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卢氏中毒(1 / 1)

春日宴结束,王萱和元稚一出来,便看见萧睿和许崇守在王家的马车旁。许崇站得笔直,好似正在戍卫宫门,萧睿坐在马车边上,一只脚吊在空中晃荡,半点都不像皇家子弟。

“皎皎!阿稚!等了你们好久了,方才我们看见卢嬷嬷匆匆坐车回去了,她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先回王府,拜托我们送你们回去。”萧睿开心得很,手舞足蹈,仿佛卢嬷嬷走了是什么普天同庆的大好事。

“兄长呢?”方才更衣时卢嬷嬷神色便有异常,只是她不说,王萱也就没问。

“他说遇上一个故人,打算请他去临江仙再喝一杯。”许崇把萧睿拉下来,亲自放好踏板,示意王萱上去。

王萱提裙,躬身上车,车架旁的丝绦勾住了她的帷帽沿,她感觉不对,只好保持着半躬的姿势,向元稚求救:“阿稚,帮帮我。”

“怎么了?”萧睿率先跳上来,看见她的帷帽被勾住,大笑几声,直接把她的帷帽取下来,“戴这东西干嘛?都是那些南方士人胡说,宣扬这些酸腐伦理,你看前朝,哪有什么世家闺秀出门都要戴着帷帽,竖起屏障的事?我有位姑祖母,骑马射箭,无一不精,弓马之娴熟,连我都比不上,每每提到如今风气,都气得吐血。”

王萱发髻微乱,头上一朵珍珠攒成的珠花沿着顺滑的乌发掉了下来,落在车架上,她正要去捡,许崇却先她一步捡起来了,放在她手心上,温和地说:“小心些,快进去吧,送你回家。”

王萱点点头,元稚在下面喊着:“萧睿你快下来!我要上去。”

“元稚你说话小声点!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真是不知羞……”

“你方才对皎皎可不是这么说的!萧睿,你不要太过分,回家我就告状,让阿耶给你加重训练!”镇远将军是一众皇室子弟的武学师父,从前明成太子都会跟他一起学骑射,现在太子薨逝,其他宗室子弟反而不敢去上课了,只有萧睿一个“傻大胆”,还照常上课。

“元稚,你要敢说,我就告诉将军夫人你在外面胡闹。”这两人都是一点火就着,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肯让步。

“好了,时候不早了,阿稚——”王萱坐进去,把帘子掀起来,向元稚伸出手。元稚最听她的话,萧睿也不会故意惹她不快,每次他们俩一吵架,只要王萱插嘴,定然是无疾而终。

王萱和元稚坐在车中,萧睿在车外喋喋不休着他近日的见闻,说到中宫皇后预备设宴,为几个皇室旁支未婚子弟许婚的事,突然喊了王萱:“皎皎,虽然你还未及笄,但你的婚事也还没有定下来,不知叔父如何打算?你……又是怎么想的?”

“兄长尚未成亲,还轮不到我谈婚论嫁。睿兄,听说你前几日为司大家作了一首短曲,我还没听过呢,有时间能把曲谱给我看看吗?”

萧睿听见她想要自己作的曲谱,顿时高兴起来,忘了前面的问题,又和许崇炫耀:“不枉我求着钟繇学了这么些年,从前还觉得雅乐枯燥,没想到雅乐学得好,谱些村调倒是不在话下,像这种短曲就简单得很。”

许崇只是笑了笑,不吱声,随手把街边垂下来的酒旗拂开,露出一只粗糙阔大的手来,上面满是细碎的伤痕,手心都是厚茧子,挽弓的指节也比常人的粗大。

他今年加冠,已经是五品的鹰扬将军,他父亲许邕是二品骠骑将军,前年因伤病去世,陛下恩典,特赐牌匾一块,许家仍是骠骑将军府,也有鼓励许崇子承父业、建功立业的意思。因为从小熟读兵书,刻苦练功,他一向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也没时间去学什么琴棋书画,因此在萧睿滔滔不绝的时候,他总是缄口不言。

马车经过临江仙,临街的二楼窗边站着两个人。一人白衣飒飒,一人青衣若竹。

“呵,没想到舍妹说的‘登徒子’竟然是周清源高徒,真是令人震惊。”若不是裴稹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往王萱身上飘,被他抓了个正着,他还没想起来。

“她亲口称呼我为‘登徒子’?”

