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萱皱了眉,冷声道:“世子说笑了,嘉宁还有事,不便多陪,告辞。”
王苹聪慧,王荔也机灵,都看得出来李佶对王萱有心,而王萱并不喜欢李佶,连忙出声附和:“阿姊,出来这么久了,祖母在家肯定闷得慌了,我们回去吧!”
元稚还没看清形势,傻笑着正要问王萱为什么不在外面多玩一会,就被王萱按住了。几人正要离开,却又听见院门外太监呼喝声,安阳公主到了。
“萧如意怎么这样啊?跟个冤魂似的,我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王萱不语,恐怕今日,萧如意是冲着她来的。
“真是凑巧,齐王世子和折冲将军也在啊,”萧如意坐着辇车,脚未落地,声音便像冲到了王萱面前,带着浓浓的敌意,“嘉宁县主真是好本事,人人都惦记着县主,只消县主抬抬手指,就有无数裙下之臣前仆后继。”
“公主此言差矣——”
李佶刚出声,就被萧如意瞪了一眼,轻蔑之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齐王世子虽然在朝为官,却只是个五品官,本公主面前,还轮不到你说话。再说了,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本公主最讨厌的就是夏虞贼人,你这双绿眼睛,我看着就恶心,还是离我远点,免得污了本公主的眼睛!”
“你——”李佶虽不似从前怯懦,但在嚣张跋扈毫不讲理的萧如意面前,还是落了下风,毕竟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当场与萧如意拌嘴。
王萱向来怨憎分明,她讨厌李佶,但对萧如意也没什么好脸色,一码归一码,如此贬损李佶,萧如意确实太过分了。
“公主,今日天清气朗,不如平心静气,好好赏一赏这鹿苑风光,嘉宁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既然天朗气清,县主何必急着走?难不成还要去见什么别的人?”萧如意唇角扬起,得意洋洋。
“嘉宁体弱,出来久了,祖父与父亲会担心,这才着急回家。”
“不忙,县主离京也快两年了,此次回京,我还特意为你准备了一样礼物,今日凑巧,就当面给你吧。李由,去——”萧如意指着刚被放回围栏中的玲珑,身边一个蓝衣青年便走了出来,径直朝玲珑走去。
元稚警觉起来,挡在玲珑前面:“你要干什么?”
李由将她一把推开,木着一张脸,将玲珑从围栏里抓了出来,动作极粗鲁,一向温顺的玲珑都忍不住“喵喵”尖叫起来,挣扎不止。萧如意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李由亦是,电光火石之间,用力一扭,可怜的玲珑就没了声响,尾巴耷拉下来。
“玲珑!!!”四个女孩叫起来,片刻前还活蹦乱跳,眨眼间就没了命,还是如此残忍血腥的手法,连王萱都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
“萧如意!你有病啊!”元稚尖叫起来,攥紧拳头就要上前与萧如意理论。
萧如意大笑三声,挥挥手,李由就将玲珑的尸体扔在了元稚面前,扑起一层尘灰,小小的一团,叫人见了都不忍。
“嘉宁,你不是喜欢这个小东西吗?本公主今天就把它送给你,不过李由力气大了些,一不小心把它弄死了,你不介意吧?”
“安阳公主,”王萱神色冷鸷,“世上所有生灵,都有它们活着的权利,你如此作为,滥杀无辜,实在有伤天和!”
“不过是个蕞尔小国贡献来的玩物,本公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不过是个连封邑都没有的挂名县主,有什么资格对本公主评头论足?!”
“公主此言差矣,玲珑并非普通贡品。”
元稚脸上挂着泪珠,略带些发懵的表情望着王萱,每当王萱对萧如意说出“公主此言差矣”这几个字,就说明她已经胸有成竹,有了反将萧如意一军的办法。
“公主口中的蕞尔小国,名为‘端安’,其国主祖上与我大端同出一源,向来亲近我端国,不过前朝之时受到雍朝欺压,与中原断了来往。陛下立国之后,为示尊崇,端安国国主特地改了国名,并奉上良驹千匹,羊毛五千斤,以及一只象征着端安国图腾的大猫,只是这只大猫还没来得及送到京都,便因水土不服夭折。今年,端安国国主感念旧事,特意挑选了当年那只大猫的后嗣玲珑作为贡品送来大端,玲珑毛色金黄,是为天子威仪之兆,更何况,它是两国交好的象征,不容亵渎!值此大端、夏虞对峙之时,任何一个小国的支持,对大端来说,都尤为重要。公主如此轻描淡写,将两国交好之事当做儿戏,亲自下令杀死玲珑,破坏了两国友好的象征,安阳公主,嘉宁想问问你,你是何居心?”
