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君子攸宁(1 / 1)

王萱听出不对,恐怕是她蛰居家中这几日,朝堂上又有了新变化,于是悄声询问元稚。

元稚惊讶道:“我以为你知道的,这可是件大事!前天齐王突然上朝,递上奏折,言道自己身体不好,多年未曾报效朝廷,如今世子成年,可当大任,希望陛下能够给他安排一个官职,不至于荒废光阴,一事无成。”

齐王李诚是招安的异姓王,文惠帝起义之时,他已经在齐州北境海边起家多年,聚集了一批草莽英雄,起初以海岛为据地,最后不断扩张,占据了大半个齐州地界。

文惠帝打着“推翻前朝苛政”的旗号起义,是因为他本身是庶族出身,家族有些积蓄和力量,又得到了河东贺氏及河东裴氏等大族的支持,这才顺利推翻了已经濒临覆灭的前朝。而李诚,却是货真价实的草莽出身,完全凭借个人的能力收服了大半个齐州,且在他治下,军队纪律严明,百姓安居乐业,不认朝廷官员,只认李诚旗号。

文惠帝打到齐州时,百姓拼死抵抗,竟僵持了一年之久,齐州城内断水断粮,百姓仍然悍不畏死,忠心拥护李诚,可见李诚其人的魅力。

最后,李诚因不忍无辜百姓被大肆屠戮,开城投降,文惠帝封他为“齐王”,可这齐王,只是个空头封号,没有半分封土,半点俸禄,全家老小还要被软禁在京都之内。直到现在,齐州北境李诚起家的地方,还有百姓为李诚鸣不平,要求朝廷善待李诚。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若不是李诚被招安之后直接上交了所有兵权,一直安分守己,自闭府门不出,沉溺女色,他早就死在了文惠帝的屠刀之下。

王朗与王萱提起齐王旧事的时候,也是不胜唏嘘,十分敬佩齐王的为人,打仗的时候悍勇无双,扎寨安土时又能约束手下勿使扰民,有勇有谋,能屈能伸,如果文惠帝能抛下心中芥蒂,重用李诚,大端对阵夏虞、辽国、吐蕃、高丽、扶桑等国,也不至于屡屡战败。

而京都女子们更好奇的,可能是李诚的妻子。严格来说,李诚并没有对外公开的发妻,只是立了李佶为世子后,人们就知道了李佶的生母原是夏虞妓.子,流落海岛,被李诚手下救起,因其美貌献给了李诚。

李诚对李佶的生母很好,听说他掌管齐州那些年,李佶生母还曾跟着他一起前去劳军,齐州百姓们因为对李诚的爱戴,也接受了这个出身夏虞且地位低下的主母。后来李诚被招安,李佶的生母忽然消失,有人说,李诚不忍她跟着自己吃苦,把她送到海外去了。

纵使李诚如今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但他曾经也是个英雄,市井中的女儿们会羡慕这样一个英雄人物,深情不渝,甚至力排众议立了出身低下的异族儿子为世子。

如果不是李诚突然上朝,人们恐怕想不起来,他的世子李佶已然成年,在外人眼里没什么文化的李诚,精心为这个儿子起了一个“攸宁”的表字,取自《诗经·斯干》,“君子攸宁”,既表示了齐王府对文惠帝的忠心,又寄托了他对李佶的祈愿,希望他一生安宁。

文惠帝对齐王府的打压,谁都能看出来,李佶甚至不能进宫学学习,国子监也将他拒之门外,听说他只能在齐王府中跟着李诚在齐州时收的老幕僚学习,到如今,四书都不一定背得全。

王朗为李诚附议,文惠帝面上阴晴不定,心里不知有了什么算盘,准了李诚的奏折,说是让李佶先在宫学学习一段时间,将来再到飞鱼卫磨练一番。

谁都知道这只是个推词,然而李诚恍然不知,连忙磕头谢恩,起身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身旁也无人去扶他一把,他却憨笑着,躬着身子退出了大殿。

王朗站在众臣之首的位置上,回身目送李诚远去,心中不免有些苦涩。

这件事发生在朝堂上,因此各家大臣回家之后都嘱咐了自家儿女,以往得罪过李佶的,都收敛一些,今后李佶在宫学,不要主动去接触,如果有冲突,一定要表明立场和态度,不能与李佶为伍。

王朗和王恪自然是不屑做这种事的,所以王萱懵然不知。

那边萧如意的笑声越来越嚣张,她身边的人辱骂李佶的言语也越来越过分,元稚讨厌萧如意到了极点,萧如意不喜欢的人,那就是她的同盟,她性格又冲动,忍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为李佶说话。

“无度公子来了!”门口的小僮一声惊呼,提醒了学舍内喧闹的学生们,无度公子最重纪律,如果公然在课上挑事,下一堂课就不用来了。

大家连忙收敛锋芒,乖乖地拿出自己的工具和书本,只有元稚一个人反应不及,还没坐下,谢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元稚急中生智,向谢玧鞠了一躬,大声喊道:“先生好!”

