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惯常是喜欢独处的,瞧见元承进来,原本守在李悦姝身旁的温绫就躬身告退了。
元承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半晌。
李悦姝抬目,瞪他一眼:“你这是什么反应?”
元承恍然回过神来,道:“高兴,高兴。”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问:“太医怎么说?”
李悦姝道:“说是月份浅,还得等过段时间再看看。”
元承侧首,目光下垂,盯着她隐在繁复宫装下的小腹。
此时已经入冬,穿的衣裳也比从前厚多了,但仍能看到她腰身纤细,腹部平坦。
元承忍不住伸手覆了上去,小心翼翼,目中却含着新奇与欢喜。
“那婚期就要提前了。”他说。
反正日子还没定下,一会儿跟司天台打个招呼,选个早点的黄道吉日就是了。
元承高兴地摸着她的肚子摸了半晌,虽然什么也没摸出来,反而把李悦姝摸得都烦了。
“太医都没确定呢,万一诊错了怎么办?”李悦姝把他的手拿开,不客气地给他泼凉水。
元承道:“那我再努力努力。”
李悦姝:“……”
“太医说了前三个月不能行房,”李悦姝拿眼瞥他,“让我注意。”
元承便在心里算了算她离开那日,距今……刚好一个月出头。
于是轻叹:“知道了。”
他原本还想着三场法事做完,今夜总算能和她温存一会儿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过这也太巧了些?之前三年都没能让她怀上,上回就两天……总不能是从前他有问题?
这么想着,元承的脸黑了黑。
李悦姝仿佛看出他的想法,噗嗤一声笑了。
元承脸绷得更紧,别过头不想理她。
李悦姝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我问过太医了,太医说这种事跟信期也有关系。”
元承面上一派自然,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李悦姝道:“之前,你驾崩的时候。”
当着他的面说“驾崩”似乎有点怪怪的,李悦姝停顿片刻,还是说了下去:“我不是要守灵吗?连着守了七天七夜,那之后,我信期就乱了,跟之前的日子错开了几天。太医说,两次信期中间的那几天,是最容易受孕的。”
元承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他问:“太医开药了吗?”
李悦姝道:“我又不难受,没什么异常,吃什么药?只交代了些注意事项,都让温绫记着了。”
元承颔首:“明天让太医院派几个女医过来守着。”
李悦姝连忙制止:“可别,两个就差不多了,太多人的话,回头大家就都知道了。”
虽说都住一起了,外头的人早都知道了。但婚前有孕这种事,还是不要大肆宣扬为好。
元承自然依她:“好。”
第二日,在元承的暗示下,司天台算出了最近的黄道吉日是十一月初六、十一月廿三和十二月十一。
元承想的自然是越早越好,想把日期定在十一月初六,吓得礼部尚书连忙拱手劝道:“从前帝王大婚,少说也要筹备半年,就算陛下想尽快,各项流程下来,怎么也得两三个月了,这十一月初六……距离今日不过半个多月,如何使得!”
元承皱了皱眉。
虽说他想早点把名分定下来,但若太过仓促……却是委屈她了。
于是道:“下月廿三,如何?”
礼部尚书依然苦着脸:“一个月也……”
元承便道:“那就十二月十一吧,再办不好,朕就换个人坐你的位置。”
到那时候李悦姝的肚子还不到三个月,虽然会有点显怀,但冬日礼服比较厚重,不至于被人看出来。而且三个月,胎像就稳了,仪典上流程复杂,也稳妥些。
礼部尚书冷汗涔涔,连忙躬身:“臣遵旨。”
又道:“只是这迎亲……不知陛下可否允准,让殿下先去宫外住些日子,大婚时再迎回来?”
