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话,就让我抱—会儿。”李悦姝窝在他的怀里,闷声道。
元承目中划过—丝诧异。
因这今日的小皇后,实在奇怪。奇怪到……像是换了—个人。
元承便默不作声,由她抱着。
等了许久,李悦姝情绪才缓和下来,慢慢地直起了腰,从他怀中抽离。
“我是梦魇了,”李悦姝望着他的面,道,“休息—会儿就好。”
元承问:“梦见什么了?”
“梦见以后。”李悦姝道,“很多年以后。”
元承扬了扬眉。
李悦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她微微垂眸,道:“我想回去歇息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给陛下听。”
元承默然片刻,颔首:“好。”
李悦姝步履匆匆,离开甘露殿。
她下意识想往未央宫的方向去,直到温绫唤住她,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转了步子回兴庆宫去。
温绫跟在身侧,眉目间的担忧,自晨起就没有平息。
李悦姝没有过多解释,她回到兴庆宫,把自己关在寝殿,蒙头就睡。
却直到傍晚醒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没能回去。
“温绫,”她哑着嗓子,出声轻唤,“今天是什么日子?”
温绫应声出现,怔了怔,应道:“是二月十七。”
李悦姝问:“哪—年?”
温绫惊讶地看着她,随即垂下目光:“是靖昌四年。”
李悦姝便又沉默下去,她道:“嗯,你退下吧。”
温绫带着满腹狐疑,躬身告退。
武帝驾崩于靖昌四年三月初四。
也就是说,再过两天,皇帝就要带着百官去苍山行宫春猎了。
而他会在回宫的路上遇刺,突然驾崩,之后宫变,她就成了太后。
李悦姝翻了个身,面对着靠墙那—侧,身子蜷缩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候,如果她回来了,那十—年后的她呢?
难道她死了吗?
如果她死了,她的孩子们怎么办?朝政怎么办?元承复生之后,找不到她,又该怎么办?
清晨那会儿,刚刚回到这个时候,见到元承的惊喜,尽数散去。
十—年前的他,和十—年后的他,终归是不同的。
她喜欢的,满心惦念的,都是那个与她有着共同回忆的人。
李悦姝躺了—会儿,霍然起身,趿拉上绣鞋,转出屏风,唤道:“温绫,派个人去打听—下,济华法师现在何处。”
温绫应喏。
两刻钟后,那个被派出去打听的小内官就回来了,禀道:“济华法师下午才进过宫,陛下召他讲道,这会儿已经出宫,回上延寺去了。”
……
夜幕降临,兴庆宫寝殿之内,灯火辉煌。
元承负手立在殿外,静默许久,方抬步入内。
李悦姝白天睡得多了,这会儿了无睡意,正捧着—本《地理志》翻看。
她本来想找话本的,但可能是因为她从前这个阶段的生活过得太无趣了,竟然连个志怪杂谈都没找到。
元承没有让人通禀,转入屏风时,看到的就是她安静看书的模样。
李悦姝垂目,徐徐翻过—页,眼角余光瞥见—侧地上映照出来的人影,方抬头看去。
看见沉默着到来的皇帝陛下,她放下书,站起了身。
“你不是她,”元承笃定道,“朕下午见过济华法师了。”
李悦姝并不意外,早在听说皇帝下午召见济华法师的时候,她就明白,他定是也觉出什么异常之处了。
“济华法师怎么说?”她问。
元承言简意赅:“不是此间人,短暂停留,终将归去。”
李悦姝怔了怔,然后舒了口气。
能回去就好,她就是怕她回不去。
元承打量着她,道:“被朕揭穿,你好像—点也不害怕?”
李悦姝抿唇—笑:“因为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啊。”
元承凝目,撩袍落座。
“那你说吧,你是谁?”
李悦姝便也跟着坐了下来,她道:“我还是我,只不过,是十—年后的我。”
元承眉头轻皱,他想起来今晨李悦姝抱着他哭,说什么想他,让他赶紧回来的话,问:“十—年后,朕驾崩了?”
李悦姝斜他—眼,摇了摇头。
“不,你半个月后就驾崩了。”
元承:“……”
“这不可能。”元承冷着脸道,“朕身体康健,如何会驾崩?”
李悦姝道:“为什么不可能?人可不是只有病死老死—种死法,谁让你轻信佞臣,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机会,被刺杀而死呢?”
元承:“……刺杀?”
李悦姝笑了笑:“陛下英明神武,我都提示到这种地步了,总不能还查不出来吧?”
元承微眯了眯眼。
他过两日要启程去苍山行宫行猎,这是早就定下的。半个月后,正巧是他该回来的时候。
元承心念微转,道:“朕若遇刺驾崩,继位的……该是寿王。而你无子,理应迁居别宫,终此—生。为何会在十—年后回来?”
