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莫宁得到可以动手的消息,当日就联系了辛大人,由辛大人借着翌日早朝之时,将两年前薛三爷状告薛世子谋害之事捅了出来,他直说这件案子有疑问之处,怕是与薛世子被害一案,有些关系。
明面上辛大人这么一说,是为了定国公府好,毕竟薛世子被害一案,拖得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线索,加上赵帝对定国公这两日的事心存不满,还未等定国公回过神,直接在朝堂之上拍板:“辛爱卿既得线索,需彻查。”
这正对辛大人所求,他叩谢之后,在朝臣面前,安慰定国公:“定国公放心,下官定会找到薛世子到底是被何人所害,只是因着皇上让下官彻查,牵扯到了三房薛三爷两年前独子被害,不知……下官可否开棺验尸?”
定国公这两日本来就焦头烂额,结果一上朝就遇到这等事,恨得牙根都痒了,偏偏如今还在金銮殿外,当着文武百官,他百口莫辩,对方是要帮他找出凶手,皇上也已经允了,他若是强行阻止,莫不是直接告诉众人:当年薛四公子之死就是有猫腻?
定国公想到两年前的事,再看向辛大人时,眼神沉沉:“辛苦辛大人了,只是怕是要让辛大人失望了,两年前四郎是意外身亡,定然不会是老夫的三子动的手,三子敦厚和善,哪里会对亲侄儿下手?不过既然皇上已经开了口,有疑问自然是要查的;可这开棺验尸到底太过惊扰故人,这件事还需经得三子同意,若是辛大人能让三房的人同意,老夫自然是没意见的。”
定国公根本没把辛大人当回事,他知晓这人古板正直,不过却没什么本事,如今自诩正义,可那四郎的尸体如今都化作了白骨,就算是查,又能查出什么?
他如今被贪污、结党营私的传言弄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正想着在幕后之人拿出实证之前截下来,也顾不上辛大人,猛地一甩衣袖,就自行出宫去了。
辛大人瞧着他的背影,咬着牙:他定会让恶人绳之以法的。
只是就是不知陆老弟所谓的“蒸骨之法”到底有没有用,若是能替那四郎沉冤得雪,即使凶手已死,也算是能瞑目了,也不枉那薛林氏不惜以身犯险为夫报仇。
也许他还能在薛林氏暴露之前,查到罪证,如果情有可原,还能法外留情饶薛林氏一命也说不定。
辛大人找上薛三爷时,他就站在薛家商铺前,那么高大的一个儒雅中年男子,突然就红了眼圈,好半晌,才哆嗦着手,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好、好好好,这就去……这就去……草民这就带大人去……”
“老爷!您慢着些,这件事还要通知一下夫人与少夫人,她们若是知道了……”薛三爷身边跟着的应该是老仆,也红了眼圈,搀扶住了差点摔倒的薛三爷。
辛大人也虚扶了一下:“三爷不必着急,本官是刚得了皇上的准奏匆匆赶来的,本官还要去准备一二,毕竟验尸需要有仵作在,一个时辰在薛家的祖坟前,尔等到场即可。”
薛三爷嘴唇哆嗦着,许久都未能说出一句话,只是抓着辛大人的手,就要跪下,被辛大人阻止了,又交代了老仆几声,这才转身走出了薛家商铺,只是走出几步,回过头,瞧着薛三爷与老仆欣喜万分的模样,却也忍不住感慨:这薛三爷大概还不知道薛林氏做的事,一命换一命,只希望……薛三爷不要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辛大人到刑部时,陆莫宁早就等在那里,准备一番之后,一行人就前往了薛家祖坟。
陆莫宁担心定国公之后不认,是以在辛大人一出宫得到消息,就把两年前定国公府薛四公子之死怕是有异传了出去。
定国公府加上先前薛世子之死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又加上薛四郎,不过是半个时辰,就传变了整个京城,等陆莫宁他们到的时候,来了不少围观的百姓,不过因着有衙门的衙役开道,他们只能远远瞧着,却是激动万分,难得看到开棺验尸。
这也正是陆莫宁想见到的,毕竟这验尸的机会只有一次,想要击垮定国公,除了那些证据,除了皇上的疑心,还需要百姓的施压与正义,人微言轻,可若是十个、百个、千个……那也绝对不容小觑。
陆莫宁等人并未等多久,薛家三房的人就来了,来的不过就是七八个人,主子三位,仆役四人,为首急匆匆而来的,是薛三爷薛良与他的夫人刘氏,而搀扶着刘氏的女子大概十七八岁,一身素白的罗裙,头上只是挽了发髻,用一根木钗固定住,鬓间一朵白花,衬得她弱柳风姿,眉眼清雅淡定,即使瘦的很,却依然得见风姿脱俗,让人我见犹怜。
