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叶涯迹一早便醒来,他向来作息规律,准点睡,准点起,即便五年风餐露宿也没坏了这个习惯。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看着胡旋舞,吃烤羊肉串喝葡萄酒的时候,推开门,面前是一个清澈的小湖泊,一个慈祥的老大爷正坐在门口抽烟,看见他,笑眯眯地打招呼:“醒了?睡得怎么样?”
叶涯迹愣愣地点头:“很不错。”
大漠绿洲里空气极清新,金灿灿正在湖边扑蝴蝶,叶涯迹看见昨天跳胡旋舞的那个美人正在与一个男人窃窃私语,这个男人估计就是张易得口中那个好运的巴图尔。
他站在门边想东想西,老大爷站起身,催他吃早点:“刚刚穆尼尔来过,让你等会儿到萨热家等他。”
叶涯迹有些茫然:“萨热家在哪里?”
老大爷敲了敲烟管:“一直走就行,快来吃饭吧。”
吃完饭,穆尼尔与白萨木两兄弟牵着骆驼,在绿洲外等他,叶涯迹只骑过马,骑骆驼还是第一次,不过这里的骆驼都驯养的极温顺,上手也没有什么难度。
金灿灿早就饥肠辘辘,饿得狠了,大早上狼吞虎咽吃了张易得一大盆羊肉,叶涯迹愧疚不已,一定要付些银两给他。
张易得笑容满面地拒绝,随后又忧愁起来,说不知下次见面得何年何月。
挥别绿洲后,叶涯迹抱着肚子滚圆的金灿灿上了骆驼,向北走去。
穆尼尔一路上都不作声,白萨木自觉已经和叶涯迹比较熟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叶涯迹头次来西域,对这里风土人情都不怎么熟悉,不过白萨木一股脑把忌讳都说给他听,免去叶涯迹许多的麻烦。
白天的沙漠又热又晒,叶涯迹看着穆尼尔露出的健硕胸膛,暗自佩服,心想:“明教在这沙漠中呆了十多年,果真是有自己的一套。”
江南和风细雨养出他一身白皙的肌肤,可他却羡慕穆尼尔这种古铜色的皮肤。他从小练习重剑,也没长壮点儿,想到此处,叶涯迹不禁长叹口气,天生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估计终生也不可能那么健硕。
白萨木说,明教总坛在圣墓山上,圣墓山是耸立茫茫沙海中的一个巨大石山,高渝百尺,圣墓山边有一条思浑河,河边是茂密的胡杨林,栖息着许多天鹅,陈菁菁有时候也会到河边喂天鹅。
绕过重重沙丘,叶涯迹极目远眺,终于望见神秘肃穆的圣墓山。
过去这十年里,姑姑就住在大漠里,她是否会想起秀丽的西湖,绵绵的梅雨,还有西湖边的藏剑山庄。
又往前走了些路,叶涯迹眯起眼,依稀可以看见圣墓山上庄严雄伟的明教圣殿。
“快到了。”白萨木转头对他道。
一炷香后,叶涯迹瞧见一块巨石,上面龙飞凤舞两个大字——明教。
几个戴着兜帽,手持弯刀的明教弟子从前经过,白萨木顿时激动起来,挥着手大喊一声:“xxx,xxx,我回来啦!”
那几个弟子停下脚步,转身看来,为首的是一个性感英气的女子,她五官深邃漂亮,显然是胡人,发现骆驼上坐着的穆尼尔与白萨木,脸上绽开笑容,等白萨木到达跟前,她才笑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圣女大人一直在担心你们。”
穆尼尔跳下骆驼,走上前:“是,现在陈姑娘情况好些了吗?”
叶涯迹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说话,令他吃惊的是,明教中人交流都用的官话,想起明教教主陆危楼喜爱中原文化,教内皆用官话,也是情有可原。
“已经彻底好了,今天她带着几个小弟子去思浑河采狼毒花,恐怕傍晚才能回来。”女子道。
穆尼尔皱眉:“今日我把她的外甥带来了,怎么安置?”
