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好的”少年宋扬语无伦次。
“有什么事情吗?”少年张寒问道。
“小哥哥?”少年张寒偏过头来呼唤他。
听到这三个字,少年宋扬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小、小哥哥,他叫自己小哥哥。
少年宋扬感觉自己心跳仿佛都要跳漏了一拍。
“没、没什么”少年宋扬暗暗后悔,直接冒冒失失地上来问人家名字,连要跟人家说什么都没有想好。
“你、你刚才哭戏,演得可真好。”少年宋扬搜肠刮肚了半天,才从牙缝中硬挤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哦……”少年张寒被勾起了自己的童年经历,心中一阵阵犯苦,他低下头,眸子黯淡了下去。
宋扬见状急了,连忙解释道:“别、别误会,我不是说、说你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扬边说着,还一边做了个跟着电视上学来的发誓的手势,可惜,他学得一点儿都不像,还硬生生地把少年张寒给逗笑了。
见张寒笑了,少年宋扬也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傻笑了起来。
“对了,你、你要不要我带你玩?”见少年张寒好像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少年宋扬试着开解道。
“啊,去哪里玩?”少年张寒闻声抬头,深棕色的双眸重又焕发了光彩。
“去哪里都行,大山就是我的家!”宋扬有些隐隐的激动,“我带你去淌过小溪,去摸鱼,去看漫山遍野的蒲公英怎么样?”
“好啊好啊”少年张寒忍不住站了起来,他在艺校学习多年,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位小哥哥口中的事情。
“那我们等你吃完午饭就走?”少年宋扬问。
“嗯嗯”少年张寒猛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剧组的盒饭已经准备好了,少年张寒一踮一踮儿地跑了过去,两只手,一手拿了一个发烫的盒饭,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
少年张寒把一个盒饭递到少年宋扬跟前:“给你。”
少年宋扬没有伸手,他知道,他们这些群众演员,剧组是不给安排盒饭的,既然这样,那自己吃了,别人就吃不到了。
他没有伸手接,而是举了举手中用塑料袋包着的一个硬邦邦的馒头,“你吃吧,我吃这个。”
少年张寒不理他,直接就把他手中那个发黄的馒头夺了过来,把自己手中的盒饭硬放进了少年宋扬的手里。
“没事的,他们说我长身体,让我多吃,我拿多少都没法关系的,剧组的盒饭,不缺的。”少年张寒似乎看出了少年宋扬心中的想法,安慰道。
“哦,谢、谢谢你。”少年宋扬艰难道。
少年张寒看着那个馒头,有些心酸。
两个少年吃了起来,少年宋扬见两人盒饭里的菜都像是鲤鱼,他以前从没吃过这样红红的鲤鱼,便问道:“你喜欢吃鱼?”
“嗯,”少年张寒用筷子把刺挑了出来,“红烧鲤鱼。”
哦,原来这红红的鲤鱼叫红烧鲤鱼,他喜欢的,少年宋扬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以前我妈妈在的时候,就经常……”少年张寒说着说着就说道了这个话题上,他眼眶发酸,说不下去了。
少年宋扬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少年宋扬在家里是个小顶梁柱,吃过苦,自然听别人说话的能力就强,张寒刚一说“在的时候。”,少年宋扬心里就略过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再看少年张寒的反应,少年宋扬知道自己猜的恐怕八九不离十了。
少年宋扬急得焦头烂额,他特别想安慰一下眼前的这个小少年,可是,他的嘴巴却又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少年宋扬把自己盒饭里的红烧鲤鱼都夹到了少年张寒的盒饭中。
“你不吃吗?”少年张寒抬头问宋扬,少年张寒皮肤白嫩,刚一伤心,眼眶就隐隐发青,很是明显。
“我、我不喜欢吃鱼的,我嫌刺多。”少年宋扬口是心非。
怎么可能呢,宋扬家的情况,即便是下河摸了鱼大多也要卖给走街串巷收鱼的,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两天能吃上几口。
但这是张寒喜欢的呀。
“哦”少年张寒没想那么多,又开始低头往嘴里扒拉饭。
他这么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多吃,少年宋扬想着。
“慢一点儿,别被鱼刺卡住了。”少年宋扬提醒。
“嗯,唔……”
吃完了饭,少年张寒躲着导演悄悄地跟着少年宋扬一起跑了出去。
少年张寒在后面喘着气问道:“去——去哪儿?”
