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柳家偏厅,一屋子的人围着谢蔷团团而坐。
宋阮手里端着茶杯,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放下,抬眸望向阿姨:“你重新描述一下,谢小姐当时的情况。”
阿姨慌慌张张,用手比划着,“谢小姐当时就抱着那个炖盅,本来很开心的,结果刚把盖子打开,她就吐了。”
阿姨两眼往上翻,舌头吐出来,“就这样,‘呕——’。”
谢蔷:“……”
阿姨您是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的吧。
宋阮拧眉深思,结合谢蔷最近异常旺盛的食欲,总是念叨自己疲累犯困,今晚毫无预警地反胃呕吐——
宋阮察觉事情并不简单。
宋阮问:“小蔷,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舒服的?”
谢蔷想了想,说:“最近半个月,其实也不是特别不舒服,就是有时候会觉得胸闷,恶心……”
说着说着,谢蔷自己也察觉哪里不对劲儿。
胸闷,莫名其妙犯恶心,最近老是想睡觉……
突然记起,她经期好像推迟大半个月了。
谢蔷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不会真中招了吧?
宋阮看着两人后知后觉的模样,叹了口气,“有半个月不舒服了,怎么没想着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当时以为是吃错东西了,肠胃的问题……”谢蔷心底发虚。她伸手揪了揪旁边柳明修的衣摆,低声说,“可是明明每次都有做安全措施……”
柳明修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握住她的手。
谢蔷肠胃一直不好,回国前她说过身体不舒服,那时柳明修也没多想,单纯以为她老毛病犯了。
他最后一次去美国找她是十一月份,现在算起来,时间恰好能对上。
谢蔷挺着急的,求助地望着他,“怎么办呀?”
柳明修目光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逐渐地,把她握紧。
他说:“没事儿,先去检查一下,万一是弄错了呢?”
-
现在大晚上的,两人不好为了验个孕跑到医院挂急诊,但谢蔷心里着急,等不到第二天早上,只能催促柳明修开车出去买验孕棒。
夜晚十点,大多数药店已经关门了,柳明修开车绕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车停在路边,谢蔷嘴里还在嘟哝:“我觉得肯定是搞错了,就是胃有点儿不舒服,不可能是怀孕的。”
柳明修没说话,帮她把身侧安全带解开。
谢蔷牵住他的手,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柳明修反握住那只小手,抬眸望向她,语气温和,“如果蔷儿怀了我们的宝宝,我会很高兴的。”
谢蔷:“……”
谢蔷还没准备好,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
她蔫巴下来,轻轻地应:“噢。”
-
事实证明,套子这玩意儿,看着安全性能高,但避孕几率并不是百分之百的。
年轻人血气方刚,激动起来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比如使用方式不正确,过程不小心破了掉了,都是有可能导致意外怀孕的。
回到家,谢蔷拿着验孕棒钻进洗手间,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里面折腾,柳明修则在外面等她。
左右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柳明修坐在床边一下子摸摸这儿,一下子摸摸那儿,心神不定。
他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听见洗手间里传出冲水的声音。
柳明修霍地站起来。
反锁打开,谢蔷从洗手间出来,手里端着验孕棒。
柳明修走过去,“怎么样?”
谢蔷脑袋垂得低低的,柳明修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没说话,把验孕棒递给他。
柳明修对这东西没研究,望着上面两条颜色深深的红杠,眉心微拧:“这个是……”
谢蔷吸了两下鼻子,毫无预警地大哭起来:“我不要大着肚子穿婚纱——!!!”
柳明修:“……”
柳明修一顿,“真怀了?”
谢蔷哭得不能自已,两眼红得像只兔子,拳头拼命锤他胸膛,“柳明修,都是你,都是你!是你搞大我肚子!”
柳明修:“……”
柳明修只觉得这大半夜的,怎么好像太阳高照,世界都开始明媚起来。
他牵着她的腕,把她带进怀里,情不自禁地低头亲吻她,“蔷儿,我们要有宝宝了。”
谢蔷还是在哭,“我不要大着肚子穿婚纱,我不要——!”
她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柳明修以前听人说过,女孩子怀孕受孕激素影响,情绪会变得不稳定。
谢蔷从前不是爱哭的人,她一哭他便心烦意乱,可现在他却觉得异常幸福。
柳明修捧着她的脸,声音不由温柔下来,“蔷儿怎么样都美。”
“你胡说八道!”谢蔷说不出是生气还是着急,她噙着泪,话语含糊不清的,“怀宝宝的又不是你……”
柳明修唇角忍不住向上弯,“是我们的宝宝啊。”
他弯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俯低身,耳畔贴近她的小腹,“你听,宝宝在跟我们说话。”
谢蔷:“……”
谢蔷背倚着床头,抽噎地说:“他还那么小,哪里会跟你说话?”
