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萍病房外的两个人是很兢兢业业的,褚怀森来时,他们立刻走上来汇报这一天王萍的事情。虽然没什么大事,但也滴水不漏地记下了,一看就是那种只能和沈崇光一样搞搞学术的料,这一线上的惊心动魄,怕是往后吃不消的。
当然,褚怀森没有当面打击这两个下手,认真听了汇报后才敲门进去。
王萍一看到褚怀森就比较激动,“警察同志,有什么线索吗,我媛媛到底是被谁毒死的?”
褚怀森抬手,示意王萍稍安,“线索还在跟进,我这一次来主要是想向你了解一个人。”
“谁?”
“周琛琦。你应该对这个人不陌生吧?”
王萍的目光垂下,盯着自己雪白的被子,“对,她是我丈夫工作上的合伙人。我们算是在一贫如洗的时候就认识她,说到底,我们赵家能够有现在这样滋润的生活,要多亏了这位姐妹。”
沈崇光目光如炬,“听你这语气,似乎对这位周琛琦有意见?”
王萍的眼睛里明显有掩饰不了的敌视和……一点自卑?但是碍于周琛琦对于赵家的重要性一直没有发作,“我怎么会对她有意见。”
褚怀森:“周琛琦有个丈夫,叫顾永林,还有个儿子叫顾思飞,你对他们的事情了解多少?”
王萍将那点拿不上台面的小情绪收了起来,仔细回忆了一番,才说:“很少听那女人提起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在工作上十分卖命,女强人的那种,我们都挑不出错来,好像都不需要家庭的那种。她有丈夫和儿子这事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还是那孩子感染了轮状病毒,后来又不幸死了,我才知道那孩子的妈妈是周琛琦。警官,你们调查她干什么?是她有什么问题吗?”
褚怀森:“周琛琦的丈夫是顾永林,如果顾永林因为儿子给你寄恐吓信,那周琛琦身为顾思飞的妈妈,她也有这个动机给你们寄恐吓信。”
王萍笑着摇摇头,“不会的,周琛琦这个女人,他儿子死的时候连葬礼都没去,更别说拍这些恐怖的照片了。而且她恐吓我图什么呢,赵家产业有她一半,她对那儿子又没感情,没必要。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我知道她不是那样阴险小肚鸡肠的人。”
沈崇光:“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王萍没肯说。
这时,褚怀森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示意问话暂停,出去接电话。电话那头是许逢年,“老褚,意外收获,得赶紧告诉你,外面的人都说这个赵亚军外面有个姘/头,这个姘/头就是顾永林的老婆!这个已经算是他们赵家公开的秘密了,很多人都是见怪不怪的。”
赵亚军的姘/头。
顾永林的妻子。
王萍的心尖刺。
——周琛琦。
褚怀森收起手机回到病房,稳稳地坐下,“我想问一个私人的问题。”
王萍:“您请问。”
“您和丈夫赵亚军的感情怎么样?”
“我们感情很好。”但很明显,王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黯了黯。
有一种很好,叫对谁都很好。
回市局的路上,褚怀森重新理了理这里面的关系。
是谁用顾思飞的遗照恐吓王萍一家?是为了金钱的顾永林?还是为了儿子的周琛琦?
是谁毒死了赵媛媛又意图毒死王萍?是为了报复的顾永林?是为了私情的周琛琦?还是为了外遇的赵亚军?
许逢年和袁烂已经在金叶子洗浴中心蹲了一天,顾永林没蹲到,倒是蹲到了打架斗殴的混混。
金叶子洗浴中心位于第二商业圈大茂广场,这里的繁华程度仅次于第一商业圈中央街。金叶子旁边是一家体育馆,体育馆的外形构架采用的架层镂空的样式,导致体育馆附近弯弯绕绕得很多监控死角。
昏暗的路灯下,体育馆向外延展出去的“翅膀”,截断了本就不明亮的路灯,在架层下面形成一段阴影。
一个穿着金叶子工作服瘦瘦弱弱的男子蜷缩在角落里,双手举过头顶,不停地在地上挪动,“几位……几位大哥!你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三个张牙舞爪的男人挥舞着手里的棍子——好像是洗浴中心免费提供给顾客的挠脚脚的棍子——一下一下地打在男子的背部,“看你不爽,教训你一下,怎么,不服?”
男子实在是委屈得不行,“大哥,你们想要钱?我有!我都给你们!还是……你们劫色……几位大哥,你们看……嗯……我怎么样?”
三个大汉整齐划一:“……”
一个独眼大汉向花臂大汉说,“算了,他好像也不知情。”
花臂大汉说,“什么知不知情的,叫你打哪那么多废话!”
无情的棍子又一下一下地挥下去。
“住手!警察!”
