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周茂出声应下,这便出了证物房。
李云深见时辰不早了,便同秦云柔说道:“我今晚要连夜审讯赵勇,先送你回国公府罢。”
秦云柔应道:“大人公务繁忙,让车夫送奴婢回去就可以了。”
李云深瞥她一眼,淡淡道:“刚才本官不是说了,回府的时候路过首饰店,要给你选个精致的小手炉,本官一言九鼎,怎可言而无信。”
说罢,他抬脚出了证物房,朝大理寺的正大门走去。
秦云柔迟疑一瞬,便立马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国公府的马车,车夫勒动缰绳,驱使骏马前行。
大理寺在京都以北,镇国公府在京都以东,由北至东的长街上商铺林立,在经过一家楼高三层的商铺时,李云深叫停了马车,他抬臂掀开厚重的夹层帘,转头对秦云柔道:“窈窕阁,你可曾来过?”
秦云柔下了马车,抬目望去。
窈窕阁三个镶金大字挂在门额上,取自诗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京都贵女最爱逛的首饰铺,一楼卖的是各种布料昂贵,且款式时兴的衣裙,二楼卖的是簪、钗、步摇、钿花等贵重首饰,像如今是冬日,二楼也兼卖一些小手炉之类的取暖物件,三楼却是不对外开放的,据说只有窈窕阁的老板才能上去,很是神秘。
之前还是淮安侯府千金的时候,秦云柔偶尔会陪母亲林菲来窈窕阁选首饰,或者购置四季衣物。
“来过几次。”秦云柔回道。
李云深低下头看她,眸光渐深,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什么道不明的情绪:“三年前,我曾因为一桩案子,来过这里。”
秦云柔不懂李云深为什么忽然提起三年前,便抬眼迷茫地看向他。
李云深见她迷惑,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秦云柔努力的回忆,可是三年前,时间太过久远,她真的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了。
李云深握住秦云柔的肩,力道控制不住的加重。
情不知所起。
一见倾心。
“痛。”秦云柔被李云深捏的直皱眉头。
李云深听到她的叫唤,这才放松了握她肩膀的手力,他的眼底幽暗,里面藏着叫人看不透的情绪。
“走吧,上二楼,给你挑个手炉。”李云深道,这便揽着秦云柔的细肩,同她一起步着木梯往二层去。
两人刚走至二楼门口,便看见外头围了一圈锦衣卫的人,六七品官位的锦衣卫身穿虎彪服,右手扣着刀柄,正在把二楼选购首饰的贵女们往外头赶:“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都去楼下候着。”
贵女们成群结队地往外走,差点撞到秦云柔身上,好在李云深及时把她护到了一旁。
等到二楼贵女们全部散去,便只剩下李云深和秦云柔,以及那一群穿着虎彪服的锦衣卫队。
李云深今日穿着朝服,栩栩如生的四爪飞龙绣在名贵的袍子上,腰上挂着大理寺的和田玉章,白底黑头的皂靴露出三寸,即便这群六七品的锦衣卫认不出李云深本人,可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身上的这件九卿朝服。
领头的不敢怠慢,赶紧进去同里面的人说一声。
不消片刻,便看见二楼里头走出来一个俊美邪肆的年轻男子,他通身玄色长袍,前胸补子上绣有象征朝中二品的四爪飞鱼纹,腰间一条黑色銮带,挂着一枚可号令锦衣卫的鎏金腰牌。
睿鸿右手习惯性的按在绣春刀的墨色刀柄上,刀身上的明黄流苏随着他的走动而微微摇晃。
睿鸿走到李云深和秦云柔跟前,他容貌邪魅,一双黑眸冷漠无情,叫人光是看一眼,就遍体生寒。
“李大人,别来无恙。”睿鸿抬手同李云深作揖。
秦云柔注意到睿鸿的右手手背上有个小巧的牙印,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二妹秦楚楚,便忍不住出声询问:“你把我二妹怎么了?她为何会咬你?”
睿鸿看一眼自己的右手,无所谓的耸耸肩。
秦云柔见睿鸿不反驳,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果然是楚楚咬的,但也因此心中更是焦急,于是立刻追问道:“我二妹胆子向来很小的,小时候,她看见一只蟑螂都要吓得躲起来,如何敢咬你的手背?”
