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母等一行人自大观园外而来,先经过了黛玉住过的潇湘馆,贾母便从轿上倾身道:“这是你林妹妹的屋子不是?”
凤姐忙笑道:“正是。”
贾母便道:“这是公主住过的,往后也不能再让旁人去住,如今虽不在这里住着了,到底也该遣些人时常收拾。”
凤姐扶着轿杆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每旬我都叫人来收拾。”
贾母方点了头,轿子往前行一阵,便过了探春的藕香榭,贾母照例进去坐了坐喝了杯茶,又叮嘱几句方走。再往北行便是宝钗的蘅芜苑,抬轿的婆子脚下见慢,贾母顿了顿,便问道:“薛姑娘如今是做什么呢?”
自打被楚旻揭穿,宝钗很是胆战心惊了一阵子,过了几个月见楚旻再无动静,方渐渐放下了心。宫学中再没有位子,宝钗哭了一回,同薛姨妈闹了薛蟠一回,又使人遣了莺儿走,这几番下来,竟没再好意思往园中姊妹处来。
凤姐脸上神色不变,挂着笑回道:“有一阵没见过薛姑娘了,倒是前儿听见说往太太那里请安去,想是在家陪着姨妈。”
贾母便点了点头,也不说要进去,便等着往前走。凤姐度其意思,便不从蘅芜苑和暖香坞连着的西边夹道上奏,转而吩咐人走南边正门。
惜春住的暖香坞,内中满栽红蓼,如今天气晚秋,正是花开通红时候,贾母等人方进正门便赞一回,笑一回。
惜春从里边接了出来,迎着贾母等人从游廊穿过,至内便是卧房,早有丫鬟抢着挑起毡帘,贾母甫一进内便觉暖香扑面,先笑道:“果然是‘暖香坞’了。”
惜春亲捧了茶来,又端了椅子来请贾母坐。贾母也不喝茶,也不归坐,且先道:“这会子别的都不要紧,还是看你那画来——画在哪里?”
惜春忙将众人引至一扇屏风后,因道:“天一日冷似一日,胶性凝涩,恐画了不好,便把画遮起来了。”
凤姐听了忙道:“这还不好说——赶明儿我再叫人拨五百斤好炭送来你这里,四角围上熏笼,烧的旺旺的,天再寒也不打紧了。”
贾母等赏一回,称赞一回,又命人取了那西洋的花镜来,架在鼻子上细细地瞧,行至半当中,忽而笑着指道:“这不是你父亲的观!”
惜春忙笑道:“正是。因上回跟着老太太去给老娘娘祈福,我出来透透气,偶然间见树色苍翠可爱,便不留心走得远了。谁知不妨从后头往那边望过去,竟正是父亲的观,心内大奇,却原来早说父亲所居离城颇远,来往艰难,不想从这边最近的山上望过去,竟正好能隐隐地看屋角飞檐。”
“往上再走一走,连门上的匾也看见了。”惜春笑着指给贾母看,“老太太瞧这里,我那天正看见有一条小路顺着下去,再看看对面父亲的观,正也有一条小路从山下蜿蜒而上,直通山顶的凉亭,又觉惊又觉喜,便想着或许是从这里能直接上去呢,这不就是两山都连通了?”
“虽底下看不真切,我心内却觉这样绝妙,索性便擅作主张,直接连上了这条路。”
贾母顺着惜春的手指看过去,果见画中一条路联通两山,顺着小路曲折而上的山顶八角重檐亭中,正坐着两人,画的精细,还能看出是身着道袍,捧书手谈,置于桌上的茶盏尚有细碎的绿色,仿佛还能看见氤氲的热气。
“果然真切!”贾母虚虚点在画中人上,笑道,“这画的是你父亲不是?边上这又是谁?”