“宝宝说,他希望妈妈能尽快答应爸爸的求婚,这样他才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
谢蔷红着眼,拿他没辙了,“柳明修,你这是趁人之危。”
“有点儿吧。”柳明修眼里噙着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偏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蔷儿,给我一个对你负责的机会。”
-
既然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这遭就由不得谢蔷再拒绝。不过她原本并没有抗拒和他结婚,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一切都顺理成章,那一个红本子,一张公证的效力,似乎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他们从小认识,至今已经走过十三个年头,其实早就认定了彼此。孩子只是一个契机,谢蔷从未想过,但意外已经发生,她也欣然接受。
事情确定下来,紧接着便是两家人见面商量。柳谢两家关系交好,打小给他们订下的娃娃亲,他们分也分不开,闹也闹不散。
他们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最高兴的无非是家里长辈。
饭席上,宋阮和谢婉老泪盈眶,激情握手,彩虹屁吹得难分难舍:
“恭喜恭喜,你要做奶奶了。”
“你也是,要做姑婆婆了。”
“看着两个孩子走到今天实在太不容易了!”
“是啊,想当初他们才那么丁点儿大……”
……
一轮彩虹屁吹完,双方长辈总算冷静下来,开始商议婚礼的时间和地点。
宋阮面上掩不住的喜悦,“我们做长辈的都是很开明的,一切以孩子为主。”
话题转到他们身上,柳明修耸了耸肩,说:“我没意见,一切以她为主。”
这个“主”,自然指的是谢蔷。
谢蔷全程淡定围观,手里捧着一杯茶,轻抿一口。
她放下杯子,朝满席的长辈淡笑道:“我也没意见,你们觉得怎么合适怎么来。我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反悔。”
谢蔷这话出口,柳明修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牵起她的手,感动地唤,“蔷儿……”
“不过……”谢蔷说话喘大气,全然无视了沉浸在感动中的柳明修。将他带回现实,“你法定了吗?”
柳明修:“……”
-
按照国家法律法规规定,女方年满二十周岁,男方年满二十二周岁,方能到民政局领证结婚。
柳明修今年二十一岁,望着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日,距离二十二岁还差了整整四个月。
眼看到手的红本本又要飞了,柳明修死心不息,没日没夜地缠着谢蔷。
卧室内,谢蔷刚洗完澡出来,坐在床边擦头发。柳明修从身后抱住她,讨好地道:“蔷儿,我们不一定非得在国内结婚,我们还有很多选择,比如可以去丹麦,摩洛哥,奥地利……”
谢蔷:“……”
谢蔷拧眉,拍开他的手,“就四个月,你再等等。”
等?
等什么等?
他等了两年又两年,好不容易等到她答应,这板上钉钉的事儿,决不能再有变数。
柳明修见道理说不通,便打算出卖色相。唇瓣衔着她的耳垂又亲又吻,往里吹气,“蔷儿,我等不及了。”
谢蔷:“……”
谢蔷被他弄得半个身子都酥了。两人在一起久了,他比她更清楚她的身体,她平时最怕他亲她耳朵,舌尖再往里头一勾,她当即就受不住了。
意识尚存之际,谢蔷挣开他,“你干嘛呀,医生都说了,前三个月不能跟你那个的,对孩子不好。”
柳明修当然没忘。
见她已经拿定主意,谢蔷这人又不是好商议的主儿,柳明修便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
他朝后往床上一倒,目光望着天花板,幽幽地说:“等是不能等的,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谢蔷拿浴巾擦头发,瞥他一眼,随口问:“什么办法?”
“明天我去托人找点儿关系,把身份证改了。改大几个月,或者改大一岁。反正早就想改了。”柳明修说。
谢蔷一愣,笑着把浴巾扔他脸上,“柳明修,你有毛病啊。”
柳明修牵着她的腕,把她带进怀里。
他说:“蔷儿,你喊我声哥哥吧,这样我千疮百孔的心才能得到安慰。”
谢蔷:“……”
谢蔷笑得不能自已,伸手推了掌他的肩,“柳明修,你有完没完?”
