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一瞬。
“五条老师您……”里绘未来停顿了一下,十分含蓄地发问,“您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寻常的癖好?”
这种请求,未免也太奇怪了。
但凡换个场景,这几句话味道就得变。
五条悟:“…………”
“倒也没有。”
看着在外面草人设装温柔的里绘未来看习惯了,都忘了她懂很多,又根本没有羞涩感。
猫猫的利爪一不留神就会伸出来抓人一下。
“我大概能理解。”里绘未来点头,将咒力重新注入刀身,“我姑且会替您保密。”
五条悟沉默了两秒:“……我没有。”
“而且,什么叫「姑且」?”
里绘未来了然:“好,您没有。”
“「姑且」的意思就是「暂时」,「暂时」的意思就是「看我心情」,很难理解吗?”
五条悟:“…………………………”
“嘛~随便你说啦。”他不在意般地扬扬手,又冲她勾勾手指,“所以,要继续吗?”
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他怀疑里绘未来会开始用什么性学观止或者别的理论来和他进行学科讨论,最后给他安上个○羞耻的名号。
她一向喜欢这么干,坏心思可多。
虽然他一向不太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但也没兴趣让「五条悟○羞耻不愿直面自己的隐秘xp」这类的帖子成为咒术师论坛的热帖。
“当然要继续。”极快地掌握了调用咒力窍门的少女直视眼前高大的男人,“不过,您说的话让我觉得非常、非常有意思。”
“是吗?如果你不感兴趣,我反而会觉得很无趣呢。”
“「征伐」,我喜欢这个词汇,所以,”少女没有发起进攻,只是毫无攻击性地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刀。
刀尖停留在男人的颈部,漫不经心地扯开一个笑:“您,希望我那样对您吗?”
区别于之前温柔的假笑,这一次的笑,像是虚浮于本性上的面纱被吹开,露出一角居高临下。
与少女目光相撞的一瞬间,五条悟恍惚觉得少女的手直扼住他的喉咙,剥夺了他的呼吸。
心跳不可控地加速,血液在躯体中流窜。
不需要那把刀,就可以致他于死地。
「对,就是这样。」
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话到口中转了一个弯,化作一句轻飘飘的:“不如你,试试看?”
「你试试看啊」
在游戏里,他说了很多次这样的话。
当时,是威胁,现在,是诱骗。
“你想您搞错了现在的情况。”践踏过威胁的少女对明显的诱骗不屑一顾,“您感觉之前的我很没劲且无趣,但关我什么事呢?对我来说区别不大。”
“无论哪种情况,教导我都是您的义务,不会因为我是否是您心目中期待的那种学生而发生改变。”
少女自始至终使用着敬语。
刀尖却毫不尊重地一路下滑,隔空抵住男人的心脏。
“因此,现在是您那边需要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少女笑得十分随意,深蓝的眸光中跳跃着些许恶劣的意味,“因为您提出的建议十分有趣,我很愿意采纳。”
没有道理的、下意识地解开无下限。
五条悟幻觉般觉得,那把他送给她的刀,下一瞬就会洞穿他的心脏。
如果能这样……其实也不是不行哦?
“所以,最后问您一次。”少女唇瓣微动。
——“您是希望,我那样对您吗?”
.
.
.
少女擅长伪装与忍耐。
她总能表现出一副温柔而易亲近的模样,将自己隐藏,像待宰的羔羊。
善解人意、长于倾听,再配上她那张脸,总能混得很好。
或许吧,或许大部分男人都喜欢这样。
漂亮、温柔、好控制。
太过尖锐会刺伤他们敏感而脆弱的灵魂。
所以,在掌握权利的时候,就用无数的规矩剔除那些会刺伤他们的尖锐。
然后告诉她们,你们天生如此。
像家族里的那些家伙。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思维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从迂腐到无趣,在庞大的由血脉构成的体系中木然地运转着,然后一代代地繁衍下去。
除非必要,他连家宅都懒得踏进一步。
眼前的少女用柔软做陷阱,以猎物的姿态潜藏,网织扼住人咽喉的陷阱。
那种虚假的温柔,让他有想要彻底撕碎、破坏的欲望。
少·用·那·种·东·西·来·骗·他。
无论是恶劣、任性与烂脾气,还是傲慢、自负与居高临下,那都是隶属于她的真实。
他统统全盘接纳。
就像站在高处总有想跳下去的欲望,他盯着凝聚了的咒力的刀尖,感觉血气直往头上涌。
如果向前一步呢——?