女子看了一眼骆驼上坐着的叶涯迹,冲他抛了个媚眼,眼光流转,漂亮又妩媚,叶涯迹顿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女子轻笑出声:“去找奇纳尔吧,我可不知道怎么安置一个大小伙子。”
穆尼尔点头:“行,你继续忙吧。”
女子没好气地拍了拍穆尼尔的胸口;“嚯,有用的时候叫我亲爱的,没用了就叫我继续忙,你这个没良心的。”
白萨木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我呀,我就有良心。”
女子戏谑地揪了一把白萨木略带婴儿肥的脸:“等你比我高的时候再说吧,”说罢,她戴上兜帽,招呼背后两个明教弟子,“走吧,继续巡逻。”
叶涯迹未曾见过这种热情奔放的女子,目瞪口呆,半天没缓过神来,白萨木与穆尼尔再次上了骆驼:“走,直接去往生涧。”
圣墓山下是百姓居住的地方,人来人往,还有朝圣者跪在地上,虔诚地祷告。明教弟子全部信奉明宗,叶涯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觉得很是新奇,藏剑中人以儒学为经典,崇尚侠义,将就仁、义、礼、智、信,却不会像明教这般,将明宗视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到达圣墓山脚下,叶涯迹走过狭窄的石桥,石桥下深不见底,穆尼尔与白萨木都跳下骆驼,牵着骆驼向前走。
叶涯迹也有学有样,等走过石桥,前面便是停歇骆驼的地方,兄弟俩将骆驼交给面前魁梧的男人,与他打招呼:“伊利亚斯。”
伊利亚斯拍了拍两兄弟的背:“欢迎回来,一路辛苦。”
白萨木走到叶涯迹身边,从他手中接过牵骆驼的绳子,对伊利亚斯介绍道:“这是陈姑娘的外甥,藏剑弟子。”他转头问叶涯迹:“你什么名字来着?”
叶涯迹老实道:“叶涯迹。”
伊利亚斯对他行了一礼:“你好。”
穆尼尔:“不打扰你,我先带着他前往往生涧。”
伊利亚斯点头:“行。”
明教总坛随处都是走过的明教弟子,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多以黑白红色为主色,上有金饰,女弟子均戴着宝石额饰,简洁而优雅。
白萨木疑惑道:“哥,为什么不去见法王?”
“法王如今忙着训练弟子,更何况我们带着外人,他见了必定不喜。”穆尼尔道,他顿了顿,转头看着叶涯迹,“我教弟子前往往生涧都是以锁链轻功上下,你轻功如何?”
叶涯迹:“我轻功尚可。”
穆尼尔:“跟我来。”
沿着圣墓山走了一圈,叶涯迹看着熊熊燃烧的圣火,发现竟然明教弟子沐浴在圣火之中,很是吃惊,白萨木笑话他:“这有什么稀奇,还不快跟我哥前去往生涧。”
穆尼尔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唿哨,一声嘹亮的鹰唳声,展开双翼的黑影出现在三人上方,叶涯迹抬头向上一看,一只威风凛凛的雕落到他们面前,穆尼尔抚摸它的额头,得来雕亲昵的撒娇。
叶涯迹惧怕此类猛禽,不由自主后退几步,白萨木道:“这是我哥从小养大的,你别怕。”
叶涯迹咽了口唾沫,虚弱道:“没事。”
“走吧。”穆尼尔踏上雕背,转头对白萨木道,“白萨木,你带叶涯迹去往生涧,我去思浑河接陈姑娘回来。”
白萨木用力点头:“好。”
往生涧深陷地中,免受风沙侵蚀,不同于圣墓山上寸草不生的荒凉模样,往生涧中泉水清澈,还有许多错落生长的草木,随处都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景。叶涯迹许久没用过轻功,刚开始还有些不熟悉,走南闯北,轻功最耗体力,平日里他都是徒步或是乘坐马车,防止遇到叛乱的狼牙军或是匪贼时无一战之力。
刚出来闯荡的时候,他因轻功吃了许多苦,后来倒是琢磨出些门道,现在重新捡起轻功,还有些吃力。
踏上往生涧,一股草木清香扑面而来,湿润的空气让叶涯迹满心舒畅,金灿灿两只爪子扒拉着他的腰带,随着他一起跳下往生涧。叶涯迹表情有些复杂,他感觉自己的腰带险些被金灿灿抓断。
白萨木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等叶涯迹系好自己的腰带,才带他前往陈菁菁平时居住的地方。
“你们藏剑三庄主十年前在这里住过,陈姑娘是和他一起来的,不过你们三庄主走的时候,陈姑娘执意留在这里,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小姑娘,我以前还跟她一起玩过。”叶涯迹跟着白萨木拐进一个狭窄的小路,出了逼仄的山岩,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明教女弟子正站着指挥人们收获葡萄,空气中满是葡萄香甜的气息。
“奇纳尔!有葡萄酒吗?”白萨木大喊。
“白萨木,你怎么一回来就找我要酒喝?你经过你大哥的同意了吗?!”奇纳尔样子三十岁左右,风情万种,明教女子大多漂亮,站在原地便赏心悦目。
白萨木惯来会讨好卖乖,他凑了上去,给奇纳尔捏肩膀:“你不说,我不说,我哥怎么会知道我喝酒?”