柳明修翻了个身,将她压在底下。
他指尖缠着她脸侧一缕碎发,别至耳后,眸光深深地望她,“这都成了我心里的一个执念了。”
-
最后身份证当然是没有改成。
谢蔷孕前期反应厉害,加上医生也不建议她坐长途飞机,柳明修梦想中去丹麦、摩洛哥、奥地利领证的计划……也就只能在梦里想想。
过完元旦,柳明修学校的事情告下一段落,正式进入寒假。
谢蔷怀孕快有五十天,迎来了第一次孕检。两人都格外紧张。
去医院那天,除了谢蔷和柳明修,舒宁杨夏也来了。
孕检恰巧碰上谢正明每年做定期检查的时间,舒宁和杨夏从小到谢家串门子的次数不少,当年只听说谢正明出了意外,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探望。
择日不如撞日,此前他们在北京读书,又知道谢蔷怀孕、他俩终于准备结婚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当面恭喜。今天到医院探望谢正明,四个人顺带一起聚聚。
舒宁见到谢蔷,笑道:“恭喜嫂子,以后家里就多两个孩子了。”
杨夏也调侃道:“是啊嫂子,明修多年的心愿达成,他可以死而无憾了。”
谢蔷抚摸着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侧眸瞥了身旁人一眼,“可不是么,把他美的整晚睡不着觉。”
都说男孩子是永远长不大的,柳明修心里的那个“执念”,从小就想当她哥哥,可天不随人愿,谢蔷就是比他早生一年,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儿。
昨晚谢蔷仍然不肯开口喊他一声哥哥,却破天荒答应要给他生一个男孩子,弥补他多年当“哥哥”的心愿。
这下把柳明修美的不行,在床上滚来滚去一整晚,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做完孕检出来,谢正明刚被推进去做核磁共振。四个人站在外面,舒宁和杨夏主动拉过来椅子,让谢蔷坐着。
舒宁望着病床上的人,轻声说:“谢叔叔就这样一直昏迷了四年?”
“嗯。”时间过去许久,谢蔷心情已经很平静。况且她现在有孩子了,也有了爱她的人,不再是那两年在洛杉矶的孤助无援。
谢蔷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也有可能会一直这样睡下去。”
柳明修听见,无声握紧她的手。
他望向她,“蔷儿……”
谢蔷摇摇头,冲他宽慰一笑,“我没事儿。”
医生给谢正明做完检查,还是老样子,身体各方面数值很稳定,没有出现病变情况,一切就如普通人一样正常。
护士把谢正明推回病房,四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会儿,主要谢蔷早上一阵折腾,有些累,不想马上走动。
护工进来给谢正明擦手脚,谢蔷原本想亲自动手,东西却让柳明修接了过去。
柳明修说:“让我来吧。”
他们既然决定要结婚,双方就没有彼此之分,她的家人也是他的家人;何况从很早以前开始,他早就把她当成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谢蔷望着床上的人,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小时候爸爸总是跟我说,将来一定要嫁给自己爱的人,这样才能幸福。还说以后我找了男朋友,他一定会给我把关。”
“爸爸是个大骗子,现在我都要结婚了,他还在睡觉,都不醒来看我一眼。”
柳明修说:“谢叔叔知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幸福,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柳明修这话原是想安慰她,却不知怎么的戳中她泪点。谢蔷吸了两下鼻子,眼眶立马红了:
“你以前欺负我欺负得还少吗?要是那时候爸爸在,他早就抄着鸡毛掸子打你屁股了。”
柳明修:“……”
自打怀孕以来,谢蔷情绪不稳定,经常为了一点儿小事大哭大闹。今天不知道是因为来探望谢正明,让她情绪起伏更加厉害,旧账说翻就翻。
顾及在医院病房,旁边舒宁杨夏还在场,柳明修试图安抚道:“蔷儿,以前的事儿我们不提了好不好?”
“不好!”谢蔷一把拍开他的手。他越是哄她,她就越哭得来劲儿,“你那时候就是交了三十七任女朋友,就是天天气我,欺负我没有爸爸,我爸爸还在医院里睡觉……”
柳明修:“……”
这他妈是要他当着老丈人的面剖腹自证清白啊。
眼看两人又要闹起来,舒宁和杨夏也坐不住了,上前劝阻:“嫂子你别哭了,明修他这不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好些年了吗?”
“再说他跟他那三十七任原本就没……”
舒宁和杨夏话没说完。
旁边的心电监测仪毫无预警地尖锐鸣叫,血压升高,心电图起伏波澜。
谢蔷、柳明修、舒宁、杨夏,眼睁睁看着前一分钟心跳还是60,这一分钟直飙120。
然后病床上的人身侧的手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丈人被气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