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理查走进编者部，有气无力地跟隔壁工位同事打招呼。
因为《忏悔》的事，这些天他都没睡好，同事也知他心里不好受，没事尽量少来打扰他。
可这回，邻座的同事却兴冲冲地凑上来，眼里闪着八卦之光，神秘兮兮道：“理查，你看今天的晨报了吗？”
理查昨晚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疲倦睡去，早上差点没听见闹钟，又怎么会有时间看报？
“没啊，怎么了？”理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拭去眼角的泪花。
“你快看这则报道，”同事用手撑开他眼皮，在他耳边念叨，“快看快看，不看你会后悔的！”
理查只好勉强打起精神扫了一眼，瞬间睡意全空。
“这、这是……”理查以为是自己太困导致出现了幻觉，拉住同事的胳膊，指着那行大大的标题，“你读一遍给我听听。”
同事：“……标题是《乔利兹：<忏悔>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小说》。”
“你说这个乔利兹，是我知道的那个乔利兹吗？”理查面带迷茫之色，求助地望向同事。
同事又无奈又好笑：“不然还有哪个乔利兹？没错，就是文者协会的会长乔利兹。”
“可乔利兹会长怎么会为《忏悔》说话呢？总编前些天不还说联盟要封杀念自在大大？”大概是惊喜太大，理查反而死活不敢相信。
同事耸了耸肩，把报纸翻了一面：“那你再看看这篇文章吧。”
《小说<忏悔>对教育界的启示》
署名是一个在教育界鼎鼎有名的教育家。
理查粗略扫了一眼，文章大概意思是说，《忏悔》讽刺了黑夜时期反叛军对孩子们的功利性教育，并启发当前教育界要吸取教训，加强对儿童的思想教育，避免悲剧重演。
换句话说，《忏悔》不仅不是篇坏小说，而是篇十分具有教育意义的、振聋发聩的作品！
“之前那些人批评《忏悔》，理由就是小说没有教育意义，说什么主人公最后都没真正认错。现在文章上都说了，他不是不想认错，而是被反叛军的错误教育迷惑了，所以他最后才会说出那样‘错误’的言论。”理查兴奋起来，手掌重重往桌面上一拍，大声道，“连大教育家都表态了，我倒要看看那些人还能说些什么！”
“别太激动，你再看看这篇，”同事一指，“洛塔大学韦伯教授写的，《从集体无意识看<忏悔>的文本深度》。”
光看标题就很劲爆。
理查捂住胸口：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
“现在你总算相信了吧……喂，你别抢我报纸啊……”同事哭笑不得看着理查一把抢过报纸，一蹦一跳往总编室跑。
“总编总编！”激动之下，理查连门都忘了敲，直接冲进总编室里，“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忏悔》它——呃，总编原来你也看到啦。”
对上总编无奈的目光，理查讪讪地后退两步。
总编放下手中的报纸：“坐。”
理查小心翼翼坐下，脸上的兴奋仍未褪去。他瞟了总编一眼，又瞟一眼，再来一眼，最后总编可无奈地敲了敲桌面，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是刚刚接到的通知，说上面已经解除了对《忏悔》的禁令。”
理查面上一喜，忍不住笑出声，对上主编无奈的眼神，这才收敛几分，清了清嗓子，问：“风向突然转变，难道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总编像他投去赞赏的目光，点头道：“说是有人专程找上了文协会长，跟他谈了整整一下午，后会长专门召集文协开会，据说会上发了好大的火。”
“谁啊？”理查下意识问道。
总编耸肩：“我也不清楚，对方是去会长家里拜访的，只听说是个年轻人。”
总编心里也在纳闷，要知道洛塔星文者协会会长身体不大好，最近一两年非重大事件不出面，文协一般是几个副会长主事,而其中又以戴里克为中心，否则这次《忏悔》的事也不会这么快就盖棺定论……
理查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喉咙上滚了滚，心想：不会那么巧吧……
不过，如果真的是那位大神的话，他倒是不奇怪这件事会这样迅速得到解决。
——那可是艾兰德啊！传说中谈判从不失手的艾兰德！
当然，出于约定，理查并没有把自己几日前见到艾兰德的事告知任何人，总编也不会想到，自己手下一个小小的编辑同这件轰动文坛的事有什么联系。
《忏悔》平反，对《新芽》杂志社来说总归是件大好事，总编心情也很不错，笑着对理查道：“我知道这些天你心里不好受，这样吧，今天给你放假，回去休整休整，带薪放假。”
“谢谢总编！”理查欢呼。
***
洛塔大学，博知社。
“社长社长，好消息，大佬们都为《忏悔》说话了！”小胖子凯瑞兴冲冲地举着报纸冲进社团活动室。
“真的吗？让我看看！”社员们闻言都兴奋地围了过来。
“韦伯教授的文章写得可真犀利，有理有据，把那些喷子的无稽之谈怼个遍！那叫一个畅快！”
“你看了那位教育家写的文章了吗，他说《忏悔》是对黑夜时期反叛军去文化教育的讽刺。说的太好了，我就说这篇小说的三观怎么可能是歪的，我看说这话的人才三观不正！”
“文协会长可算是出来说话了，之前一堆所谓的专家学者批说《忏悔》哪哪不好，我感觉自己跟他们看的不是同一篇小说，害得我还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诶，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前一阵报纸上一窝蜂的都在批《忏悔》，今天突然来个反转，又改夸《忏悔》了，感觉有内幕啊。”
“管他呢，反正《忏悔》这下总算是熬出头了。诶，要不今晚咱们社一起聚个餐吧，我看上回那家餐馆就不错，便宜大碗。社长，你说呢？”
社长刘易斯大手一挥：“行！我请客，今晚都敞开了吃哈！”
“谢谢社长，社长万岁！”
***
“啪！”一份被蹂｜躏得体无完肤的报纸被狠狠摔在桌上。
“这些报道究竟怎么回事！谁准许他们发的？”
秘书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复道：“听、听说是会长那边打了招呼……”
“乔利兹？他这个老糊涂到底想做什么？”男人胖胖的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和善。
秘书假装没听见自己上司咒骂自己另一上司，低头专心致志研究自己的鞋面。
“行了，你先去忙。”戴里克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口不择言，挥了挥手，让人先离开。