宋扬拉住少年张寒的手腕,这样少年张寒可以节省些力气。
少年宋扬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跟着我。”
少年张寒被少年宋扬拽着左手,一路用力地上山爬坡,最后,少年宋扬放开了他的手,停了下来。
少年张寒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太瘦了,体质跟宋扬这种整天干农活的孩子们是压根没法比的。
宋扬停在他身边,用手轻轻地帮他顺了顺背。
少年宋扬手触到的地方,是张寒虽细弱却坚硬刚强的脊梁。
少年张寒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竟已经跑到了山顶。
脚下,是连绵不断的万壑千山;头顶,是一碧如洗的百丈晴空。
视野所及之处,再也没有比他俩更高的山了。
少年张寒突然想起了以前学过的一句话,“海到尽头天做岸,山登绝顶人为峰。”
第一次,他这么清晰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那些常年萦绕在他脑海中,苦苦纠缠着他,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挡住他全部视线的童年经历,此刻,竟也像是被翻越了,变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起来。
这个世界那么大,大到有数不清的连亘山岳,万壑之间有着千万条潺潺流动的河流,水边,又是数不清的人家与炊烟。无数的人就这么日复一日地生活着,存在着。自己的那点儿小小的悲伤,在这个世界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少年张寒嘴角带笑,“谢谢你,小哥哥。”
少年宋扬脸红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连连摆手,“别、别说了。”
两个人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慢慢下山,上山的时候不往下看,还觉得没什么,可这下山的时候,少年张寒看着无比陡峭的山坡,看着山两侧的深谷,一时间两腿发软,走不动路。
“别怕,有我呢,你拉着我的手,你踩空了,我也会紧紧抓住你。”少年宋扬在背后拉住了少年张寒的手,安慰道。
少年张寒紧紧地拉着少年宋扬的手,仿佛冥冥之中平添了几分胆气与倚仗,终于平安地下到了平缓的山腰,长舒了一口气。
下午,少年宋扬带着张寒去到小溪边撇石子儿玩;
宋扬从地里挖出了红薯,生了一堆火,把烤得外焦里嫩的红薯给少年张寒吃;
山坡上有棵老树,粗壮的树枝上,挂着少年宋扬以前做好的秋千,少年宋扬让小张寒坐在了秋千上,从背后推他,推得很高很高,一直吓得他大叫哥哥才罢休……
到了晚上,他们两个人一起躺在平坦开阔的山谷之中,看着墨色天空中一闪一闪眨着眼睛的星星,相对无言。
起风了,峡谷中的蒲公英随风摇曳,漫天的蒲公英花絮随着夜风飘向天边,在星光的照耀下,仿佛披上了翅膀。
少年宋扬不敢看少年张寒,他已经拿到了剧组给的报酬,这就意味着,他跟张寒相处的时间,其实也就这一天。
这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他好希望时间就从此定格在这一刻,好希望今晚永远不会过去,明天永远不会到来。
这样,就能再多留张寒一会儿了,就能再晚一点儿道别了。
少年宋扬也不忍扭过头去,他八岁被父亲和继母赶出家门,在少年艺校学习的这么些年,看他年幼欺负他的多,愿意跟他玩的少,像这样带着自己认识大千世界的人,这么多年,也就这一个。
他怕自己扭头去看小哥哥,自己会绷不住。
男孩子,到底是不能哭出来的。
远处有手电筒的灯光照了过来,是剧组的导演带着人找了过来。
少年宋扬一下子把小个子的张寒护在了自己身后,大着胆子对导演他们说道:“是我硬拉着他跑出来玩的,你们别骂他。”
“也别,打他……”
导演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小张寒可是他们剧里的男主角,虽说还很小,自己可以教训,但怎么也说不到打的程度呀。
导演他们把少年张寒拉走了,少年宋扬起身,有些麻木地往家里走。
回家之后,做饭,给妈妈擦身子,给妹妹们缝擦破的衣服,这么一件件的活儿干下来,倒也麻木,没有心思再去想少年张寒的事情了。
第二天上去,少年宋扬的爸爸又拉他去犁地,一直忙道大中午才放了他,他跑回家给家人做了午饭,自己都顾不上吃一口,就那么跑了出去。
他在担心。
他一口气跑到了昨天剧组临时影视棚的位置,却发现,昨天的影视棚早已撤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一两个老太太,弯着腰捡着剧组不要了的废品。
“陈奶奶,您知道昨天的剧组去哪儿了吗?”少年宋扬紧张道。
尽管心里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那种可能,他却始终还抱着一丝希望。
还不该到告别的时候呢。
“啊,你说他们呀。”陈奶奶锤着腰回答道,“他们上午拍完了,连人带车就都走|光了。”
这就,走了?
少年宋扬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张寒他,好像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以后,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吗?
在那个没有qq微信乃至手机的时代。
少年宋扬看着四周巍峨陡峭,似乎要向他紧逼过来的高山,第一次感到无比的绝望。
张寒走了,去了这世界上的不知道哪个地方,而自己,却连面前的大山,都出不去……
张寒是天上的孩子,自己是泥土中的孩子,昨天是他坠下了凡尘,自己三生有幸,方能沾染上一点儿他身上披散开来的光辉,想和他做朋友。少年宋扬自嘲地摇了摇头。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