惜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或者是观中的道士——那日,我隔山远远瞧见那亭中仿佛是父亲,相对而坐对弈的却不知是谁,只他穿了身素白的道袍,远远的看着十分年轻。”
惜春笑道:“我心内好生奇怪,寻常观中道士都老得胡子一大把才显得道行高呢,怎么这倒有个年轻的。因此印象深刻,便画了上去。”
贾母却不甚在意这些,她也不知想到了哪里去,只是点头笑道:“也挺好,倒不妨在这上头多添一些。说来你父亲当年也是进士出身,很得太上皇青眼。”——画一画,倘或能让太上皇想起来当年的贾敬,那个宁荣两府唯一凭着自己而不是恩荫取中进士,一年三迁、意气风发的郎君。
惜春并不很知道这些,闻言只是笑着福身称是而已。
贾母又在惜春房内坐了坐,少不得也指点几句画上,又叮嘱跟着来的宝玉快些作了诗来,宝玉怏怏地答应下,方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去了。
过后凤姐叫人送了黄铜熏笼,并几大篓炭,又道:“二奶奶怕拿的多了姑娘这里没地方放,又怕脏了屋子,便叫先拿这些来。姑娘使完了只管叫人再取去,炭数儿早都批下来了。”
入画忙笑着道谢,便使婆子们将炭摆入后厢,进了屋内又禀了惜春,却见她呆愣愣的,拿着一支画笔在纸上心不在焉地划来划去,也不知想什么呢。
入画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正高兴的事儿,老太太还不曾这样看重姑娘过。”
惜春蹙着淡淡的眉毛,细声细气地道:“这样的看重不要也罢。”她自己叹了口气,“原来我心内只有高兴,高兴公主看得起我的画,又肯引荐,叫老太太这样一闹腾,总觉得变了味儿了,沾染上些腥臭味儿,惹得我连画都不想看见。”
入画不明白惜春的意思,忙忙碌碌地收拾方才人们坐过的桌椅,口内道:“什么腥臭,琏二奶奶送来的都是好颜料,胶也是好胶,没有那些寻常骨胶的腥臭味儿,姑娘还嫌呢?”
惜春嫌她不懂,敷衍地摆了摆手,“你出去罢,我自坐一会子。”
入画直起身来,笑道:“是,奴婢不搅扰姑娘了。姑娘可快些画,过两日老太太少不得还要过来再看一看的。”
惜春听了更不耐烦,说着知道了,却怎么也不动笔。入画无法,只得先出去了。
却又说楚旻和黛玉,兰香正绘声绘色地描述从小丫头处听来的贾母的动向,惹得两人失笑,“还真是处处都想着宝玉!”
黛玉便叹,“姐姐一番好心,要拉拔姊妹们出头,谁知这也偏心偏到宝玉身上,心思也太昭然若揭了些。”
楚旻笑道:“意料之中罢了。我说了是看画,自然有本事让人只是看画,至于别的什么诗作——真以为是太白工部在世,能让人惊才绝艳不成?未免自视过高。”
“朝中有才的多了,三衙六部,哪一个不是过五关斩六将拼才学拼出来的,他一个尚未取得功名的白身,要有多大的才学,能让太上皇惊为天人,印象深刻的。”
黛玉被楚旻逗得握着帕子笑个不住,直说:“姐姐这嘴也忒厉害!常人总说我嘴上不饶人,焉知我这是姐姐言传身教呢!”
兰香听了,忙从旁凑趣抢着笑道:“奴婢知道!那天妈妈说了这么一句,这叫、这叫……”她搜肠刮肚想了半日,方一拍手,欣喜地叫道:“叫有其姐必有其妹!”
楚旻和黛玉登时笑得前仰后合,止都止不住。
兰香被她们两个笑得不自在,小声嘀咕道:“奴婢是说错了?”
楚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扶着椅背,喘着气道:“说得好、说得好——赏、赏一月的月银!赏你学的明白极了!”
兰香听了,立时高兴起来,笑吟吟地福身行礼,乐得也合不拢嘴了,“谢主子赏!”
屋内一干人等正笑得痛快,忽听廊下鹩哥儿叽叽呱呱地叫道:“藿香来了、藿香来了,小翠快打帘子……”
楚旻又笑了起来,黛玉支起窗子往外看,也笑道:“好容易养了几年,还是就会这么几句话,上回我教你的诗呢——”
楚旻趁势从黛玉背后望过去,招手笑道:“你从哪儿来?”
藿香也不急着进去,索性笑着往窗边走了几步,呈上一封帖子,“奴婢适才清点冬衣去,正遇见小桃匆匆忙忙地往里走,说是大皇子给您下的帖子。”
楚旻已然接了帖子,撕开封条,黛玉脸上笑容倏然消失,蹙眉道:“大皇子也不避嫌的么?上回送了帖子来姐姐拒了,这会子又送了来——他听见什么了?”