奇纳尔瞥了他一眼:“没门,自个儿一边凉快去,你两个哥都不喜欢喝酒,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喜欢喝酒的弟弟?”
白萨木垂头丧气:“我可是说好带朋友回来喝酒的。”
奇纳尔看了一眼站在葡萄园外的叶涯迹,努了努嘴:“你说那个人?”
白萨木道:“当然,他是陈姑娘的外甥。”
奇纳尔嘀咕:“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原来是他。”
白萨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小声道:“那我能讨些酒来喝吗?”
奇纳尔一把丢开他:“没门,快带人家去休息休息,就以前给藏剑三庄主那个房间,你就知道给我添乱。”
白萨木沮丧不已,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奇纳尔,妄想她回心转意,却得到她挥手驱赶的动作,叶涯迹站在葡萄园外,忍俊不禁。
明教弟子都住在开凿成的石头房里,里面被褥都已经准备好,往生涧比沙漠中凉快许多,骑了一上午的骆驼,叶涯迹困得不行,坐在床上倒头便睡,金灿灿也跳上床,睡在他身边。白萨木本来还想与他再聊会儿,看他那么累,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便为他关上门,继续去找奇纳尔讨酒喝。
宽阔的思浑河静静地流淌,陈菁菁穿着一身长袍,带着一群半大少年采狼毒花。
明教平日用纸都是以狼毒花制成的,这种红色的花儿大片大片开在河岸,艳丽却带有剧毒,长着狼毒花的地方,往往不会有其它的植物花卉。
不过狼毒花长得如此茂盛,倒是给明教中人减少许多麻烦,起码在采花造纸的时候方便不少。
大雕飞过狼毒花上空,花瓣纷纷扬扬吹向思浑河,小孩子们又叫又笑,闹哄哄一片,陈菁菁用面纱遮脸,大声吆喝他们:“慢一些,别跑远了。”
穆尼尔锁链抓紧地面,从大雕背上一跃而下,小孩子们蜂拥而来,惊叹声阵阵:“穆尼尔!”
“陈姑娘,叶涯迹现在在往生涧等你。”他没理会这些过于热情的小孩,反倒直接与陈菁菁交谈,“我来接你。”
听到这个消息,陈菁菁的喜悦溢于言表,她颤声道:“真的?”
“真的。”穆尼尔点头,随后他护着陈菁菁坐上雕背,“它会送你去往生涧,你趴在它背上就行,这些小孩我来照顾。”
陈菁菁语无伦次:“谢谢,我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穆尼尔轻轻摇了摇头:“小事而已,无足挂齿,快回去吧。”
听到穆尼尔的哨声,大雕振翅而起,展开巨大的双翼飞向圣墓山,穆尼尔站在狼毒花里,望着大雕越飞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陈菁菁到达往生涧时,叶涯迹还在睡觉,白萨木软磨硬泡也没能讨来酒喝,只好悻悻走到山岩豁口处,等待陈菁菁的到来。
不多时,他就看见大雕的身影,它落在空地上时还带着猛烈的风,陈菁菁趴在它背上,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四处乱看,察觉到大雕落地,她才小心翼翼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白萨木笑眯眯的脸孔。
她撑起身子,激动地问他:“白萨木,涯迹呢?”
白萨木道:“他还在睡觉呢,走一上午,估计有些累。”
说着,他扶着陈菁菁下了雕背,陈菁菁这时候倒不那么着急,自言自语:“涯迹最爱吃西湖醋鱼,我先去给他准备午饭,等他醒过来时就有饭吃,对,先给涯迹做顿饭。”她说着说着便兴奋起来,步伐也快了些,白萨木都要小跑着才能追上。
白萨木疾步向前,拉住陈菁菁的胳膊,哭笑不得道:“陈姑娘,你走错路了,往这边走才对。”
陈菁菁懊恼不已,拍着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