“狗急跳墙,兔急咬人。”睿鸿笑的邪恶:“大约是我昨夜让她侍寝,她情急之下,便不小心咬了我一口。”
秦云柔听得眼眶一酸,睿鸿说的轻轻巧巧,但秦云柔知道,一定是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把楚楚逼急了,楚楚惊恐之余,才会咬他的。
楚楚向来胆小,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便是三年前救下了命悬一线的睿鸿,可也因此,给日后埋下灾祸。
“楚楚三年前救你一命,你念在救命之情,能不能放过她?”秦云柔祈求道。
睿鸿摇头:“罪臣之女,没有我的庇护,她能去哪?而且,她给我做对食,伺候的我很满意。”说罢,睿鸿转了转手中精美的流苏金步摇:“被小白兔咬了一口,吃亏的明明是我,可还得选个首饰回去,哄那不知好歹的小兔子!”
睿鸿说着把金步摇收到袖子里,抬眸问李云深道:“你也是来选首饰的?”
李云深瞅他一眼:“不是,本官来选个手炉。”
睿鸿看向秦云柔,露出明白的表情,然后轻轻击掌:“这里腾出来给李大人,我们走!”
说罢,也不等秦云柔继续询问秦楚楚的情况,睿鸿已经领着浩浩荡荡的锦衣卫队伍,从二楼木梯下去。
“你等……”秦云柔思妹心切,还想再问,却被李云深从后头抓住了手腕,李云深微微用力,把她拉回来,又抬手箍住她的肩膀:“走吧,选手炉去。”
“可是……”秦云柔焦急抬眸,却在对上李云深瞥过来的警告目光后,慢慢垂下眉眼,焦急的心也渐渐克制下来,她低头小声道:“奴婢知道了。”
秦云柔心中担忧着秦楚楚,便没什么心思挑选手炉,在李云深的再三催促下,才随手选了个搁在博古架上的精致小铜炉。
“再去楼下看看,选些钗环可好?”李云深俯身问道。
秦云柔揣着小手炉,轻摇螓首:“不用了大人。”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李云深便携着秦云柔回到了马车内。
“回国公府。”李云深对车夫道。
“是,大人。”车夫应下,架着马车驶离窈窕阁。
秦云柔若有所思的垂着螓首,精美的雕花铜炉被搁置在一旁,她一眼没看。
李云深拿过小手炉,又从马车的炭盆里取了枚尺寸合适的银丝炭,搁到手炉里面,盖上铜盖,待到手炉暖和起来,便塞进秦云柔的的小手中。
秦云柔还沉浸在刚才同睿鸿的偶遇中,她心中挂念秦楚楚,担忧着她的遭遇,冷不丁被人塞了一个手炉进来,吓得一哆嗦:“大人?”
“一惊一乍做什么?”李云深沉着脸色批评道:“你手这般冷,便好生握着铜炉,暖和起来。”
“哦。”秦云柔顺从应下,然后又垂了螓首,绝美的面容一筹莫展,很是忧虑。
李云深看着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胸口发堵,便难得的同她分析道:“睿鸿是锦衣卫正二品,他可以号令京都,乃至于三省六郡所有的锦衣卫,且此人武艺超群,旁人根本不可能近他的身,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竟会被一个柔弱女子,咬出个如此暧昧的牙印,想来平日里对她肯定极为纵容。”
“纵容?”秦云柔露出不解。
李云深同她靠近,逼仄的车厢微微摇摆,他靠的近了,秦云柔便闻到他身上雪中春信的香味,很是好闻,可又因他贴的太近,秦云柔生出一股惧意来,下意识的往后退,却在后脑勺差点撞上车壁时,被李云深及时伸手挡住。
李云深单手扣住秦云柔的后脑,以额贴着她,低喃道:“笨丫头,差点撞上了。”
秦云柔被他逼近的无路可退,抬了慌乱的眸子瞧他。
“知道什么是纵容吗?小丫头嗯?”李云深问她,喷出的热气混着雪中春信的香味,一同萦在秦云柔的鼻息间,令她浑身发热,惊慌失措。
秦云柔红着脸摇头。
李云深眼中升出笑意,拉长声音道:“纵容便是……一个男子爱惨了一个女子的表现。”
话语落下的同时,李云深单手撑着车壁,低头靠近秦云柔微张的红唇,当他的唇快要贴上时,马车突然向前一颠,停了下来。
李云深听到外头车夫的吆停声,抬了眸子不悦问道:“作何停下?”
车夫老李头回道:“大人,是长平侯的马车从对面驶来,拐角的街道太窄,马车过不去。”
长平侯的马车?李云深听罢,眉心微蹙。
秦云柔被李云深突然靠过来吻她,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也没怎么听清楚刚才车夫说了什么,只知道马车停了。
“你呆在这里,我出去看看。”李云深撂下一句话,便抬了车帘出去。
与此同时,秦云柔也靠到车窗边,抬了窗牖朝外看去。
对面的马车上挂有长平侯府的标识,马车旁边坐着个骑在骏马上的年轻男子,秦云柔一顿,那骑在骏马上的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同她订亲过的,长平侯世子卫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