那帖子也不是正经帖子,里头是染了桃红的花草笺子,楚旻抽出信纸,便带出一股子细细的香风,显然是事先熏了许久,连稍远些的茗香都闻见了。
楚旻捏着鼻子,抖开信纸,匆匆扫了几眼,登时冷笑起来,见黛玉望过来,便顺手递了过去,口内道:“我却是头一回见着这样上赶子寻不痛快的——藿香,只管回了他。”
黛玉接过来也嫌香气重,拧着眉头拎得远远的看了,却是大皇子也不知从哪儿听见了楚旻请了荣府几个姊妹并交好的几位姑娘赴西山老君庙给定老太妃祈福,竟写了封帖子来,文绉绉酸叽叽地写什么,听闻唯有几位女子赴约,唯恐路上不周,又因老太妃毕竟是皇室长辈,自愿携身边伴读陪同前去……
“这是什么鬼话!”黛玉气得一把扔了信笺,恶心道,“就不说我们出去自然带的许多的护卫丫鬟,单说此次姐姐单请了姑娘们,他过来都不知道避嫌么?何况便道姑娘们出去无人看顾,他又是哪儿赁的关系,也轮不着他来充这个好人!”
楚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着头道:“真不知该说他一句天真还是愚蠢。如此上赶子找来,是铁了心的要同天下人说,他大皇子同我不清不白么?平白的要跟着我去做场法事。”
“他居心不良,却要让咱们当个傻子。”黛玉气哼哼地道,“要我说,恨不能当年扔到他脸上问一问,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楚旻也恶心,正要赞同,却看见藿香还站在那里不曾动弹,不由挑眉道:“你还不去回了他,站在这里做什么?”
藿香为难道:“公主,用什么理由回?总不好生硬回了说,我们主子不让您去罢。”
楚旻正要叫她诌一个,忽然眼中一亮,口内道:“不成,总让他三番五次的来搅扰,也不是个长法儿,一回两回就够人烦的了,三回五回岂不气坏了我……”
黛玉愁道:“那怎么办?总不能不接他的帖子。”
楚旻却道:“我有个主意——这样,藿香,你拿着帖子,不必往大皇子那里回,也不必往皇后那里去,单叫一个老妈妈来,拿了我的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就说、就说……”
楚旻眼珠转了转,不怀好意地道:“就说大皇子这是第二回递帖子来了,上回来人不曾走了回了帖子,此次等了会子,找不着人。我也无路能寻得到大皇子,终究男女有别,更不敢同皇子私相授受,只好求到太后头上,请她出面,回了大皇子罢——就回我这都是女子,做法事更约的师太,实在不便让一个外男过来。”
藿香这回听得明白,便知该如何做,忙福身称是,转头便找人去了。她正有一个人选,便是跟在当年安定太妃身边的杨妈妈,如今跟着来了,平常也不管事只是养老罢了,可面子却大,当年跟着太妃也是常出入宫廷,同太后也见过数次的。
这里楚旻和黛玉悄悄地笑道:“告诉了太后,必然就瞒不过皇上,等着罢,这位大皇子非得被他父皇骂得狗血淋头不可!”
“皇上已经年届大衍,底下难免有人动了立储之心,可他才继位几年?上头还有太上皇不肯放权,正自谓年富力强,还雄心勃勃等着大干一场呢,最忌讳旁人的这个心思了。大皇子偏就往皇上痛处上踩,能有他的好果子吃才怪!”
“我往皇上面前一捅,他必然大发脾气,大皇子、连带着背后的中宫,都没有好果子吃。”
黛玉吃吃地笑道:“姐姐好坏!”
楚旻一扬眉,“我还坏?我要是真坏,就该跟太后说,我应了大皇子之约,还同他约了日后赏花喝茶才是——那才让皇上气急败坏呢!”
