏于管教了。”
杜玉宁捂着胃,也不打算起身请罪,只淡淡对老太太道了声错儿,又解释了一番,最近胃口不好,见着马蹄着实可爱之类云云。
尉氏见她有恃无恐,重重叹了一声气。德玉心中可清明着,杜玉宁不莫是仗着府中有了骨血,行径自是乖张起来,什么胃口不好,不过是想祖母关怀起来,好借机抖开来这件事儿罢了。
可尉氏偏偏没往下问,便就着桌上的甜点赞叹了一番,“公主这心思巧儿,这一样样的点心,个个儿做的精致。”
“那是小厨房里今日的厨子巧,我让人特地从丰乐楼里请来的。”德玉说着,亲自端起茶壶与老太太添茶,“姨娘和玉宁,我备着冰镇的绿茶。祖母您还是用热的吧。”
听得这话,张姨娘也接道,“与玉宁也用热的吧,她最近身子不好,用不得寒凉。”
话头儿都抛了两次,老太太偏生只望着德玉生喜,便就当没听到似的。张氏母女不得询问,只好也开始用起甜品来。
德玉正与祖母也夹了一块儿紫米糕,却听得婢子来通传,“公主,将军大夫人来了。”
德玉听得,正要起身去迎,还未走动便见得人已经自己行了进来水榭。德玉却见那夫人,一身绛色的褙子,配着紫色马步裙,年岁四十上下了,走路却步步生风,气概果真与寻常妇人大不相同。
将军夫人行来面前,却要与她作礼,德玉自将这些免了,又喊了声姑母。
“我大周的公主可不见外,叫得我这声姑母,见面礼可是得要的。”
走得近了,德玉方能看清楚样貌,却见那眉眼神采奕奕,说话声响也中气十足,此下正从一旁婢子手中,接来个锦盒儿,对她道,“府上都是舞刀弄剑的,珍珠玉佩没存多少,却是让我寻得了这个。公主便就贪个新鲜,摆着这院子里玩儿玩儿罢了。”
“姑母说的见外话,我看定是好东西了。”德玉边说着边去接了那锦盒儿过来,打开来一看,竟是两个血色的夜光杯。“从西域来的?”
杜明雪道,“说来也巧,这是高祖皇帝征战的时候,从北疆带回来的。我大婚的时候,便作了贺礼。谁知道他的孙女儿会嫁来我杜家呢,我便就只好借花献佛了。”
德玉自与姑母道了谢,将东西接了送到一旁婢子手上,吩咐收好。又再引着人入了席。
张氏母女也都起了身,张氏自请了安,喊了声长姐。杜玉宁却忽的生了怯,一声姑母都叫的颤颤巍巍的。德玉自看得出来了,原真有她们怕的。
一桌人落座下来,德玉又让人将早留好的点心茶水摆上了桌子,杜明雪自拉着老太太说起话来。
杜玉宁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原本张氏想让她今日便将肚子里这事情在老太太面前戳破了,此下姑母一来,她心中便没了底。祖母年迈慈善,可这姑母自幼她见得少,每回回来都能捉住她不守礼节的小辫子,不是被罚站,就是被罚着抄经…
张氏原本的计划,也因得杜明雪心中生了犹豫。若她不在还好,国公大人和老太太,毕竟都是自家人。可这杜明雪自打作了将军府的主母,办事说话风风火火,眼里容不得沙子。当着她的面儿,张氏自也不敢让杜玉宁冒险,自拉了拉女儿衣袖,摇着头,示意着女儿将计划暂且放下了。
德玉一旁侍奉两位长辈用茶,却将张氏母女那些小动作收入眼底。张姨娘和杜玉宁,看来都不想让姑母知道她们做的那等丑事儿,德玉自然要帮帮她们了。
方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桂嬷嬷便亲自端了新品点心上来。
瞬时间,高亭里奶香四溢,奶桃胶,流心炸奶酪,桂花姜撞奶,样样都是丰乐楼的精品。德玉自打清漾那里听来,杜玉宁自有孕以来,最怕这些牛奶羊奶的,闻见便吐。今儿为她搭戏台,德玉自得送她一曲东风破。
果真,那几样甜点刚一端上桌,杜玉宁便已经坐不住了。起了身来,与二位长辈道,“玉宁怕是吃了凉的,有些害肚子了。便先回去了。”
杜明雪见她那模样,训斥道,“都快要出嫁的人了,怎还这般慌乱?即便是再不适了,与长辈们的礼节还是要做的。”
杜玉宁无法,只好福了一福。这么一福,加诸一阵风来,更将那些奶香气味儿往鼻子里灌,方才吃过那些马蹄爽早就到了嗓子眼儿里,此下果真没忍住,当着二位长辈的面儿,全吐了出来。
张氏忙来扶着女儿,杜玉宁此时几分虚弱,看了看母亲,却是露了怯。
尉氏道,“果真是吃坏了?”说罢喊了自己房里嬷嬷,“去,帮二小姐寻个大夫来瞧瞧。”
杜玉宁却是又去了一旁吐了起来。
尉氏心中生了疑,却也不大肯信,杜玉宁还未出阁,该不会真是那件事儿…一旁杜明雪却看不落了,“我看这清凉宴怕是吃不下了。我们国公府的二小姐,还未出阁,怎就害喜起来了?”
杜玉宁颤颤巍巍不敢做答。张氏忙帮女儿辩解一句,“长姐,怎么会。玉宁还未出嫁,这可是关乎她名声的。”
杜明雪冷笑了声,“你倒是还关心女儿名声的?当初你是怎么嫁给我弟弟的,我可忘不了。玉宁到底身子如何了,等得大夫来了便有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