只是女子一双眼却是死寂一片,这种眼神,莫名让陆莫宁想到了裴御史,心头一动,等三人靠近时,朝着薛林氏拱手,他的动作很快,甚至都无人注意,可薛林氏却是注意到了,她朝陆莫宁看了眼,眼神里有神情闪了闪,到底什么都没说,却是福了福身,等抬眼时,眼底带着一抹感激与决然。
陆莫宁心头一动,心中却有了答案,薛林氏此番,怕是已经猜到了他们已经知道她就是凶手,她这怕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等人到齐,一切准备妥当,先是由薛家三口前去上香敬酒,之后三人搀扶在一旁,眼圈泛红,却是并未发出一声。
随后由衙役开始掘土、挖棺,等棺材被起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随着棺材被掀开,腐朽的味道扑鼻袭来,尘土飞扬,陆莫宁早就准备妥当,嘴里含了姜片,与刑部早就交代好的仵作一起,开始进行蒸骨之法。
随着一步步进行,到最后蒸煮了一个时辰之后,众人愣愣的瞧着这唇红齿白的状元郎面不改色的把人骨像是仿佛一个深地窖里,看随后泼上酒水、酸醋蒸煮了足足一个时辰,他们很是奇怪。
陆莫宁这完全是按照前世看过的那本先辈宋慈写的《洗冤集录》的蒸骨之法,他也不担心会没用,上一世他就用这种办法试验了无数次,证实过了。
只是在尸骨抬出来之前,陆莫宁却是阻止了衙役,而是朝着众人道:“今日大家既然也在这里,那就替陆某做个见证,这种方法是尸骨检验的一种,是专门为了验证受害人死前有没有受到殴打,如果是被打过,即使□□不在,经过这种方法,却是可以蒸煮出骨头上被打的痕迹。若是骨上被打过,则是会有红色的微荫,骨断处也会有血晕色;骨上若是并无血荫,则是证明损伤是死后造成的痕迹。”
陆莫宁之所以在此之前说,就是为了怕定国公以后会说这种方法毫无根据,如今他们都为见过这具尸骨蒸煮后的情况,那么,百姓自然会相信他如今所言,只要经过对比之后,他们自然先入为主会信任亲眼所见,到时候即使定国公想要说什么,事实已成定局,他也无法反驳。
众人显然并未见过这种办法,却也知晓术业有专攻,而陆莫宁身边是刑部的仵作,经过仵作确认,他们自然也信了。
陆莫宁这才让衙役把蒸过的尸骨抬出来,随后放在明亮处,迎着太阳撑开了一把红油伞。
众人站得地势高,陆莫宁把尸骨放的位置刚好能让众人看清楚,随着红油伞微微抬起,众人就看到那原本白森森的骨头上,竟是遍布红荫,不仅如此,一具原本完整的骨头竟是数处断裂,骨头缝处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看到血晕色,竟是找不到几乎完好的骨头。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到底是谁这般心狠,竟是竟然……竟然做出这等凶残之事,这明明就是被活活打死的,谁家坠马而亡能全身骨头都断裂了?
陆莫宁动作极轻的拿起两块骨头,让众人去看断裂处的血晕色,“大家帮我们做个见证,如此可见,这薛四公子之死怕是的确是有蹊跷,并非所谓的坠马而亡,而是被毒打而亡。”
众人被这一幕瞧得心底发寒,热血沸腾:“必须找到凶手!严惩凶手!”
随着这一声声呼喊,突然薛三爷与刘氏哭喊一声,跪在了地上:“恳请辛大人为草民/民妇做主!吾儿的确两年前是被毒打致死,而毒打之人正是薛世子!”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难以置信。
可还未等众人没消化掉这句话,薛林氏也直挺挺跪在了那里,给辛大人以及陆莫宁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眼神凄厉坚定:“民妇薛林氏,恳求辛大人为民妇做主,民妇薛林氏两年前惨遭薛世子逼迫奸、污,民妇夫君得知前去向薛世子讨要公道,可薛贼竟是活活将为夫打死……之后定国公为了护其爱孙,不惜拿民妇性命要挟逼迫公爹公婆撤回状纸,如今民妇不愿再忍,还望大人给民妇一家……讨回公道!民妇万死不辞!”
众人彻底震惊了,全部傻了眼瞧着这陡然变了的情景,这……真的假的?
倒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可还没等众人这口气喘下去,薛林氏直接又砸下第二弹:“……这是其一,其二,罪妇薛林氏有罪,为报夫仇,伺机而动,薛世子正是罪妇所杀。”
随着这一句,薛家三房二老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过去,瞧着薛林氏死寂空洞的双眼,突然就老泪众横:“林儿啊……你这是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