会刺穿心脏吗?
那颗、已经失控了的,疯狂跳跃的心脏。
像是胜利的果实、荣耀的勋章,挂在她的刀上。
他看到自己的手抚上黑色的刀身,包裹着少女咒力的刀刃划破他的手掌,腥红的血液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坚定。
——“对,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不要顺从的伪装、不要尊敬的粉饰、也不要虚伪的试探。」
「就是这样,轻视我、侵略我。」
他看见那片深海掀起巨浪,看见少女的面纱彻底湮灭,看见少女蓬勃的咒力与杀意。
“来杀了我。”他说。
“竭尽你所能。
“杀了我。”
*
剥开好学生的伪装,少女的刀锐利到不可直视。
「杀了他就可以了吧?」
「学生卡什么的,只是战利品罢了。」
战利品的珍贵,是因为沾染了生灵的重量。
被摔进尘埃里又怎么样?
她逼退了他一步。
总会有一次,他会失去所有退路。
所谓「征伐」,不就是让对方节节败退?最终一无所有吗、变成从属吗?
“五条老师,您退了一步哦?”少女轻笑了一声,声音中跳跃着挑衅的意味。
呼吸过载,嗓子干涩得厉害。
精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要集中。
无论是烈日下的沙滩还是阴冷的工厂,都没办与之相提并论。
“一步而已,里绘学可是退了更多步呢。”他握住少女的手腕,将她甩向一边,在她还没站稳脚时袭向她握刀的那只手,极力保持着正常说话的语调,“嘲笑老师的话,会不会太早了?”
第一次,他的主动动作被预判了。
少女用刀猛地击向他的手腕,被无下限术式隔开了。
对方的体术很强,缠斗对她没有好处。
少女与男人迅速拉开距离。
“古时两国相争,只有被侵略者,没有退步的余地。”少女的刀划过一道弧光,“退步,就代表着割地、上供、赔款,直到直取腹地,俯首称臣。”
“而正是老师您说的——您希望我去「征讨」您。”她欺身向前,“而不是,「对战」。”
天平的筹码,自开局就并非均等。
五条悟轻笑,手掌环上少女的腰肢,暧//昧地停留了不会引人生疑的一瞬后,猛地用力又将她摔倒地上。
“或许是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呢?”避开少女顺势挥出的一刀,他继续说,“急于取胜的家伙总会错把陷阱当破绽,那可是会被吞食殆尽的。”
“那您怎么知道,那是莽夫误入陷阱,而不是——将计就计呢?”
刀的轨迹偏移了一个意料不到的弧度,划了一个半圆直取男人咽喉。
他退了一步避开,下一瞬,少女一记横扫直击他的踝骨,冲击力大到她觉得少女的小腿应该都会红肿一片。
他没站稳踉跄了一步后,反而笑出了声:“看样子、上手得很快啊,真是让人无比羡慕的天赋——里绘未来。”
被誉为「神之子」的男人评价为「无比羡慕的天赋」,多少有点感觉对方在阴阳怪气。
但暂时没空理会他说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连续的进攻,乘胜追击。
然后,是她的拿手好戏——欺诈。
既然他只会在一处使用「无下限」,也不会主动进攻,那么如果假动作足够真,就有希望胜利。
——不,是绝对、绝对会胜利。
「杀了他」
如他所愿,如他请求地,
杀了他。
*
再次短暂休息的学生们看向场地中央的两人,甚至还为了看得更清楚靠近了一些。
“……怎么感觉,气氛完全不一样了啊。”
“鲑鱼。”
“主要是小未来的缘故吧??”野蔷薇摸了摸下巴,“像是忽然变了个人啊……”
温柔可爱的东京大小姐,忽然用一种要杀人的气质砍人,总有一种奇妙的差距感。
“悟一向说,咒术师都很疯狂,所以这大概是学妹的另一面被开发出来了?很正常啦。”熊猫发表见解,“诶?真希,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我在看那把咒具。”禅院真希回答。
虎杖悠仁点点头:“黑色的刀刃,泛着蓝光,真的很漂亮啊。”
“那把刀有极小的几率可以斩断术式,也就是说,哪怕是那个笨蛋,也可能会被那把刀伤到。”
“诶诶——?能伤到五条老师吗?”
“那把刀可不好翻找出来。”禅院真希又推了推眼镜,“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他为什么要选那一把?”