礼部尚书说话时小心翼翼的,毕竟他还没听说过哪位皇帝大婚之前就和准皇后住在一起的!偏偏这位……情况又比较特殊,让他们想规劝,都规劝不来。
元承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礼部尚书便知道是不成了,于是又道:“婚期前三日出宫也行……”
大殿内依然寂静。
礼部尚书一狠心,咬了咬牙,道:“前一日。”
元承这才嗯了一声:“准了。”
礼部尚书:“……”
元承道:“把永兴别宫收拾出来,到时候从那儿接人。”
礼部尚书连忙应是,心说陛下总算主动吩咐了什么,那他也能少掉些头发。
又与皇帝确认些细节,出了大殿的时候,感觉里衣都被汗浸湿了。
李悦姝在未央宫好生养了半个月,太医再次为她诊脉,方确定了,真是喜脉。
与此同时,京兆府那边,她父母的案子也查清了。
府尹那边记录了卷宗在案,李正安身犯多罪,结党营私、谋逆、谋杀,数罪并罚,判了斩首,牵连了包括李修齐、姚氏在内的十余人,定在三日后西市问斩。
定罪的这天,李琮也终于从京兆府出来了。
他在东城那边置办的有一处府宅,宅里的仆役驾了马车来接他回去,到得大门处时,不想却看见了李业成。
李琮一怔,下了马车,拱手作礼:“将军。”
李业成盯着他,冷嗤一声:“廖淮,你藏得挺深啊。”
李琮默了默,道:“将军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
侧首示意仆役开门。
宅子不大,从正门到待客的正堂,也就二三十步的距离。
仆役默默退了下去,李琮自己动手倒了两杯茶,道:“将军,坐下说吧。”
李业成面色冷峻,撩袍落座。
“四年前在西北,你就跟着我了。”李业成回忆起往事,“因为刚到军中,武艺不精,被人欺负,是我救了你。你说你家境贫寒,举目无亲,愿意跟着我,一辈子对我忠心。我见你为人诚恳,又踏实刻苦,后来才着重提拔你。把你举荐到皇后身边,也是因为对你的信任。结果你做了什么?”
李业成说着,目中便升腾起熊熊怒火:“你利用皇后,嫁祸我的义父,设计一场拙劣的刺杀,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吗?!”
李业成如今虽赋闲在家,不被重用,但他在军中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
他能查出来刺杀的真正主使是李琮,再分析出目的,并不让人意外。
事到如今,李琮其实没有必要瞒着李业成他的身份。
但他听说了皇帝立后的事,知道皇帝的意思,是要娶一个没有亲族的女子为后。
那么他的身份,就不适合在这种时候爆出来。
于是李琮只能道:“将军,我与李正安,有血海深仇。”
李业成冷笑道:“所以当初,你是故意接近我,好接近李家,以便下手的吗?”
李琮默然。
这在李业成的眼中,便是承认。
他自嘲一笑:“怪我,怪我看走眼了。给皇后殿下送去一个这般心怀不轨的人在身边。”
李琮看他一眼,忍不住说:“我不会对殿下不利。”
李业成道:“难道你设计那场刺杀,不是把殿下的安危置于不顾?难道你害的李家家破人亡,就是对殿下的忠心?”
李琮微微垂目,道:“刺杀一事,我的确利用了殿下。至于李家,原本犯得就是必死之罪,没什么好说的。”
李业成再次冷笑。
李家是犯了必死之罪不假,但本来已经免死,李正安可以带着家人去外地做官,等有朝一日皇帝病死了,换个新的继任者,说不定还能被召回京城。
皇帝那般体弱,李业成觉得那一天不会太远。
只要人活着,什么都是有希望的。
可李琮破坏了这一切。
李业成隐约知道皇帝是因为李悦姝的缘故才饶过李家,如果李家对李悦姝不忠,那再给李家定罪也正常。
可李琮这种把戏,这么拙劣,朝中大臣都不觉得李正安是凶手,甚至有一种传言说,这根本就是皇帝使计,为了让嘉懿皇后别怪他,才强行给李家安上的罪名罢了。
李业成每念及此,便觉心痛。
她知道李悦姝又要成为皇后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当初是不是就是用许诺的后位,换来了小皇帝的退位诏书?
可他多有心机啊,为了防止李悦姝势大,便诛灭她的亲族。她没了家人做靠山,以后,不是可以轻而易举被废掉吗?
李业成捏紧了拳头。
他看向李琮,眼底浮现几丝红血丝,眸光中有些恨意在灼烧。
这个廖淮,是不是也早就跟皇帝合作了,才演了那么一场把戏?
姝姝啊,那个以前在闺阁里,会对他笑,与他温声软语说话的姑娘,以后就只有他在背后支撑了。
李业成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愿再与李琮多说,大步朝外走去。
“将军,”李琮唤住他,诚恳道,“有一句话想劝将军。”
李业成步子停了停,没有回头。
李琮道:“将军虽为李家义子,但实际上并无血缘,只要将军愿意恢复本家名姓,与李家划清界限,再多等两年,别生事端,想来陛下是不介意重新重用将军您的。”
李业成讽刺一笑:“廖淮,义父养我长大,给我前程,于我有恩。我是不会像你一样,做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你且管好你自己吧。”
抬步走了。
李琮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了一声。
李业成现在对他非常有成见,那他们之间是怎么也说不通了。
但过去几年共事,李琮对他印象着实不错,并不想看到他执迷不悟,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再给身上惹祸。
还是等见到妹妹时,与她提一提吧。
作者有话要说: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