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蔷望着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
“爸爸?!”
柳明修、舒宁、杨夏三人当场震了个惊:
“谢叔叔?!”
听见仪器鸣响,外面医护人员立马冲进来,把滑帘拉上,对他们说:“不好意思,请家属先出去一下,我们要给病人做检查。”
慕尼黑车祸意外后,谢正明昏迷了整整四年。
按照医学常识,昏迷超过半年的病人,能够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谁也没想过,奇迹竟然真的会发生。
四个人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窗,医生护士正在病床前为谢正明检查。
长时间昏迷的病人睁眼,并不代表完全清醒。还须进一步判断病人的意识状态,对外界的刺激反应,通过与其交谈进行评价。
医生检查完谢正明的瞳孔状态,又用手按压他的腿部,存在疼痛反应。在病例上逐一记录下来后,招手让他们进来。
谢蔷站在病床边上,泪眼婆娑。
医生问:“你认识她吗?”
谢正明目光缓缓移向谢蔷,长时间昏迷的缘故,他现在意识还有些模糊,反应力也较迟缓。
他望了谢蔷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谢蔷抬手捂住嘴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医生问谢正明:“她叫什么名字?是你什么人?”
谢正明嗓音低哑,“叫谢蔷……是我女儿。”
谢蔷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爸爸!”
冯医生做了四年谢正明的主治医生,和谢家关系十分熟悉,看见这幕,不禁感慨道:“这真是医学史上的奇迹。”
谢正明醒来,最高兴的无非是谢蔷。当年谢正明出事,是她多年无法释怀的心结,她为此自暴自弃,甚至想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直至今日,谢正明终于醒来,她所有的遗憾都有了弥补的机会。
晚上舒宁和杨夏先回去了,柳明修陪着谢蔷留在病房。久未进食的关系,谢正明目前只能先吃果汁、米汤之类的流食,需要慢慢适应。
谢蔷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给谢正明。
谢正明昏迷四年,他本身毫无意识。他刚醒来的时候,外界一切环境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漫长的昏迷,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谢蔷把汤勺放到唇边仔细吹凉,再喂过去,“爸爸,小心烫。”
要知道谢蔷是谢家这辈唯一的女孩,从小被姑姑叔伯们捧在掌心里疼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谢正明对她的纵容更是不用说。
这也就导致谢蔷娇纵任性的脾气,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在昏迷以前,谢正明做了十七年的女儿奴,从来只有跟在女儿屁股后面哄的份儿,哪儿有女儿亲手喂汤哄他的份儿?
谢正明感到不可思议,受宠若惊,甚至还有点儿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谢正明刚想说话,开口就被汤汁呛到,侧身剧烈咳嗽起来。
谢蔷一慌,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了。医生交代过,醒来后的二十四小时尤为关键,要时刻关注病人情况,以免发生再度昏迷的可能。
谢蔷放下手里的碗勺,站起来想扶他,肚子突然抽了一下。
她今天外出一整天,早上又做检查折腾,紧接着谢正明猝不及防地醒来,情绪难免波动较大。
她体质不算太好,早些年得厌食症伤了身子,医生也叮嘱过,要她孕前三个月格外注意。
柳明修扶住她,微拧眉道:“蔷儿,你没事儿吧?”
谢蔷摇摇头,拿手覆在自己的小腹,“没事儿,别担心。”
谢正明这才留意到谢蔷微微隆起的小腹。
谢正明愣住,“小蔷,你……”
谢正明醒来不久,医生护士一阵检查,谢蔷还没来得及把事情告诉谢正明。
谢蔷点点头,说:“爸爸,我怀孕了。”
谢正明:“……”
谢正明只觉得自己一觉睡了四年,醒来天都变了。
谢正明问:“是谁的孩子?”
“……”谢蔷脸上略显茫然,侧头望向身旁的人,拿手指着柳明修,“他的啊。”
谢正明:“……”
谢正明目光移向柳明修。
柳明修立马坐直身子,正色道:“爸爸,是我的孩子。我和蔷儿马上要结婚了。”
谢正明:“……”
谢正明皱起眉,“谁允许你们……”
谢正明话还没说完。
病房门被推开,谢婉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鬼哭狼嚎地扑倒在病床前:
“三哥,你可算醒来了!四妹等你等得好苦啊!”
谢正明:“……”
谢蔷:“……”
柳明修:“……”
谢正明在昏迷前好歹是集团董事会主席,手握集团上下大权,为一众兄弟姐妹是瞻。除了私底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在旁人面前,威严不容置疑。
谢正明拧眉,“不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做什么一惊一乍的,把孩子都吓到了。”
谢婉:“……”
谢婉此刻觉得自家三哥是真醒了,并且恢复得相当不错,训起人来中气十足。
谢婉从衣兜里掏出小手帕,擤了把眼泪鼻涕,抽搭地说:“三哥,你这一觉睡得可太长了,我们多怕你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他昏迷期间犹如大梦一场,对于亲人而言,却是每日煎熬。
谢正明说:“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小蔷了。我现在感觉很好,不用替我操心。”
“小蔷乖巧听话又懂事儿,哪儿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谢婉颇为感触地说,“大哥和二哥还在外地,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我就先来看你。”
谢正明点了点头,“也替我转告大哥和二哥,不用担心我,路上注意安全。”
谢婉应着,已是泣不成声。
谢正明昏迷许久,集团事务均由谢婉和两位哥哥处理。等谢婉情绪缓过来,又和他交代了这四年里的情况。
“当年你出了意外,我们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外界一直不知道你昏迷的事情,公开场合都是由二哥代你出席的。”谢婉说,“现在你醒来就好了,这阵子你多休息,往后小蔷的婚礼还要你来主持。我这当姑妈的,总归不太合适……”
话回正题,谢正明终于记起刚才要说的事。
谢正明目光落在谢蔷和柳明修始终相握的手。
他在将醒未醒之时,分明听见谢蔷在哭,说有人欺负她,气她,哭得声嘶力竭、委屈可怜,哭得谢正明心里一抽一抽,竟就这么硬生生醒了过来。
谢正明当然记得柳明修。谢家和柳家是三代世交,当年谢婉一时兴致上头,非得要和他们订劳什子娃娃亲。
那时候谢正明是极力反对的。
一来柳家那孩子比他女儿小,他不太喜欢;二来小时候谢蔷和柳明修水火不容,每回碰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谢正明就谢蔷这么一个女儿,把她当心肝宝贝哄着,哪里舍得看她受人欺负?