众人陷入沉默。
“比起上次不过一个多小时,无论是从动作流畅度还是和咒具的契合度,她的提升简直是……”禅院真希一顿,没继续说下去,换了个开头直白地说,“甚至感觉,她似乎有·可·能·让那把咒具,发挥出全·部·实·力,而他应该是知道这一点。”
“全部实力……”
“也就是说,斩断无下限。”禅院真希用指节抵住自己的额角,“将有可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东西交给别人……那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远处面对着五条悟的少女爆发出近乎压倒性的侵略感,五条悟之前一直刻意慢一拍的动作被打断了连贯,他退了两步,略弯下腰显然是笑出了声。
熊猫竖起一只爪子:“我看书上说,有的人就想要追求这·种·快感。”
“不是吧?”钉崎野蔷薇撇撇嘴往后退了两步,“完全没办理解诶,这个时候我反而希望他是认真在当老师。”
“诶诶——五条老师为什么不动了?”虎杖悠仁坐直了身体,“那把刀不是可以斩断无下限吗,就算会反转术式也太危险了吧?”
少女的刀破空而去,直向男人心脏,具现化了咒力的刀尖格外的明亮,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近乎夺目的光彩。
五条悟的脚步一顿,没有闪避也没有防御,只是慢吞吞地展开一个笑。
“…………”
“不,他知道。”
具现化的咒力谁都能看得出来,那是契合度的巅峰状态,是达到那种可能性的必要条件。
是「赌」吗?是,也不是。
那么难得的一个瞬间,如果要证明那种可能性的存在,唯一的办就是实现它。
破开无人能接近的「无下限」,贯穿他的身体,重现百年前的弧光,证明那把「日斩」必须隶属于她。
“他在……期待。”
男人的身体微微颤抖,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狂乱。
那并非恐惧,而是无克制的兴奋,像是心脏的跳跃,像是灵魂的战栗,像是盘根复杂的「因」下必然导致的「果」。
是从初见第一面起,就注定下的不可闪躲。
“因为……”
“他想要的,就是那个。”
*
无下限被斩断了。
那种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可能性,在这一瞬间,成为里绘未来的「必然」。
他可以随心所欲将一切拒之门外的屏障,像是一层毫无抵抗力的薄膜般,被轻巧地撕裂。
眼前的世界扭曲而混乱,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界限。
他几乎想要大笑出声。
「是臆想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那就让真实来证明它吧——
放弃视觉,搁置本能,混乱而有序的咒力萦绕在他四周。
然而,被刀贯//穿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从左胸到右肋的迟钝的痛感。
“……诶?”
有些不真实。
像是钝针一下一下刺着他的脑子,连指尖都变得麻木起来。
多少来点什么东西刺激一下他吧?
凝聚放弃的视觉,黑发少女的容颜清晰而艳丽。薄汗与耳发黏在她的耳侧、脖颈,凝聚的水珠没入隐秘的领口,眼尾因为兴奋泛着漂亮的红晕……
还有他的血。
对,那是他的血。
在洁白的肌肤上开出荆棘的玫瑰。
那是他对她的馈赠,也是她对他的答谢。
目光游弋到少女微张的唇,她正在呼吸——和他一起呼吸。
吸气、吐气。
少女清甜的香气挤占了氧气的生存空间,剥夺了他呼吸的权利,大脑像是缺氧般愈发兴奋。
嗯……又有想接吻的欲望了呢。
“五条老师您……”少女的刀刃在刺入他胸腔前骤然改变了角度,由刺改为挥,刀尖离开躯体的前一瞬,她轻声嗤笑,“很兴奋啊?”
“真让人误会啊——”
纤细的手指极快地探入他的口袋,捏住那枚薄薄的卡片,抽了出来。
“看来,我之前判断、对待五条老师您的态度,实在是错得离谱。”
少女将手中的长刀在空中快速划了圆弧,甩净其上的血污,收刀入鞘。
眼前男人的呼吸急促,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当然,她不需要他说什么。
发愣也好,轻敌也好,她不在意理由,只在意结果。
这本就是,她对他的「征伐」。
“不过还好,不算太晚。”
恶劣的黑发少女抬手,将那张底色为白色的学生卡,残忍地划过男人胸前狭长的伤口。
“承让,”那张沾染了对手鲜血的卡片抵在少女的唇角,“这,是我的战利品。”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变态,但我真的很喜欢战损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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