黛玉连连摇头,“不值得不值得,那岂非为了瓦当毁了玉玦。”
提起玉玦,楚旻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人,钟渊也是皇子啊,大皇子身上适用的,他也同样适用,楚旻心微微一痛,旋即掩饰过去,面不改色地笑道:“正是这话,故此我不愿搭理他们。”
黛玉点了点头,因道:“老太妃如今大好了,这宫学也不知还开不开。”
楚旻笑道:“这才上了几天,就这么停了,对得住皇上这样大张旗鼓?”她冲着黛玉挤了挤眼睛,“玉儿放心,必然不能停了。”
黛玉脸上一红,扭过身去不肯说话了。
正日子上,清晨一早,楚旻便遣了藿香并两个妈妈跟着往荣府内去请探春三人,贾母等更是早早预备好了,殷切地送至二门上方回。
楚旻独坐一乘错金银舆顶十二人抬猩红蛮毡大轿,黛玉便同探春乘一辆朱缨华盖八宝车,迎春惜春两人坐了一辆翠幄朱轮车,后头丫鬟婆子也有坐车的,也有随行走着的,乌乌泱泱一大群人,更有外侧照公主出行规制随同的护卫家丁,半路便又汇合了别家的姑娘丫鬟,浩浩荡荡,引人注目。
车驾一队缓缓出了城门,直奔西山老君庙。
那庙中原也香火旺盛,这为了老太妃祈福的一段时日,更是贵人香客往来络绎不绝,庙内的道士都熟稔非常,此次听见说是公主做的祈福道场,住持便更加殷勤,早早叫了还未留头的小道士们在内伺候。
楚旻情知这都是世俗堆儿里打了不知多少个滚儿的人,也不耐烦理会他们,只叫了藿香,吩咐照规矩办事罢了。
一时各都预备停当,诸乐齐奏,黄钟大吕之声不绝于耳,道士们穿了法衣,伏章申表,朝三清,拜玉帝,将楚旻亲手写的伏请表在香台前焚了,各个虔诚表相,口内念念有词。
楚旻悄悄拉了拉黛玉的袖子,低声笑道:“旁的不说,这老君庙内道士们做起法事来,倒还像那么一回事。”
黛玉嗔了她一眼,同样小声回道:“姐姐,好歹这个节骨眼上应个景儿,虔诚些罢。叫人看了怎么想的呢。”
楚旻笑了笑,这才不说话了。
一时又拿了众小姐亲手抄的经文在三清像前焚了,道士们照旧和声祈福,楚旻她们那边却告一段落,自有小道士奉了师傅的吩咐来,请楚旻等人往后殿稍坐。
这些姑娘们原都养的身娇体弱,横不能是像那些做惯了的道士们一般,撑几个时辰下来面不变色的,故此便有烧了经文之后的稍作休息。
小道士们低眉敛目,规矩被教得极好,默不作声捧了茶水上来便垂手退下,一丝儿声响也不出的。
楚旻等人吃了茶,坐中便有几位出来告罪更衣,屋内剩下的几位姑娘便放松下来说笑,话题自然也都围着楚旻。
便有一人笑道:“贾四姑娘,闻听公主很推你的画,还要举荐往老太妃寿宴上呈送——你的画画得怎么样了?昨儿还听见你们家的人出去又是买纸又是买笔的。”
有人好心,自然便也有人嫉妒,这话一出,当即便有人捂着嘴笑道:“这不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么,要画了方想起来寻纸笔,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说这话的人,家中原也是世袭的武职,便粗俗了些,惹得在座姑娘们有几个悄悄红了脸,却也不见人出来反驳。
惜春脸也红了,其实她心内也不乐意贾母等人这样张扬,只没法子反驳罢了,探春见她低了头也不说话,只好出声笑道:“家中原跟老太妃有些交情。自幼闻听老太妃事迹,乍见喜讯,能呈拙作至贵人之前一览,家中都喜悦不已,便觉原有的什么都不够表一表敬意,只想着四处寻最好的来,竟让诸位见笑了。”
此话出来,还有人想说什么,楚旻适时打断,笑道:“坐得久了腿酸,我出去走走——四妹妹,上回你的祈福图也是这庙画的罢?一同出去走走,倘或有什么添减之处也好有个参谋。”
楚旻发了话,众人便都不敢则声了,方才那姑娘脸上便讪讪的,也没敢再说什么,却也不好意思跟着出去了。
楚旻携着黛玉走至门口,方回头笑道:“这回祈福原也是在太后跟前过了明路的。我心内倒有个想头,不如咱们一并抄了经文,我让人记下诸位名姓,改日封好了呈给太后,也是谢她老人家的慈心——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在座众人眼前都是一亮,能在太后面前显一显孝心,那真是不虚此行了。登时心内都喜悦非常,各个赞口不绝,方才那点子不快立时烟消云散,满心都是安定公主的好了,俱起身谢过楚旻。
楚旻笑道:“没什么好谢的,我却是知道诸位都是有这个孝心的,不然我也不提出来,那不是自讨没趣了。”
众姑娘被楚旻暗里捧了一下,登时都觉面上有光,更深觉安定公主大度仁慈,还肯白做这样的好事,都欣悦非常,连连点头。
这些人此时心都飞到了那里,安心琢磨着如何才能越众而出,心反而不在楚旻等人身上了。
楚旻见状便叫人备下纸笔,另设桌椅在别室,供她们取用。自己却带着黛玉和探春等人,出了屋子,四下里走一走散心。
惜春也不是不知事,出门便同探春一齐向楚旻行礼道谢,楚旻笑着摆手道:“这却没什么——不如去后山逛一逛?”
