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犹如银盘大的炽热火焰,其间涌出的阳光就像是一壶烧的滚烫的开水一般,照在人身上似乎在瞬间就能看得见皮开肉绽、闻得到焦灼的味道。这天气当真是热得厉害,这旱灾也着实显著,显著的诡异可怕。
宁宣带着一顶青草编制的斗笠,前几日还是青翠的颜色,今日却早早的变成了枯黄。豆大的汗珠挂在宁宣的额上却无心理会,只因宁宣驾着马车一路前行,不知碾过了多少的干枯草色和干涸泥土,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寂寥无人的官道上分外的明晰,于是越发显得嘈杂不休和孤孤单单。
这官道为何这般的安静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难不成秀琳王又做了什么手脚不成?宁宣皱着眉想到,浑浊的汗珠瞬间沿着额纹滑下,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之后被粗鲁的擦去,继续前行。不管宁宣的心中有多少的疑惑和猜测,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还是依照水泽的命令前行罢了。
车厢外的空气闻起来分外的焦躁,期间还弥漫着一股似兰非兰的轻腐味道,但因为空气之中的焦躁,闻起来并不明显。而车厢内虽然燃着清凉的薄荷香但却依旧显得闷闷的,不只是空气还有氛围。
贾环倚在水泽的怀中,难受的敛着眉眼沉默的看着仍水泽搓揉自己的手腕,原本白皙中透着青色血管的手腕被搓揉的一片通红,似乎再加大几分力道,腕间涌动的血液就会破皮而出一般。所以水泽的动作便只好放的轻柔起来,几乎是用了他尽可能小的力道来搓揉着,若不是其间细小的盐粒,恐怕更像是抚摸。
此时的贾环和水泽看起来分外的亲密,亲密的就像是感情颇好的恋人一样,当然前提是忽略贾环眼中的不知所措、受宠若惊和流露出来的些许紧张不安,以及水泽眼中的若有所思和复杂。
贾环的不知所措、紧张和不安都好说,毕竟水泽身份高贵不是他之前遇见过的,而今这般的亲密当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不过贾环的心中也是有些得意的,原因无他不过是觉得自己受水泽器重罢了。虽说贾环之前出了个昏招有意勾引,但是男风之事他可从来都未曾想到自己身上过。
至于水泽的若有所思和复杂那就不怎么好说了。谁让水泽从来都不是一个惯于做出礼贤下士行为的人呢?但可以知道的是,水泽之前从未这般的礼贤下士过,大热天把人拢在自己的怀中帮忙推暑气,这般的亲密从未曾有过。
贾环感受着腕间不似之前犹如针扎一把的疼痛,更多的是火辣辣的痛感,一点一点的蔓延,心中估摸着再用食盐搓揉下去应该也没什么用了,于是动作自然而坚定的从水泽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坐直了身体从水泽的虚怀中出来,避了避。
之后,贾环抬眼,凤眼一片坦然的看着水泽唇角带着微笑,语气谦和中夹杂着浓浓的谢意的说道:“不必了,环已经好多了。实在是万分感谢您。”贾环眉眼之间无比真诚,没有丝毫的私情在其中,有的只是恭敬和谢意。
水泽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唇角带着笑意的贾环这是轻轻的点头应许,然后拿起一旁的干净手帕,沾着清水擦着自己的手,动作分外的细致,却也并不显得刻意,更多的像是随手一擦而已。
“有些盐粒黏在手上不舒服。”水泽解释道,并不想给一直仔细观察自己的贾环难堪。
贾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主动的又给水泽递了一块赶紧的帕子,嘴唇轻抿出鲜红的色泽,显得脸色比之前的苍白好了很多还带着几分少年的娇憨在其中看得水泽好笑,心中竟然有了些许贾环依旧在演的猜测,但也不戳破,只是从善如流的接过帕子再次擦拭了起来。贾环见此便也低头拿着沾了水的手帕轻抚自己火辣辣的腕间,雪白的帕子衬着通红的腕间,色彩对比强烈,颇有一种艳丽感。