“你乱说!”萧如意被她一顶“破坏两国交好”的帽子扣下来,立刻慌了神,“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事?!都是你胡诌的!”
“安阳公主可别忘了,家父编著《大端礼记集注》,对于两国之仪颇有心得,这一故事,就在《大端礼记集注》第三卷第五章,需要我现在回家取来,给公主看看吗?”
这件事可大可小,若被朝中大臣抓住大做文章,对于萧如意的威胁可不仅仅是罚俸那么简单。
此事涉及朝政,尤其是与他国往来,更是文惠帝的逆鳞,萧如意不懂事也就罢了,偏偏她刚刚受过申饬,如此死不悔改,一个大不敬,一个不孝,都是少不了的。
“李由!摆驾回宫!”萧如意面无血色,慌慌张张地叫上李由,一瞬便没了人影。
“皎皎——”元稚摸着玲珑尚有余温的肚子,眼里含着泪,“玲珑受了无妄之灾,我想好好安葬了它。”
王萱点点头,把她扶起来。
“阿姊,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王荔一时好奇,脱口而出。
“是真的,这种事我也不敢作假,只是端安国实在太小,寻常人根本不知道这件往事,若不是阿耶在编《大端礼记集注》,我也不会知道。”
王苹立刻就想到了另一件事:“安阳公主匆忙离去,一定是想办法去了,如果让她把这件事压下来,那玲珑不是白死了吗?”
王萱转身,看向人群之外的李佶。
“这件事,绝不会如此了结,朝中平静太久了,平静之下是暗潮汹涌,各方人马角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安阳公主得罪的人太多了,不消半日,玲珑死了的消息和我讲的那个故事,就会传遍京都。”
萧如意回到宫中,不敢去找近来春风得意,正在兴头上的德妃,只能把自己的幕僚召集起来,向他们问策。
李由作为杀死玲珑的“罪魁祸首”,被萧如意罚跪在人群之外,但他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惊慌,也没有一丝怨恨。
如果裴稹在这里,很轻易就能将此人认出来。前世萧睿即位,却是个被架空了的皇帝,萧如意凭借文惠帝的宠爱和崔氏的支持,竟能做到与他分庭抗礼,影响到朝廷大事。萧如意也因此愈发娇纵跋扈,不仅通敌卖国,还做下无数伤害王萱的事情,连裴稹都只能暗中保护她,不敢公然与萧如意对抗。
裴稹扳倒董丞,又扳倒萧如意,足足花了十年,彼时,大端已经被昏聩无能的萧睿、贪得无厌的董丞、暗通外敌的萧如意搅得一团乱。
这个李由,就是萧如意通敌卖国的关键人物。
只不过,他的出现,比前世早了两年。
萧如意听完几个幕僚七嘴八舌的讨论,心已经凉了一半,原来这一次王萱没有骗她,她真的闯祸了!
正在萧如意不知所措之时,地上跪着的李由忽然出声,道:“公主勿急,小人有一计,可保公主无虞。”
“快说!”
不出王萱所料,萧如意下令杀死玲珑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京都。当天回府,王朗和郑氏还把三姊妹叫到松风堂问话,毕竟是在她们面前发生的事,万一陛下追问下来,她们都要受审的。
王朗捋着胡须,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确实与你们无关。安阳公主这一次实在太过了,老夫这就起折子,明日早朝,定要参她一本。”
楼书在一旁禀报:“听说御史台已经风闻奏事,拟了弹劾的奏本送进宫去了。安阳公主回了宫,没有找德妃商议,好像躲在了自己的寝宫,不敢出门了。”
郑氏却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对王萱说:“原来安阳公主对你的恶意如此之深,处处为难你,以往你一个人在京都的时候,肯定也受了她不少欺侮,皎皎,我知你贴心孝顺,不愿阿翁、阿耶为你操心,但这样的事,要想解决,还是要从朝中入手,你一介弱女子,很容易就被人捉住了错漏,也太容易被陷害了,幸好你聪慧谨慎,才能一直无虞。不过,从今以后,你要学着把肩上的担子放下,让你父亲兄长为你撑腰,并非叔祖母不相信你能应付安阳公主,只是有些暗箭,不是你能挡得住的。”
王萱眼眶湿润,望着王朗与郑氏,眼中都是孺慕之情。这些道理,她很小的时候就懂了,但懂和会做是两回事,她虽然孝顺,性情却是有些孤僻的,不管萧如意怎么欺负她,她都是一个人去解决,这对她来说并不难,但是,今天,她第一次听到至亲之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如何能不感动?
“我们是一家人,要学会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