惜春高兴起来,笑着道:“从后山竟能看到父亲所在道观,又有云雾氤氲,也是奇景了。”
楚旻听了大奇,这里还能看见贾敬所在的道观?兴致上来,忙让惜春带路,连黛玉也好奇起来,一行人悄悄从倒座房出去,不过绕了几步,便行至一处巨石跟前,惜春指着笑道:“公主快瞧,今日天儿好,连牌匾上的字都看得清楚!”
楚旻踮起脚来望远,果然看见了牌匾,不由笑道:“这两处竟然是通着的,真是奇了。”
黛玉眼尖,便看见对面山路,遥遥指着笑道:“说不得我们这里顺着这条小路下去,还真能又顺着对面的小路上去了。”
惜春忙笑道:“我那日也这样想的,故此画中竟也这么画了。”
说话间楚旻便瞧见对面山上还有座凉亭,不由笑道:“好意趣!这定然是贾公所建了。”
惜春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父亲建的,总归这十几年却也不曾见过几回,再不见面,怕是连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黛玉正要安慰几句,不妨却看见对面凉亭中正进了两个人,一人年老,一人年少,都身着道袍,年少的那人穿的纯白素色,远远的衬着云雾,竟有渺渺登仙之感,不由小声惊道:“那是谁?”
惜春这下看个正着,她也有些不确定,犹豫道:“似乎是我父亲?”
对面仿佛也看见了这里的一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竟退出亭外,不见了。
楚旻见惜春略有失望之意,便笑道:“也不一定是令尊,或者是观内别的道士也不一定。”
惜春点了点头,笑道:“这真是没处想去,只好瞎猜罢了。我画上也画了这两人,不知是谁,只好当做是我父亲,且这么画罢!”
这话洒脱,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迎春拍着惜春笑道:“父亲也好乱画的。”惜春只是嘻嘻地笑,“那也没法子,他又不来见我,我只好这样画了,便也不算不恭敬。”
几人又在巨石旁略站,到底是山上,便有些冷了,藿香忙请众人回去,楚旻也怕黛玉着凉,索性带着人都回去了。
一时道场做完了回去,两人颇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只听见说宫内大皇子又不知怎的开罪了皇上,惹得陛下大发雷霆,被禁了足,连带着皇后那里的人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
楚旻听了,不过是一笑而已,全当不与自己相干。
倒是宫学不等几日便又开了,楚旻和黛玉接着消息,忙忙收拾了书本,黛玉悄悄的也不知又做了什么诗,楚旻全当不知道。
刘家她已经仔细查过了,确然并无什么问题,刘绛是个上进又聪慧的好孩子,刘家也和睦,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楚旻乐得黛玉多看几个男人,省的被贾宝玉这样的迷了眼,有她在,绝不能让黛玉吃了苦头。
正是这日入了宫学,午间用茶点,便有中宫内女官前来,恭恭敬敬地请了楚旻往皇后处去,“娘娘思念公主,请您过去一叙呢。”
黛玉紧张地抓住了楚旻的手,抬眼看她,“姐姐……”
楚旻安抚性地拍了回去,先跟那女官道:“知道了,我略收拾便过去,劳烦稍等。”女官恭声答应,便退至门口等候。
楚旻方安慰黛玉道:“这又有什么,在宫内,皇后还能跟我撕破了脸不成。你若实在不放心——正好我同太后那里说了要送经文去的,你落后我一步,等一刻两刻的过去懿仁宫,太后问起,你就说我去了皇后宫中,也就是了。”
黛玉方放下了心,少不得又叮嘱楚旻几句,惹得她笑道:“又不是龙潭虎穴,玉儿这般担忧做什么。”黛玉瞪了一眼,嘟哝道:“你坑了大皇子这么狠一下子,还怨我不放心你去见皇后呢!”楚旻笑着保证必定小心,她方放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