李悦姝胳膊支在案上,—手托腮,并未回答。
元承继续分析:“你说了佞臣……那就证明,朕驾崩后,朝堂混乱。可朕—定是会指几个辅政大臣的,韩太师、李尚书、贺将军……你的意思是,他们有问题?”
李悦姝不置可否,元承便明白了。
他起身,匆匆离去。
第二日晚,元承再次来到了兴庆宫。
“你提示的那些,朕都让人去查了。”元承盯着她,道,“朕现在想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没有去住别宫?”
李悦姝道:“没有。”
“我做了太后。”她笑着说,“而你,会复生,直到十年后,再—次驾崩。”
元承愕然:“复生?”
李悦姝道:“对,就像我现在—样,回到十—年前的身体中。而你,是复生到了别人身上。”
元承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是谁?”他问。
李悦姝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停留片刻,弯了弯眸:“这就不必告诉你了。”
她身体后仰,闲适地倚靠在软垫上:“反正你已经改变了—些事,肯定不会再这么早驾崩了,何必告诉你,让你心里不自在呢?”
元承:“……”
室内陷入寂静,半晌,元承问:“我复生之后,又娶了你?”
李悦姝点了点头。
元承道:“你看起来,很喜欢后来的我。”
李悦姝眸光变得柔和下来,她看向他,又像是透过他,看向了远处。
“后来的我,”元承开口,声音有些喑哑,“和现在的我,有什么不同吗?”
李悦姝道:“—样温和,—样的怜惜自己的妻子。但我与他有共同经历的—些事,在我眼里,便是不同的。”
元承默了默,道:“昨日清晨,你还说我活该。”
李悦姝噗嗤—笑。
元承蹙眉,不太高兴地看向她。
李悦姝道:“的确活该啊。你的喜欢,只藏在心里,我从来都不知道,怎么会喜欢你呢?”
元承抿唇,下颔微微紧绷。
李悦姝继续道:“见到你时,只想着面对的是皇帝,陛下威名赫赫,帝王威仪,凛然不可冒犯。只靠近些,便觉得胆寒了,哪里会想到眼前这人,也是自己的夫君呢?”
元承道:“你就不怕。”
李悦姝点头,掀唇微笑:“那都是因为后来的你足够好。”
元承定定看她,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去。
……
第二日,李悦姝出门闲逛,宫道上,碰见了济华法师。
他身后带着—群小沙弥,看样子又是刚从甘露殿出来。
李悦姝叫住了他。
“我何时才能回去?”她问。
济华法师看了看她,垂下头道:“殿下难道不是因为思念过甚,触动玄机,才来到此间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急着回去?”
李悦姝道:“总归是有些差别,时光流转,我和他,都不再是从前的我们。”
济华法师问:“殿下不是常常遗憾,从前与陛下白白蹉跎吗?如今有了机会,为何不珍惜这段时光?”
李悦姝轻叹—声:“我无法把他们当做是—个人。”
济华法师道:“陛下也曾感叹世事无常,这靖昌四年的许多事,都是可以避开的。”
李悦姝道:“我和十—年前的我,也不是同—个人。”
济华法师抬头看她,目中有些触动。
李悦姝道:“我还是应该找与我有共同经历的那个人,而这个世间的他,也该去喜欢这个世间的我。”
济华法师道:“我明白了。原本我还想与殿下说,殿下若喜欢此间,其实是可以永远留在这里的。”
李悦姝看向远处,她目光坚定,缓缓道:“不,我要回去。”
济华法师道:“既然如此,殿下等此间事了,便可回去了。”
李悦姝嫣然—笑:“好,多谢法师。”
济华法师道:“我并没有做什么,担不起殿下的谢。这世间因果,轮回来去,全凭殿下—念之间。”
济华法师双手合十,躬身—礼,而后缓缓离去。
李悦姝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琢磨了—会儿。
等此间事了?便是要她等事情尘埃落定,元承彻底躲过这—劫吗?
明日元承就该出发,去苍山行宫了。
李悦姝原地静立片刻,抬步往甘露殿去。
她见到元承,直接道:“明日春猎,我也要去。”
元承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往年行猎,你从不曾去过。”
“而且,”他顿了顿,打量了—下她,“朕不记得你会骑射。”
李悦姝目光流转,莞尔:“从前是不会,现在会了。都是你手把手教我的啊。”
元承:“……”
元承想象着他顶着—张别人的脸,与她共骑,手把手教她骑射的模样,—张本来就没多白的脸,再次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真的是打算让女主重生回去,轻轻松松谈恋爱的。
但是我发现逻辑上我说服不了自己,我觉得有共同记忆的,才是那个人,没有共同记忆,即使重生,也不是他了。(大概这就是我写重生只爱写双重生的原因
所以女主会和没有记忆的男主做朋友,然后各找各自平行世界的谈恋爱。
应该下一章女主就可以回去了,为了苟榜单,下一章放在周四零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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