“外面为何这么安静?”水泽擦完了手,抬眼看了贾环后扬声问道。
不待宁宣回到,贾环闻言赶忙掀起帘子,朝外面看了看,然后便是皱眉思索,之后猛地嗅了嗅,所见的不过是枯黄的草色,所闻到的不过是分外焦躁和略带浅薄兰草气息的味道。
“许是这里出现了瘟疫。水灾之后立马出现旱灾,温度还这么高,之前死去的人还来不及安葬,最是容易出现瘟疫了。当地官员为了阻止瘟疫蔓延,故而闭了城。”贾环放下帘子复又细细想了想后,语气之中透着满满的担忧和忧愁说到,“或是,城中突然出了什么偷盗、抢劫的大事。当地官员为了查清真相,不得已才闭了城。”
“我倒是希望是最后一条,或是自己想错了。若是第一条,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丢了命。贾环把最后的半句自语咽下,心中是全然的担忧。虽说是为了挣表现才有之前的动作,但贾环说言若是真的发生的话,恐怕第一个难受的就是他自己。
自幼接受四书五经熏陶的贾环,心中自是装下了家国天下和天下万民。这是每一个读书人读书之本,若无此意天下危矣。
“瘟疫吗?”闻言,水泽略微沉吟了片刻,之后皱着眉看着贾环语气严肃的问道,“你大概有几分把握?”若贾环的把握有四分及以上,水泽便会立马出动人马,前来救助,也顾不得什么韬光养晦了,毕竟人命关天。
“环没有任何的把握。环虽读过几本医术,但却并不精通此道。”贾环直视着水泽的双眼,语气分外认真的说到,“但人命之事,从来就是不是十分便是一分也无。您还是早下决断的好。”
水泽眯了眯眼,心中思索了片刻形成了初步的计划后看着似乎颇为焦急担忧的贾环,复又想了想后说到:“环心中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依环愚见,如今瘟疫一事不过猜测,还是先派人前去查探一番的好。同时最好遣人拿着您的令牌去一趟最近的军营,再遣人去一趟这一路上走过或是错过的城镇,寻些郎中、药材和粮食。若是当真出了瘟疫一事也好派兵救助,有药有郎中方便救助。若不是瘟疫,哪怕仅仅只是水灾和旱灾也是需要的。”贾环压下心中的焦急与担忧尽可能简略的说到,“您还是早些下决断的好。”
你说为何不召密探的人来一趟?只因为都到了这里了,就连贾环这种不过读过几本医书的人都能够猜得出瘟疫,若是密探的人真的有消息的话,恐怕早就传过来了,那还用得着贾环猜测?
“您说,密探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仔细想来似乎从十日前就再也没有收到江南那边的消息了。”贾环皱着眉看着水泽说到。
江南那边的密探并没有在水泽的手中,反而掌握在太子水涵的手中,而今此事莫不是水涵在给水泽下绊子?但水涵应该不是这种人啊!
“江南此地的密探并不归我掌握。”水泽勾唇灿烂一笑,眉眼之中满是轻狂和不屑,语气却是淡然的说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水泽这一灿烂一笑,就像是幸灾乐祸一般。水泽幸灾乐祸什么?自然是太子水涵了,幸灾乐祸他的……看着这样的幸灾乐祸的水泽,贾环不由得皱眉,这样的人当真能做的上那个位置吗?这般心狠真的会是圣明的君王吗?
水泽看着还在皱眉的贾环笑了笑,突然伸手颇为亲昵的动手抚平了贾环眉宇之间的褶皱后说:“不必再想了,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环还是好好想一想如何把环提出的简略章程变细致的好。”
“是。”贾环点头应道之后也不再多想了毕竟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对于水泽的吩咐他自是遵从的,谁让他现在是水泽的谋士呢?谋士,贾环是这么给现今的自己定位的。
但贾环不知道从这趟江南行的开始,他就绝不会是一个谋士,只能是水泽握在手中的一把刀,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