秘书大大送了口气，忙不迭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忏悔》，为什么又是《忏悔》……”戴里克不耐烦地在宽阔敞亮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眉眼之间满是怒意，“乔利兹，韦伯……这些人都瞎了不成？这种有问题的小说，为什么都说它好？”
“念，自，在。”戴里克死死盯着报纸，眼中射出阴冷的光。
“这回算你运气好，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
餐馆里，一群大学生明显喝高了，说笑声震天响，惹得旁人频频侧目。
君念收拾空盘时，手肘不慎被个醉醺醺的小胖子撞了一下，痛得她直抽气。
“抱歉抱歉，他喝醉了，不是故意的。我们今天碰上件喜事，太高兴了，有点控制不住。”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大学生充满歉意地赔礼，他也是这群大学生中为数不多清醒的人了。
君念看着眼前这位很是面熟的大男孩，又瞟了瞟旁边抱着个酒瓶子嘴里不住念叨着“忏悔”的小胖子，沉默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没事，恭喜你们。”
“谢谢！”男孩笑得开怀，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要是这群小孩知道你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念自在，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君念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不是，你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君念费了好一阵才认出来，眼前这个一身黑色休闲装，戴着帽子口罩，从头包到脚的男人正是艾兰德。
“方便。”隔着口罩，艾兰德声音有些不大真切。
他指了指一旁偷偷聚在一起聊八卦的服务生，对君念眨了眨眼：“你懂的。”
君念：“……”
“喏。”艾兰德从他那片刻不离手的黑色箱子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丢到君念怀里，“有空擦擦，这药效果不错。”
君念揉手臂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接住了药瓶。
瓶身冰凉，掌心温热。
“你……”君念垂眸，长睫如蝶翼般轻颤。
艾兰德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轻轻勾起唇角，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下一秒，他听到——
“你是哆啦a梦吗？”
艾兰德：“？？？”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什么。”君念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多看了艾兰德的黑色箱子几眼，这才收回目光。
那个箱子，真的不是次元袋吗？
眼下已过了用餐高峰，餐馆顾客并不多，尤其是那桌大学生吸引了大部分眼球，几乎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个打扮古怪的客人递给身边女服务生一张报纸。
“看看，看看。”艾兰德得意道，“文学界、教育界……官方背书，看还有谁敢禁你？”
“这回你该相信我了吧。”尽管隔着口罩，君念仿佛能看到艾兰德自信的笑，他抛了个飞眼过来，“怎么样，我算证明我的能力了吧？考虑一下跟我签约呗？”
君念眉梢轻轻一挑，没有说话。
艾兰德满脸紧张：“嗯？”
君念定定看着他，依然不说话。
两人默默对视。
艾兰德：“……不是，你能说句话吗？”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君念终于开口。
“你是想问我都是怎么做到的吧？”艾兰德眉宇之间洋溢飞扬的神采，语气很是迫不及待，显然他等君念这句话已经等很久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
君念：“……为什么是我？”
艾兰德目露迷茫：“啊？”
君念淡淡看着他，道：“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选择我签约？”
艾兰德不可思议：“你难道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给你搞定各界大牛的吗？”
君念：“既然你都已经办到了，那还有必要问吗？”
艾兰德：“……”
好像有点道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面对君念探究的神色，艾兰德的目光也变得严肃起来。他认真思考片刻，才道：“你问我为什么会找你签约，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想亲手培养出一个真正的大文豪。”
听起来有点中二，不过，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君念挑眉：“你觉得我就是那个人？”
“不是。呃，至少现在还不是。”怕君念误会，艾兰德忙补充了一句，“我的标准可是很高的，一般文者穷尽一生也不可能达到。”
“哦，是有多高？七星文者算吗？”君念饶有兴致问道。据她所知，目前整个星系七星以上的文者不超过二十人，可以算是文学金字塔的顶尖了。
“呵。”艾兰德轻蔑一笑，表明自己的态度。
“难道是九星文者？”君念又问。
截止目前，历史上能达到九星的文者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艾兰德沉默半晌，反问道：“你认为真正的大文豪，应该是什么样的？”
“动人。”君念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他的创作，可以是任何风格，题材也无所谓高雅通俗，但有一点，必须要能打动人。”
君念始终认为，只有触及心灵的作品，才是好的创作。否则，就算技巧再娴熟，笔法再老道，也不过是炫技而已。
而创作从来都不是炫耀的舞台。
“好巧，我的观点跟你差不多。”虽然隔着口罩，但君念能感觉到艾兰德在笑。
他上身前倾，俯了过来，声音温柔中混着几分蛊惑：“我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我觉得，你的作品，具有打动人的特质，我相信，只要你能继续写，假以时日，定能成为真正的大文豪。
对上他期待的目光，君念嘴唇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