谢玧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只是眉心微动,大家都看不出来,更何况她们都觉得元稚像个傻子,正在底下闷笑,谁也不曾抬头看谢玧的表情。

谢玧肃容,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到了讲师的位置上。

“今日有事来迟,诸位见谅,请翻开《香学大典》第七章,今日我们学……”

“阿嚏!”很轻微的一声喷嚏,从向来姿容仪表都一丝不苟的谢玧身上发出来,前排的学生都不禁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他。

王萱也偷偷去看他,只见他淡定自若地从袖中掏出来一方白色丝帕,如常人一般解决了生理问题,修长的指节扣在案上,打开了厚厚的《香学大典》。

其实他讲课从不用课本,打开课本只是为了做个示范,怕学生们效仿他,破坏其他的课堂。

谢玧讲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又打了个喷嚏,这一次声音比前一次大,所有人都听到了。

他捏着帕子发了会呆,似乎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么窘迫的事,再怎么老成持重,他也只是个十八岁的青年,还未加冠,甚至比底下的某些学生年纪还小。

王萱坐在侧边,正好看到他的耳畔泛起微微的红色,心下偷笑,看谢玧这副样子,应该不是风寒,大概是闻到了什么令他敏感过度的味道吧?

谢玧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这下萧如意都觉出不对来了,连忙站起来表示关心:“先生,您是不是闻到了什么臭味?这味道是……”

“是息苏草。”谢玧抬手让她坐下,解释道:“我生来闻不得息苏草的味道,但凡接触到了,必定浑身发疹,喷嚏不止,大家不必担心,上完课再说。”

谢玧捂着鼻子点了一炉味道浓重的龙脑香,不多时学舍内就没了息苏草的味道,他也稍微好受一些了,接着讲课。

王萱却有些疑惑,息苏草一般不会用来做熏香,而是用于治疗比较严重的外伤,学舍里有人重伤了吗?

然而谢玧没能上完这堂课,就被人搀扶着回到宫学中专供夫子们休息的地方去了。或许是最近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怪事太多,王萱不由得四下张望了一下,想要辨别出到底是谁用了息苏草,激发了谢玧的病症。

谢玧不耐息苏草这件事,没能传扬出去,但很多人都知道了他这一弱点,生在王谢世家,又处在他那样的位置,如果敌人知道了他这样致命的弱点,恐怕会利用起来,对他不利。

香学课后,王萱为自己安排的课程是音律和算学,元稚勉强能跟她上同一门音律,至于算学,她可是一窍不通,恨不得一辈子不用看到任何账本,所以她选的课是书法。

已经过了午时,两人匆匆用过御膳房送来的便餐,在休息室分开,各自去上课。

音律也是大课,总共好几个老师,轮流来教,今日学的是比较少见的偏门乐器,箜篌,这一乐器造型柔美,比较适合女子,因此一般到了箜篌课,就只剩下女子了。

今日却有个例外,十来个女子中间,站着高大的李佶。

教箜篌的夫子叫做李照,年五十,曾经是宫廷乐班的教头,也是风姿妩媚,只是岁月不饶人,如今已是两鬓斑白,不复昔日风采。

难得见了个男子,李照也有些惊诧,但看见他那一双绿眸,便什么都清楚了,打发给他角落里的一把凤首箜篌,把他与众女子隔得远远的。

王萱与元稚随意对坐着,琴弦都已经调试好,她们俩拿了拨子,各自练习起来,不多时,学舍里的其他人也都动手弹奏,李照在众人身边亲手指点。

忽而,一阵柔美清澈的乐声流淌出来,王萱不由停下来,侧耳倾听,听出来那人并不是刻意在弹什么曲子,似乎只是抒发胸臆,随意而为,但他技巧高超,不用怎么控制,乐声就像泠泠的清泉,一泻千里,毫无阻滞。

众女子都停了下来,齐齐望向学舍角落的李佶,他靠在窗边,把凤首箜篌随意地放在脚边,一身白衣,飒沓风流,琴音就在指尖流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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