刚好在附近蹲点的许逢年听见动静,掏出手中的警察证的同时,袁烂已经一个飞毛腿过去踢翻了一个大汉。
花臂大汉瞪着被踢翻的矮子大汉,“死你娘的逼,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袁烂刚一个飞毛腿抡完落地,又一个勾拳转身回踢,花臂大汉到底是没经得住袁烂那比男人还男人的力气,整个人仰马翻倒在地上。
就剩下一个独眼大汉,一只眼睛瞪得两个大,两条腿还算机灵,看这情况不妙,撒开腿就跑,“救命啊!!!”
估计这独眼大汉以前是跑马拉松的,一跑差点消失在黑夜里,许逢年匆忙交代袁烂收拾残局,自己追了出去。
独眼跑到了马路上,不远处逆向驶来一辆吉普越野车,上面副驾驶窗口伸出一只手臂,向上一挥,后座门开,独眼咕噜地爬了上去。吉普车以一个骚气的转身正向驶在大马路上。
许逢年就愣了0.1秒,开着公务车追了上去。
其实这种打架斗殴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们市局出面,可就在0.1秒的那瞬间,内心的正义感,让他最后决定追了上去。
吉普车一直以高速行驶,眼看就要冲出了市区,天安市区路况其实很复杂,而且现在正值夜生活开始的闹市,吉普车能够专挑能飙车的地方走,一看就是对这个城市太过于了解的人,但选择这样的逃跑路线却很难甩掉许逢年——他并没有想要甩掉许逢年,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引导他追上来。
如果这时候许逢年还追上去,那就是正中下怀,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天安市区!
许逢年边联系了褚怀森,打开警笛,超了个小道,追到了吉普车面前,一头撞向了那个大家伙,逼停了吉普车。
吉普车主被震得前后仰,“呸!现在的警察怎么这么不识趣!我这刚买的新车!老吴,拿枪,干他!”
老吴犹豫,“大锡,这不好吧,这是袭警,要坐牢的!”
大锡:“麻痹,你不上他就干你!你看看!来了吧!诶我擦!我腿被卡住了!”
老吴嘀嘀咕咕:“谁叫你刚刚跑路的时候还调戏他,找个近路赶紧跑了就好,干嘛还吊着他。”
大锡抱着自己的脚抽了半天没抽出来,“有你这时间逼叨逼,还不赶紧来帮你爷爷!”
独眼拿出车里暗层里的枪,“我去。”
独眼掏出枪,哆哆嗦嗦地出去背水一战。
当年第一神枪手许逢年一看独眼那样就知道这把枪他就从来没摸过,在他还没有抬起来的时候,一抬手臂,独眼就缴械投降了。
大锡:“艹,谁叫你把枪给那怂逼的!这下不袭警也得坐牢!”
老吴:“你当我傻逼啊把枪藏那么显眼的地方!”
许逢年走到吉普车的窗户口敲了敲,“兄弟,下来聊聊人生。”
老吴走出去。
许逢年与他对视了一眼,那人眉毛中间横穿了一条疤痕,看起来凶神恶煞,可偏偏憨态可掬地笑着,像个神经病,“如果你识相,你就不应该追上来。”
许逢年手插兜里,“对不起,我不想识相。”
许逢年自认为自己武力值还不错,虽然比袁烂有点差,但对付这种小混混足够。而且,他知道,褚怀森一定还有不久就会赶来。
突然,身后一个微不足道的脚步传入许逢年的耳朵,他回身的一瞬间,一把枪怼上了他的太阳穴!
他们居然有枪!
不过,他的手从兜里掏出来的枪,也指向了大锡的脑袋。
死局。
而这个突破口——独眼,和那两个大汉一样傻逼的人物,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许逢年,“我控制他,老吴,快开枪!开枪!”
一声不太地道的枪响。
随着许逢年的挣扎,老吴打偏了。
随后又是第二声正儿八经的枪响。
大部队赶过来了,为首的是褚怀森,后面还有袁烂。
一干人等不情不愿地被拷上了警车。
褚怀森走向许逢年,从他手里接过枪,看着他眼神里,因为烦躁至极而显现的空洞,因为好胜心极强而显现的自暴自弃。
“好了,已经结束了。”
许逢年抬头看了褚怀森一眼,薄唇下压,苦笑一声,眉间微促,瞳孔中的一切复杂神色,被淅淅水光淹没,他双手蒙着脸,蹲了下来。
褚怀森没再说话。
抬手看着从许逢年手中接过的枪。
枪上,都是汗。
他受伤的肌腱,根本承受不了他扣动扳机的后坐力。
如果硬要一个人刚枪,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靠!都是玩具枪!”袁烂收拾残局的时候捡起地上的枪,一脸惊讶地不可思议。
蹲在地上的许逢年听到这句话,愣了一秒,随后自嘲地笑出了声,摸了一把脸,又恢复从前的模样。走过褚怀森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向袁烂走去,一如既往地和袁烂查看那两支玩具枪。
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彼此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