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的日子便是明日一早,云浅不知怎的,心里总有种莫名的忐忑。
爹娘见了她,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晚入夜后,云浅又到爹娘的屋里去,闲话了几句家常后,南淑仪又提起了云浅要入宫觐见的事,忍不住抹着泪道:“你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娘,你别难过,哥哥以前不也去秦川远游过吗?去了一年半载的。你这次也权当女儿远游去了,过段日子自然又回到家里来了。”
见南淑仪仍一脸割舍不下,云浅又握住了她的手,懂事地安慰道:“爹和娘尽管放心,靥靥此去洛川,路上一定会多加小心,时时注意,饿了吃饭,冷了添衣,绝不让爹娘为孩儿担忧,待事情了了,靥靥会一刻也不耽搁地回来,承欢膝下。”
“万一圣上看上了你,把你留在宫里,娘以后又怎么能见到我的心肝宝贝。”南淑仪抽泣一声。
云浅听到她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她收到召后,起初只记挂着替秦公子寻回画。不久,又发现了李忠藏在花盆底下的证物,脑海里便心心念念着把物证带到洛川,好助惟璟洗刷华老将军的冤屈,竟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她若入了宫,见了皇上后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什么时候了,你别说这些来吓孩子。”赫连城见云浅眉头紧锁,直怪夫人话太多。
云浅舒展了下眉头,既是宽慰南淑仪,又是安慰着自己道:“是呀!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皇上又怎么会看上我这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况且我又非良家子,连伺候他老人家的资格都没有,大抵瞧上一眼,便又让我回来了。”
她之前因为惟璟怨过自己出身不高,如今却觉出身不高也是件好事。
赫连城觉得她这话说得委实孩子气,一旦入了宫,想要出来哪那么容易。
他摸了摸云浅的脑袋,想着他们当初费尽心思把她留在南阳,不曾想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她还是要回洛川去。
这就是命。是云浅的命,也是他们的命。
如果子桑生在的话,或许还能扭转这个情势,可他偏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赫连城语重心长道:“靥靥!爹有几句话,你千万记住了。进了宫,要藏愚守拙,谨慎小心,万不可轻信他人,无论何时,自保方是最重要的。只有你好好的,爹娘才能好好的,这个家才能好好的。”
“女儿记住了。”云浅赶紧点了点头。
“还有,不要在宫里行医,不要让人知道你懂医术。”
“是。”云浅亦点头应道。
“如果碰到了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就去陆相国府找相国夫人。”南淑仪犹豫了一会道。
做人养父母的,难免会怕养子养女有了亲生父母就忘了自己,毕竟血浓于水的事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南淑仪心底里是不希望云浅跟陆家有什么往来的,但她又怕云浅去了洛川无依无靠会被欺负,思前想后便又多嘱咐了一句。
“爹和娘认识陆相国跟陆夫人吗?”云浅十分惊讶。
“爹和娘年轻的时曾承蒙过陆夫人的大恩,与陆夫人是旧时相识,你是娘的女儿,若有事相求,陆夫人一定会帮的。”南淑仪轻描淡写地说。
云浅曾让青空去套阿清的话,阿清虽然嘴比较严,但也说漏了那么几句。云浅便循着这些话和之前的事,推断出了惟璟和云漪应是青梅竹马,感情笃厚。
惟璟爱不爱云漪她不知道,但凭着姑娘家的直觉,她知道云漪是爱惟璟的。他们一个是亲王,一个是相府千金,生来便是般配的。而她,不过一介平民,阴差阳错地在他们之间插了一脚罢了。
她对云漪虽谈不上怨,但每想起这事,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听到娘亲说起有事可以去寻相国夫人,不由暗暗在心里道:我才不会找她。
一来,陆夫人是云漪的娘,自是站在她女儿那一边的,若是知道了她和惟璟的事,指不定有多讨厌自己;二来,爹和娘虽说与陆夫人是旧相识,但“贵人一向多忘事”,这么多年了,紫竹庄与相府又没啥往来,堂堂相国夫人又岂会把当年的一丝旧情挂在心上,来帮她这个“旧人”的女儿。
云浅如此想着,觉得娘亲在此事上实是有些不谙事故,又怕她担心,只好点头道:“女儿也记住了。”
*
云浅初次离家,又是远程,家中本该有人陪行,父兄原是最好的选择。但赫连城得打点大小商行,要他抽身个一年半载,实在不切实际。
赫连俊虽有心要陪云浅上京,也请求了好几回,但都被赫连城驳回了。一则王婉柔此时有孕了,二则赫连城觉得赫连俊不是个稳重的。再三考虑后,便请了族中一个做事一贯稳妥的表叔陪行。
于是到了第二日,云浅便带着榆娘,青空,青葙若干人,与及赫连城精心挑选的四名侍卫,在表叔的陪同和高公公的引领下,浩浩荡荡地往洛川去了。
马车经过南阳的城楼,云浅掀起帘来,渐望渐与家渐远,鼻子忽而一酸,眼睛便红了起来……
“姑娘怎么了?”榆娘坐在她旁边,抚了抚她的肩道。
城楼上的字渐渐模糊,终于再辨认不清,云浅这才反应过来,她离南阳是越来越远了,离家也是越来越远了。
起初的那点不安,紧张,激动,到了此刻,也都凝为了一体,化成了另一种状态。
是茫然,空荡的茫然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知道这一路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去了洛川后又是怎么样的情景?
她终于不再想,放下了帘子。
身后是车轮在路上留下的两道长长印痕……