王莼眉心皱成一团,这人怎么如此不知礼数?他正要教训教训这个妄图“染指”自己妹妹的小人,却听得他轻笑一声,说道:“她红口白牙的,倒要来污我的名声,王兄,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与她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救了舍妹,王家本该奉你为上宾,但是一码归一码,舍妹是个天性单纯的孩子,请你不要打扰她的安宁。”

“王兄,世事难料啊……”裴稹意味深长地看着王莼,向他敬了一杯酒,也不等他拿起酒杯,自己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王莼眼睁睁看着他大笑着扬长而去,一股无名火自腹中升起,突然记起自己是来警告他的,却被他抛在身后,更为裴稹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而震惊。

回到家中,却听说侍候王萱的卢嬷嬷中毒垂危,王莼大吃一惊,连忙问同行而去的卷碧:“怎么会中毒?!她一个嬷嬷,谁会针对她?”

卷碧带着哭腔回道:“正是,卢嬷嬷这是为女郎挡了灾了,那盏茶水,是谢家使女亲手斟给女郎的。因着前次出门出了事,这次出门卢嬷嬷便格外小心,带了银针查探不说,自己还将茶水点心一一尝过,才肯让女郎入口。想必她当时就难受了,但银针查不出来,也没有即刻发作,她只是说茶水不好,让人换了,女郎这才幸免于难。”

“她现在如何了?”

“太医正在施救,说是幸好只抿了一口,应该救得回来,只是,这毒极烈性,恐怕救活后,再也说不了话了。”

王莼沉默片刻,让卷碧去库房支一百两金,送到卢嬷嬷的儿子,王萱的奶兄,如今正担任羽林卫左校尉一职的张瑨手里。张瑨的父亲是镇远将军手下的一员悍将,当年也做到了五品的轻车将军。他出身草莽,从小就是孤身一人,第一次保护将军夫人杨氏和王萱母亲卢氏上香的时候,见到了当时已经是卢氏身边一等使女的卢嬷嬷,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于是两人在各自主家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卢嬷嬷虽是使女,却不是贱籍,因为她原来是范阳卢氏旁支的女郎,只是作为媵嫁来到了王家,没有被王恪收房,而是一直服侍卢氏,只要得到卢氏允许,她是可以随意嫁人的,也不存在配不上五品轻车将军的说法。

只是,成亲三年后,轻车将军战死沙场,卢嬷嬷只生了一个张瑨,索性婆家无人,她就又回了王家,继续服侍卢氏,直到她生下王萱去世,又服侍王萱长大。

王萱跻坐在花室里,双目无神,一动不动,只有手指在微微颤抖着。

难怪,一向能够跟着她就绝不可能独自走开的卢嬷嬷,会等不及她就提前离开,她是意识到自己中了毒,实在难过得忍受不了了,才会提前坐车回府。她出身范阳卢氏旁支,是王萱母亲的媵侍,如果她中毒死在谢家,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造成两家的嫌隙,所以她觉察到不对之后,只是提醒她不要饮茶,而不是第一时间找大夫处理自己的事情。

“皎皎。”

“兄长。”

王莼走到她身边,默默坐下,把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王萱的眼泪就顺着两颊无声落下。他心疼地看着王萱,把她揽入怀中,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皎皎从小就倔强,从不肯像旁的女郎一般轻易落泪,她难受的时候,就是神游天外,自己在脑海里瞎想,为此生了好多次病。整个家里,王莼与她最为亲近,所以才发现了她的异状,他也有办法,只要拍拍王萱的脑袋,她就能哭出来了。

“这事与你无关,我一定会帮你查出真凶,严惩此人,卢嬷嬷若是醒了,看你如此自伤,定会训斥你的。”

“嗯……”王萱缓缓点头,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王莼身上独特的香料味,让她觉得熟悉又安心,情绪渐渐平复。

虽然卢嬷嬷顾及王谢两家关系,没有当场揭穿,但人是在谢家中毒的,王家必然要找谢家人问个明白。

太医通过查看卢嬷嬷的身体,并不能判断出她所中的是什么毒,只知道,这毒并不致死,只会让人成为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活死人。

王莼去谢家问过,那个斟茶的使女已经畏罪自杀,在她的房中搜出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玦,又因为她是新近买来的使女,出自牙行,没有家人,甚至在谢府没有相熟之人,她一死,线索就断了。

王萱还在家里等他带回一个说法。

王莼回到家中,头痛欲裂,却看见王萱披着头发站在他的书房门口,一袭白衣,如同幽魂一般。

“谢家那边,查不出来了。”王莼沉默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王萱。

“这是何物?”

“谢玧送给你的安神香,他让我向你道歉,谢家管教无方,竟出了这般十恶不赦之徒,他让你等他十日,十日之后,必会给你一个交待。”

“嗯,我等着,卢嬷嬷也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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