要不是谢婉和家中两位哥哥轮番劝阻,担心破坏两家情谊,谢正明早就动过要他们解除联姻的念头。
谢正明听着谢婉在旁边说,突然沉默下来。
最先察觉谢正明情绪不对的是谢蔷。
谢蔷犹疑问:“爸爸,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谢正明目光从谢蔷的脸,缓缓移向柳明修。
由始至终,柳明修一直在身后护着谢蔷,生怕她碰着摔着。
然而此时此刻,谢正明却觉得那只搂在自己女儿腰上的手格外碍眼。
他听得清清楚楚,在他昏迷期间,柳明修背着他女儿交了三十七任女朋友。
谢婉还在喋喋不休他们婚礼的事,谢正明开口打断道:“我不同意。”
“……”
病房里的三人同时一顿。
谢正明望着他们,“我不同意你们结婚。”
-
谢正明这话并不是开玩笑,当晚谢蔷留在医院,却没让柳明修一同留下来。
不管谢婉在旁边怎么替他们说好话,为柳明修解释,谢正明的态度相当坚决,就差没直接请保镖把他赶出去。
谢蔷以前总嚷嚷着要和柳明修解除联姻,大多只是为了过一把嘴瘾,故意威胁的成分居多。
当谢正明真把这事儿提出来的时候,谢蔷整个人都懵了。
遵照医嘱,谢正明还须留院观察一周。一周后再做检查,身体各项指标没有异样,方可办理出院手续。
自那天后,谢蔷有整整七天没见过柳明修。她出入都有保镖陪同,随时会有人和谢正明汇报她的情况。
医院五十米开外设置安保检查,禁止柳明修有机会靠近她半步。
出院当天,谢蔷趁着护士在病房里给谢正明处理输液针头,她站在外面走廊,偷偷给柳明修发消息。
谢蔷:【我爸爸还是不准我们见面,怎么办呀?】
柳明修那头估计在开车,隔了几分钟才回复她。
明修:【我正在去医院路上。】
谢蔷目光盯着屏幕,心情紧张,争分夺秒地飞快敲字:【可外头全是保镖,你怎么进来?】
明修:【我买通了医院里的一个护士,让她给我开后门。】
消息发过来,谢蔷正要回复,病房里传来谢正明的声音:
“小蔷,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谢蔷手一颤,像是小时候偷干坏事被爸爸抓包,心虚得不行,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谢蔷慌慌张张捡起,来不及回他,把手机揣进衣兜里。
她走进病房,乖巧地道:“爸爸,你做完检查啦?医生怎么说?”
谢正明望着她,“一切正常,可以出院了。隔三个月再来复查一次就好。”
谢蔷点点头,“爸爸身体那么好,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谢正明望见她藏在衣兜里的手,毕竟是自己女儿,什么脾性他最清楚不过。从小谢蔷干完坏事儿,怕被他责骂,就会装得格外乖巧。
他卧床太久,腿部肌肉存在一定程度萎缩,目前行动还不是很方便。
护士扶着谢正明坐上轮椅,他对谢蔷说:“来,推爸爸去外面。”
护工已经提前帮他把衣物收拾好,放进车尾箱。
见他们出来,司机为他们拉开车门。
谢蔷扶着谢正明坐进车里,旁边突然横插过来一道声音:
“爸爸,我送你们回去吧。”
谢蔷手上动作一顿,抬头望过去。
柳明修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轻声唤,“蔷儿……”
谢蔷和他相视着,眸光动容,“明修……”
这七天里,两人想见却又不得相见,就像莎士比亚悲剧中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明明许下了山盟海誓,却因为现实的原因不得不分开。
眼看彼此的手就要触上,谢正明眉心一拧,扭头对保镖道:“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拦下。”
柳明修被四五个保镖拦在外面。
他对她喊,“蔷儿——!”
谢蔷眼中含泪,“明修——!”
谢正明攥着谢蔷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我说过,我不同意你们结婚,你以后也不要再来见我女儿了。”
柳明修至今都搞不明白,明明事情进展得好好的,婚礼眼看就要举办了,每回到了关键时刻,总有意外发生。
柳明修说:“爸爸,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
“我不想听,你就当我聋了吧。”谢正明要专.制起来也是可以很专.制的,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他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他命保镖将谢蔷扶进车里,自己也坐进去,合上车门,没给柳明修任何解释的机会。
轿车启动前,柳明修拼死抱住车窗,撕心裂肺道:“爸爸,你要我滚不要紧,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谢蔷没见过柳明修这么狼狈的样子,觉得心疼。她扯了扯谢正明的衣摆,想替他说话,“爸爸,明修他……”
“爸爸知道,你是被他骗了。现在爸爸醒来了,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谢正明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安定地一握。
转头,谢正明望向车窗外的柳明修,情绪冷静:“孩子的问题很简单,生下来,跟她姓谢。”
“至于孩子的爸爸,可以重新再找。”
作者有话要说: 倒霉孩子婚又结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